梁大磕巴叹了口气,颇有些失望和恼火地闭上了眼睛。
457
日军军营前。
丁协卫和杜保长站在警戒用的栏杆外,团山威严地站在栏杆里面;翻译官了无生气地站在一旁。
团山用日语强硬地道:“异想天开的!补偿的,通通没有的。大日本帝国被挖了的东西,也要通通追回的!”
翻译官垂着眼皮,机械地用中文道:“团山太君说啦,补偿的没有,还要追回被挖走了的金子!”
丁协卫和杜保长相互看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团山又用日语道:“你们还有事吗?没有的,请离开这里的!”
翻译官没精打采地道:“团山太君问你们,还有事情吗?没有,你们可以走啦。”
远处,竹内正扶着腰间的手枪,看着这里。
这时候,竹内迈着正步,走了过来。
丁协卫和杜保长刚想离去,竹内用日语道:“两位先慢走的!……你们的要求,皇军的可以答应的。……不过,你们的,要帮助修公路的!”
翻译官把目光移到团山的脸上,见团山没有什么反应,才向丁协卫和杜保长翻译道:“竹内太君说,你们的要求,可以答应,但是要帮助修公路,你们可要想好喽,知道吗?”
杜保长和丁协卫又对视着,不知道是否可以答应的样子。
杜保长:“要不,俺再回去问问……大少奶奶?”
丁协卫:“俺、俺也得去问问梁队长啊?……他妈了个巴子的,就还恁么啰嗦!”
杜保长冲着翻译官:“那好吧,那俺们……就再回去……商量商量,商量商量!”
杜保长和丁协卫倒退着走出了好远,才转身离去。
“他们的……说什么?”竹内看着杜保长和丁协卫的背影,用日语问翻译官道。
翻译官用日语道:“他们说,要回去商量商量。”
团山忽然用中文道:“春……菜的!”
竹内不明白地看着翻译官。
翻译官连忙向用日语向竹内道:“哦,团山太君是说,他们……是一对蠢才的!”
“蠢才?!……唔,精辟的!……他们如果再来的,一亩地,可以补给半块……大洋的!”竹内点着头,用日语向团山道,然后,转身离去了。
团山向竹内立正完毕,也向着一栋房子里走去。
翻译官摇着头,苦涩地朝另一面的房子走了去。
458
杨俊家。
正房西屋里。
周凤兰在炕上哄着杨福头,俩人一起逗着大筐里的公鸡。
外面屋子里,门口突然传来山菊的声音:“大憨,你在干啥?”
周凤兰被吓了一跳,继而松开搂着杨福头的手,疑惑地透过窗户上的玻璃镜,向着外面望去。
但只见杨大憨拎了一个筐,在摘院子里黄瓜架上的黄瓜,顺带着,还拔着畦子里的小葱和小萝卜。
山菊从正房前跑过来:“你要干啥,大憨?”
杨大憨不吱声,顾自抢似的擗着生菜上的生菜叶子。
山菊上前抢杨大憨挎着的大筐:“你是不是又要给日本人送去?你忘了爹就是咋死的了吗?你咋就变得这儿样了呢,你?”
杨大憨和山菊争夺着大筐:“你抢啥呀你?你就当俺是去喂狗了,还不中吗,你?”
山菊不肯示弱:“这儿是东家的东西,俺不让你去!”
“你给俺,给俺,……你松手啊,你!”杨大憨强行抢过大筐,向着院子外面走了去。
山菊在后面追着:“你站住,站住,……你不是人,你!”
山菊被气哭了。
但是,杨大憨还是走了。
周凤兰收回目光,冥思苦想着。
一旁,杨福头逗公鸡正在乐子处,发出了无忧无虑的笑声。
459
村街上。
杨大憨挎着大筐,来到了日军用杆子拦起来的岗哨前:“嗳,太君,俺又给你们送鲜菜来啦!”
站岗的日本兵听不明白,却向大筐里看着。
杨大憨拿起一根嫩黄瓜,在衣袖上擦了擦,笑呵呵地向着日本兵递去。
日本兵也笑着,接了,咬了一口,嚼着,冲着杨大憨伸着大拇指头,用日语道:“嫩嫩的,大大地好!”
杨大憨也听不明白,翻着大筐里的蔬菜,让日本兵看了,把大筐递给日本兵道:“吃吧,吃吧,都是刚摘来的。……全都送给弟兄们吃!”
日本兵艮迟着,接了大筐,朝杨大憨又伸了大拇指头,用日语道:“佯……嗒……汗!良民的,大大的!”
杨大憨:“好吃?那俺明格儿再给弟兄们送来!”
日本兵朝着不远处的另一名日本兵吆喝了一声,用日语道:“喂!……昨天的,筐子的拿来的!”
另一名站岗的日本兵拿了木制岗楼旁的一个大筐,走了过来,也微笑着朝着杨大憨伸起了大拇指头,用日语道:“你的,慰劳皇军的,功劳大大的!”
“啊,回见,回见!”杨大憨接了大筐,招着手扭头走了。走出了老远,朝着地上使劲地“呸”的声。回头看见两名日本兵正在看着他,便又把脸对着阳光一会儿,“啊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460
杨俊家的院子里。
山菊还蹲在园子旁,心疼地看着黄瓜架上的黄瓜,啜泣着。
周凤兰从正房前走过来,道:“怎么啦,山菊?”
山菊抹着眼泪:“大憨他……他不是人,他又偷了大少奶奶家的菜!”
周凤兰:“我看,也没什么吧?不就是几把青菜吗?”
山菊:“可他是去送给日本人?”
周凤兰笑了笑,道:“我想呢,大憨他这么做,自然也有他的想法和道理。……你说呢?”
山菊看着周凤兰:“俺没想过。他都忘了俺爹是咋死的了!……他原本还说是……要给俺爹报仇呢,可这儿才几天啊,他就认日本人当爹啦?”
周凤兰:“话啊,你也不能说得这么狠。我看大憨他,还就真有点儿做大事情的味儿啦呢!……他要是再来摘,你就让他随便的摘吧,啊?”
山菊不明白地看着周凤兰。
周凤兰又款款地走回了正房去。
461
喜鹊家的窑洞里。
马华仰躺在炕上。
杨大憨和姜玫焦急地等在窑洞口前。
喜鹊娘一只手用衣襟遮挡着,从窑洞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
“拿来了吗,大婶?”姜玫焦急地问。
喜鹊娘向着窑洞外面望了一眼,道:“瞧把你猴急的!……等上了炕去再说!”
姜玫荮着喜鹊娘上了炕,自己也跟着上了炕。
杨大憨也紧着坐在炕沿上。
喜鹊娘撩起衣襟,盒子枪露了出来。
姜玫上前就要抢。
喜鹊娘向上扬着胳膊:“嗳,你抢个啥?……马同志不是说,这儿是党的枪吗?那俺就得把它交给党,交给马同志!”
马华已经坐起来,笑着,接过了枪:“我啊,也是目前斗争的需要,暂时的代表党!……我接收这支枪,同时,也谢谢大婶,对党的信任!……嗯!好枪!好枪!真是把好枪!……是德国造的快慢机;可以打连发的。这……好像是税警团的枪?”
姜玫:“怎么就是好像呢?这就是税警团的枪!我哥哥原先用的,就是这样的枪!……只是,现在……也不知道他就去了哪儿啦!”
马华:“我说呢,你怎么对枪这么熟悉?原来你哥哥是税警团的人?”
喜鹊娘:“睡……你说啥睡?……他们是干啥的?”
马华:“哦。也许你们还都不知道吧?税警团啊,是国民党领导下的一支地方武装,可他们呢,又不属于国民党的正规武装。它是由国民政府的财政部长宋子文先生组织建立的私人武装,最早主要是用来缉私征税的。他们因为经济实力雄厚呢,所以装备上一点儿都不比国民党的正规部队差!后来和日本鬼子打起仗来呢,也像猛虎一样!”
杨大憨眼馋地看着马华手里的枪:“那,俺东家……又是咋得到这儿枪的呢?”
几个人都看着喜鹊娘。
喜鹊娘:“俺……哪就知道?……就是有一天,他冷不丁的来,就放在俺这儿啦,说是让俺给好好的收着,别让灯油啥的给浸啦!……再完后,他……就叫……张家的,那几个畜牲……给打死啦!”
喜鹊娘说着,又伤心难过起来。
马华:“也好啦,大婶。你现在把它给拿出来了,我想呢,杨先生活着的时候,一定也是用它来打击日本侵略者的。你现在不也是替杨先生了却了一桩心愿了吗?”
喜鹊娘用衣襟擦着眼睛:“俺就是想……用它来多杀日本……的鬼子!”
马华卸了盒子枪的子弹,道:“我看这样吧,大憨同志不是已经基本上摸清了鬼子的底细吗?那我们就都先熟悉一下武器,等以后遇上机会了呢,我们再说杀鬼子的事,好吗?……这枪呢,是个爱干净的东西,就像刚才喜鹊婶子说的那样,不能叫灯油给浸了,灯油发涩,如果浸了这枪呢,这枪的枪栓也就拉不开了,基本上也就废了。……姜玫同志呢你负责,先教会杨大憨同志,怎么使用……和保养这支枪。大婶呢,先等一等再学习,我们的抗日斗争,还是要先以男同志为主,因为男同志的体力毕竟要比女同志优势一些。……哎,姜玫,首先的是你,先不要有意见。……你们看,怎么样!”
“那好吧,我同意!”姜玫先还撅着嘴,想要发表不同的意见,继而听见马华的后半句话,又改变了主意,爽快地答应着,借机把枪抢在了手里。
喜鹊娘:“你小心,别就弄响了,伤了人!……杨先生还一再的嘱咐过俺,别乱动,不看就弄响了呢!”
姜玫:“子弹没在枪里,你就放心吧,大婶!……来,大憨哥,俺教你!”
姜玫说着,拉着杨大憨到一边去。
“就……能成吗?”喜鹊娘担心地看着姜玫。
姜玫:“这有什么啊?要说打枪,那谁都会,关键的是看怎么打……”
杨大憨从炕上起身,目光突然发现,一粒子弹漏掉在马华的大腿边上。
杨大憨便又委古着坐下:“俺……就着啥忙呢?不啥,就还是让……大婶……让大婶先学吧?”
“你看你?大婶怕是端还端不稳呢?……让你先学你就先学,学会了,和我一起出去,打鬼子,也好有个伴儿!也省得他们就那么担心我!”姜玫责怪着杨大憨。
杨大憨瞅准了机会,把马华大腿下的那粒子弹抓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