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所有的小涟漪很快就会被时间抚平，被工作抚平的速度就更快了。蒋信然下边就那么些人，总监和顾问们都各司其职，整个部门日常运营百分之九十的工作量几乎都由桑红来承担，这么段时间下来，光是每月底报销的加班餐补和打车费都过千了。虽说部门招聘看起来像是从未停止过，但从来都是林一出面参加人力资源安排的面试，蒋信然几乎不曾过问过，私下里林一和桑红八卦起这个事来，觉得这和蒋信然一贯坚持的结果管控太不相符了，隐约也就清楚了蒋信然可能根本就没存招人的心思。
桑红更加明白的是即便部门真要补几个人进来，蒋信然也决计不会专门找个人来分担她的工作，但桑红并不真正介意这些，她相信她能够从中获得的成长完全值得现在这样的辛苦。这个世上并不真的存在“付出一定就有回报”这回事，这就好比是一桩买卖，理论上等价交换是基本原则，但亏本甩卖或待价而沽同样是真实存在的事实。何况成长值这种东西，并非投入了时间就一定能够积累起来，尚还需要更多磨练的机会。
“狼旅”培训的事，桑红早先就跑去问过分销那边管这档子事的明辉，也不知道是自己问的问题太没水平，还是他诚心不想说，最后只是拷贝了一堆叠的表格扔给桑红。桑红盯着那些聊胜于无的表格，使了劲儿地想看出来其中蕴藏着什么真谛，末了发现那些课程表，报名表，物料申请表以及预算表能告诉她的东西实在太有限。她思前想后只有蹭到林一跟前去讨个主意。
“哈喽，绝顶叔……”桑红拍了拍林一的肩膀，故意用了极腻歪的语气激得林一一个冷战。
“你吃错药啊，大白天的跑来吓人。”
“吓一吓有利于感情增进。来，和妹妹我谈谈人生和不幸。”
“不幸的是活多钱少，更不幸的是遇到了你。我看要谈不幸的是你吧，先说好，难度太大雨花溪啊。”雨花溪是UD大楼附近唯一的西餐厅，也是方圆500米内除公司食堂外唯一的餐厅。
“嘿嘿嘿……做人要有慈悲心，尤其是聪明绝顶的人更要造七级浮屠啊。来，叔，关于培训的事指点一二。”
“喏喏喏，问错人了吧，怎么不去问问那边儿的。”林一努努嘴，又用一溜的眼神瞟了瞟隔壁那一小片儿的卡座区。
“问了，白问。明辉就丢给我一堆的表格，课程表，物料预算表之类的。我问他怎么规划的，有没有什么要点，他也含糊其辞没说出个名堂来。”
“说你笨吧还不服气，你问他哪里问得出来规划要义，你不了解他难道不了解他的领导吗？嘿嘿……”林一把声音放低了很多，狡黠地笑了起来。
“得了吧，你这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跑去他们春香姐问那儿难道还能得到什么更好的答案吗？”桑红不满意的撇撇嘴，这一大片谁不知道春香姐的名声。照说在这么残酷的职场上拼杀，会些勾心斗角并不稀奇，有时这也是安身立命的傍身技能之一，但一个女人若是总想趁着机会巴不得多搞几场大清洗运动，给自己找个好位置，并且为此还还趁着职务便利造假害人，那实在是很难让人喜欢尊敬起来的。大概每个喜欢沉寂在阴谋得逞的胜利感里的人都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却不知办公室里是藏不住秘密的。桑红有时特疑惑，攀升的道路难道就此一条吗，还是说这是最省时省力的一条呢，可每每从旁人的眼神或语气感受到春香姐的那种厌鄙，她便觉得这才是代价最大的一条路。
“好吧，看你这么可怜，高人我来指点你一二。”林一便装模作样的一本正经起来，“蒋信然不是有教过你，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明确真实意图吗？然后再考虑手段匹配的问题。”
“真实意图就是要尽量把分公司从属于SE这条线的销售员能力提高啊。”
“能力是很抽象的，就一个销售过程来说，就可以分为商机开发能力，商务洽谈能力，销售技巧，也包括他们对产品本身的熟知程度和专业能力等等。你觉得这些能力通过几天的强化培训就能一下子获得的吗？”
“当然不能够啊。”
“然后呢？”
“然后呢？”
“我问你呢。”林一被桑红四顾盲然的呆样子给逗乐了。
“按照你这话的意思，培训不能解决能力提升的问题啊，那还要培训来做什么呢，你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啊。”
“我说，你今天的智商没有下限的吗。”林一瞪大了眼珠子瞅着桑红，“你也太高看我了，要是我有比培训更好的方法来提升销售的能力，今天我还会坐在这里和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唧唧歪歪？”
“你能不能表述得更直白一些啊，我完全领悟不到要点哎。”
“要点就是，培训是一个体系。明白了吗？”
“真是醍醐灌顶的明白啊。”桑红刚准备一扭屁股就走人，想了想又扭回来，继续问道：“可是，听着蒋信然原本的意思，我只需要安排好培训的课程，方便和分销渠道部门那边搭个便车就好了。”
“第一，蒋信然之前应该没有深入了解过总部这种培训体系，所以他提出的设想是很好，但能不能实现还需要你来考证啊，其次呢，你知道他那个著名的ABC绩效论的吧。”一听到林一提及ABC绩效论，桑红忙不迭的点头。
“既然知道，你就好好想想怎样做才能达到他的A绩效咯。”林一用暧昧的一笑结束了讨论。
桑红回到卡座，仔细消化了林一所有的话，她终于明白，培训这件事并非那么简单，以她目前的能力，一个人是搭建不了SE的培训体系的，而她需要做的是做完她能够做的事，去找蒋信然当面沟通，寻求他的支持，尽管后者让桑红倍感压力。
桑红还是硬着头皮去找了春香姐，结果是毫无悬念的被她几句冠冕堂皇的套话顶了回来，翻译出来大意就是，这个东西专门是给她的领导也就是管理层看的，连她部门的员工都不曾得到分享，你一个其他部门的小喽罗就不要存这份妄想。
跟着这件事情走了一圈，桑红最后所得的还是最初的那堆表格和林一的那番话。她开始对着表格逐一落实其中涉及的钱财和讲师安排，发现正如林一所说，这种顺风车实在是有点搭不起来。午休一结束，桑红就去到蒋信然办公室找他。
“领导，培训的事有这么几个情况跟您汇报一下，一个是关于和分销渠道部一起……”
“慢点说慢点说，不要像打机关枪。”蒋信然粗暴的打断了桑红的话，眉头一下子就皱在一起了，“表达要清楚，语速要适中，重新再说一遍。”
桑红瞬间就后悔主动来他办公室了，近乎羞辱的尴尬让她有点抓狂，那种要夺门而出的冲动顷刻间就控制住了大脑，她拼命的让自己静下来静下来，调整了气息，才慢慢地张嘴说到：“我想和您沟通培训的事，经过我落实后，发现存在这么几个问题，第一是SE的培训计划不太容易和渠道部那边的培训集中安排，一个对内部销售员，一个是对外部代理商，培训对象的不同决定了培训内容的差异。而且差异还不小。如果两边的培训安排在一起，讲师反而没有足够的时间转圜，因为准备不充分放弃我们的培训。”看着蒋信然没有要再次打断的意思，桑红接着说，“第二，每个部门的培训都有独立的预算计划，其中涉及到的各种费用都由各部门独立承担，而我们协议的培训场地只有那么几个，要和分销渠道部的培训预定在一起，不太好安排。第三，如果我们完全照搬分销渠道的那种培训机制，是很难起到提升SE销售员能力的作用。”
“为什么他们的培训机制起不到作用，嗯？”蒋信然饶有兴趣的看着桑红问道。
“代理商多，有几百家，虽然分销的培训看起来安排的频率高，但对代理商而言，每年也就轮到一次，等到下一年，之前接受过培训的销售员走了很多，所以即使课件完全是重复的，每次听的人不一样就还是觉得是新知识。可我们分公司不一样，一两个月在全国四个区域做完一轮培训是完全没问题的，总不能等到再过一两个月把一模一样的内容再重复一遍。况且，要真正提升能力，应该建立完整的能力进阶体系，分成几个阶段，不断强化。”
“那你的建议是什么？”
“应该建立我们SE自己的培训体系，适合分公司销售员能力提升的。”
“你能做吗？”
“不能。”
“为什么？”
“我不懂业务，我不知道他们最需要学习什么。”
“你觉得谁会知道？”
桑红差点冲口而出“你”呀，幸而被活生生的压了下去，随后她的那股子盲然又上来了，双眼直愣愣的盯着蒋信然，咀嚼着他这话的意思，忽然灵光一现似的说了出来：“问卷调查。”
蒋信然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件事你先做着，下个月我们先做一场培训看看，讲师你就跟那几个业务总监确定一下。”
说了那么多，蒋信然从头到尾也没有多发表一个字的意见，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桑红很是纳闷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