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阳光明媚的早晨，尽管这个没有冬天的南方都市绝大多数日子里都有着这样的天气，但这样的早晨伴着凉风习习，摇曳的树叶里漏下些细碎来，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这是个生气勃勃的好开始。坐在出租车里的蒋信然可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他昨天晚上和以前的老部下，现在的人力资源部分管招聘的总监一起泡吧，喝得太多睡过头了。等他赶到公司打开电脑，又是一堆铺天盖地的邮件，他扫了一眼邮件主题，挑出几封迅速处理了，就推开了电脑，一仰头靠在了椅子上，心里一阵烦闷。桑红最近提交上来业务数据也好，人员分析报告也好，都无比残酷地显示，现实比预想的还要糟糕。蒋信然有时细细察看那些公司的数据时，就会忍不住想，这是有多无能才会把公司弄成这个样子。
蒋信然看了看时间，这个时间点估计小会议室是订不到了，他打了个电话给桑红，让他通知四个区域业务总监到他办公室开会，想到这几个业务总监，蒋信然心里更是要冷笑了。
UD公司的架构表面看起来和世界五百强的IT大牌公司一样，划分市场范围，分区经营管理，上设区域营销总监，负责统筹和落实营销战略，每一层级都有清晰的业务汇报人。但事实上，不光是UD，国内几乎所有的像UD这样的所谓信息科技产业的公司都是以一种极为传统的方式运作着。UD在全国每个省都设立了分公司，这其中规模大的有上百人，小一些的就和那些在写字楼租个办公室挂个牌，挤一二十人的小科技公司没什么两样。这些分公司独立运营，总经理由CEO直接任命，公司大小事务都由总经理一人说得算，黑话来说，总经理就是地头蛇一样的人物，但正是他们冲在UD市场开拓的第一线。往上一级梳理便是东南西北四个区域中心，名义上承担着对划定范围内多家分公司的管理职能，而且看起来就像一个小集团一样，有VP站阵，有分管各条业务线的总监，有运营总管、人力总管、市场总管等等一有尽有。再往上总公司各个事业部也在名义上承担着从区域到分公司对应的业务线的管理。
组织架构说白了就是权力空间，像UD这样的设了区域又设事业部分管，但其实又不掌控绩效考核、人事任免这些关键制肘的，各层级会千方百计的寻找其他权力空间，一方面这是组织存在感驱动的，另一方面权力也是砝码，让指令能够得以执行的最有效砝码。蒋信然对这一切看得再透彻不过，加之他经营分公司十来年，对这种隔山打牛式的指导管理十分鄙夷，所以，他一直对挂职总部的这几个业务总监不怎么上心，同时，在他看来，这几个人现有的能力也实在无法让他寄予任何期望。
过不多久，桑红和几个总监一起进来了。蒋信然示意大家坐下，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桑红做的那份销售人力分析报告你们都看过了吧，说说看都看出什么了？”他扫视了一圈人，眼睛停留在林一身上，无疑他是他们之中最能给出答案的人。
“第一，分公司SE的销售入职不满一年的占比太高，超过一半，这些人既没有商机也没有做大项目的能力，甚至连基本的技巧都极度缺乏；第二，SE不是新业务线，除了去年新增的分公司，其他分公司三五年的老销售却突然不见了，除去离职的，应该大部分都调去了LE。”
蒋信然点点头，继续问道：“根本原因是什么？怎么解决？”
这才刚刚开始，桑红听得心里就有点惊心动魄了，但暗地里她又不服气地想：要是能回答这些个问题岂不是可以坐你的位置了，谁还要看你脸色。
蒋信然一抬眼就瞥见桑红脸上那点小神情，故意马上追问道；“桑红，你说说看？”
“销售做到一定程度想去做大客户的项目不是很正常吗？”
“都集中在今年调动吗，所有分公司都商量好的？”蒋信然展露出那习惯性的讥诮表情，“你呀，懂得太少了。”他看了一眼那位VP陈的“自己人”西蒙，忍不住想要给他个难堪，转念又一想，这么个蠢货看着都心烦，还能指望他嘴里吐出什么聪明话来，每次听他那些废话更加觉得添堵。罢了罢了，眼珠子一溜地转到分管北方区的赵军身上。赵军原是南方一分公司大客户总监，因为某种不得而知的原因闹着要离职，和居功有些交情，便被举荐到蒋信然这里来，一来有正儿八经的业务背景，二来整个SE大事业部也只有蒋信然这里有职位空缺了。蒋信然也稍稍了解过，这个赵军年纪轻轻能坐上大客户总监的位置，照说该有些本事，可是谈过一通话下来，亮点并不多，长年做业务积攒的那点儿脾性倒是染得十足十，说起话来也是空话加套话，再一对照他部门往年的业绩，也一直徘徊在下游，蒋信然最后也就不抱什么念头了。想到这里，蒋信然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便又把眼睛转开了。
他也不再继续刚才的问题，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从他这群下属里面得到答案。办公室里突然沉寂了下来，大家趁机互相使了使眼色，那意思是，今天蒋信然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竟然没发脾气没骂人。“西蒙，和你赵军还有林一以后每月负责跟踪分公司的商机，你可以让区域配合，也可以直接联系分公司的业务总监，顺便还能够给他们指导下工作，告诉他们怎么做大单。”蒋信然突然开口对那位“自己人”说到，“这样，你总可以跟陈说你有发挥空间了吧。下次还需要什么样的空间，直接告诉我。”等蒋信然说完，所有人心里都吸了一口凉气一般，大气都不敢出。
“桑红，你每月把他们几个的反馈结果汇总一下，直接发送VP陈，抄送给我。”蒋信然紧跟着又对桑红下达工作任务。
桑红点点头，但以她这些日子以来对蒋信然的了解，非常清楚这些工作在蒋信然眼里大概并没有多大价值，不然他不会看都不看就让自己直接汇报给VP，再加之刚才他对“自己人”说的那些话来看，这个工作任务应该是VP陈直接下达的。
“桑红和林一留下，其余的人先出去吧。”蒋信然面无表情的说道。等到众人散去，蒋信然接着说到，“林一，LE今年的销售政策中有一条关于‘列名’商机的规定，你了解吗？”
“知道，每个分公司的LE都可以圈定50个大客户商机，这些商机不允许SE插手。”林回答道，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说到，“并且他们还规定商机可以跟着销售员走，也就是说，商机被列名，销售员跟着一起调到LE去，这样LE既保证了人又保证了商机的质量和数量。”
这一通话下来，桑红豁然明白，这个应该是蒋信然先前提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又忍不住忿忿：这算什么，好处都给他们占去了，这种政策是怎么通过的，意见征求环节难道SE都没人出来反对吗？
蒋信然好像知道桑红在想什么一样，“主要是我们的VP陈太聪明能干了，眼睁睁看着通过。他可能是觉得自己的位置坐得太稳了。”蒋信然毫不遮拦的说出这些话来。“林一，我知道你和LE还有咨询事业部都有不错的关系，你想办法看能不能弄到列名客户的名单。”
林一有些疑惑的点点头。弄到名单又能怎样，难道和人家去抢单？这些疑问他不敢问出口，也不觉得蒋信然会有耐性给他解释。
“桑红，分销那边在搞一个‘狼旅’培训，你和他们培训部去沟通下，拿到他们的培训计划，我们要尽量利用他们的师资做销售培训。”蒋信然看着桑红那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桑红一听他这样问，就有种被当成低能儿的羞辱感，小性子就要往上冒，她板着脸答道：“分公司的销售员能力跟不上，只有依靠学习再造，但是我们总部人员有限能力有限，如果培训计划能够跟着分销渠道部门的走，可以协商借用他们的师资。”
蒋信然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仍然是一幅不置可否的模样。“好啦，你们出去做事吧。”
出了门去，桑红叫住林，问了他一个问题：“林一，你说蒋信然对我们这么不满意，为什么不用他满意的人替代？他手下有过那么多强将，随便调一个上来总部做业务总监是决计没有问题的。总部虽然没实权，但是在个人的升迁履历上可以是很重要的一笔呀。”
林用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眼神看了看桑红，突然神秘的一笑，回答道：“我看蒋信然对你不错，要不你亲自去问问他本人？”
“你说，他会是那种不屑于搞人事斗争的领导吗？”桑红也不理睬林一的戏虐，怔怔地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问到。
“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