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祁接到陆基充满火药味的电话后,感到很伤脑筋。
陆基的威胁也很实在:“冯局长,你去打听打听我陆基的为人,还有我为你父亲做的那些事情。你有什么资格乱动我的人?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那都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你不要欺人太甚。哼,惹火了我,大不了一拍两散,谁怕谁?”
冯祁只得低声下气地解释:“那个楚寒秋从没说过他是您老的人,我们不知道……”
陆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不清楚就乱抓什么人?你亲自带人到副总统家去抓人,一定掌握了什么铁证吧?你拿出来我看看。”
冯祁有些尴尬了:“这个……就是觉得他身份可疑,而且他又离副总统先生这么近,实在不安全。”
“放屁!我看你才不安全。”陆基的粗鲁风格露了出来。“你们的特勤人员个个都是饭桶,还比不上我的那些人呢。”
冯祁对着电话屏幕,一时难堪得无言以对。
陆基在电话里指着他说:“我告诉你,你父亲的大计划成不成,可都在我一念之间。如果我不支持,他就成不了。别忘了,按照宪法,议会可是有权弹劾总统的。”
冯祁勉强维持着笑容:“陆老,何必呢?就算我的工作中偶尔出现小小的错误,这也是难免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见怪。我马上放人就是了。”
“哼,这还差不多。”陆基余怒未息。“我告诉你,阿秋的经纪人亲自坐在副总统的家里等着要人,你要不想副总统难做,就亲自把人送去,跟人家好好解释清楚。否则,我的面子在江湖上都被你扫尽了。”
“当然是陆老怎么说怎么好。”冯祁恭敬地说。“我马上去带人,亲自送到副总统的府上。”
陆基伸手关电话时,气哼哼地说:“真是老猫不出声,耗子就作怪。”
冯祁也听见了这句话,却只好苦笑。
这次冯祁很细心,先通知秘密工作组的人把楚寒秋收拾好,给他剃须理发,让他沐浴更衣,总之,务必看上去跟当初带来时的模样差不多。他很清楚,如果让楚寒秋瞧上去稍显狼狈,保证到最后狼狈的人是他自己。
当秘密工作组的人带着楚寒秋到达国安局总部时,已是华灯初上了。
冯祁上了自己的车,楚寒秋乘坐的车跟在他后面,特勤人员的车则一前一后地保护着他们。几辆车很快驶向了翡翠山。
苏府灯火通明,客厅里坐着苏秦、陆基、苏娅和殷美娟,张晴则独自沉着脸坐在一张沙发里。
气氛很沉闷。
看着几辆车驶进院子,他们都没有迎出去。
冯祁让其他人都留在院子里,自己陪着楚寒秋进屋。
乍看上去,楚寒秋似乎没什么变化,仍然一身黑衣,冷漠沉静。不过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瘦了很多,脸色煞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走到门口,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似乎不愿意再进这个门。
冯祁感觉出来,便礼貌地扶了他的手臂一把,示意他进去。他暗暗地想,这个人虽然外表不动声色,心里对苏秦还是有怨恨的。
楚寒秋没有再坚持,随着他踏上台阶,走进客厅。
张晴站起身来,急急地跨前一步,仔细打量着他。楚寒秋似乎不习惯,微微偏了一下脸。张晴于是移开了目光,领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殷美娟关切地柔声问他:“楚先生,你怎么样?还好吗?”
楚寒秋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苏娅看着冯祁,首先发作起来:“冯局长,你把楚先生的罪证带来了吗?拿出来让我也开开眼。”
冯祁毕竟老练,镇定自若地笑道:“苏小姐,我们也没有正式逮捕楚先生,只是请他回去协助调查。况且,这段时间,我们也没有为难过他,这你应该看得出来。”
“你这是诡辩。”苏娅怒斥。“你亲自带人到我家来抓人,还把我爸放在眼里吗?”
冯祁立刻说:“苏小姐,我当然是极其尊重副总统的,否则我也不会亲自来了。到您家来带人,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楚先生几乎从不出门,我们没什么机会。”
“对啊,既然他几乎从不出门,那是怎么惹着你了?又怎么可疑了?”苏娅显然不肯罢休。
随后,霹雳火爆性格的陆基也忍不住开口加入战团。这么多年了,谁敢乱动他的人?这一次,这位在东M国黑白两道一柱擘天的“教父”实在是觉得面子上搁不住。
三人唇枪舌箭,争论不休。冯祁一直好言好语地解释,最后只得向苏秦求助:“副总统先生,也许这件事的确是我办得欠考虑了,我在这里正式向您道歉,请您原谅。”
“算了,你也是为公事嘛。”苏秦轻轻叹了口气。“那现在,你们是不是对楚先生……这个……有结论了?”
冯祁苦笑:“楚先生真令人佩服,他一个字都不说,我们毫无进展。”
张晴一直如兀鹰一般盯着他,这时忽然问道:“冯局长,您到底想知道什么?”
冯祁一怔,随即说:“譬如,他是哪里人?”
张晴张口就说:“他是印度尼西亚人。”
“可是我们查过,印尼并无他的记录。”
“他不过是换了个名字而已,你们查得不够细,工作做得不到家。”张晴认真地指责道。
冯祁反而失笑:“或许吧,那您能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张晴显出了一种市井的泼辣。“谅你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冯祁笑道:“请教。”
其他几个人也都看着她。其实,他们也很好奇。
张晴说:“他是印尼华人,出身世家。他的整个家族都在马辰和打拉根,都是公认的守法良民,在当地名声极好。”
冯祁仔细听着:“那他的真名叫什么?”
“这就是他的真名。”张晴冷哼。“他早就不用原来的名字了。这种事情多得很,很多人也在长大后不用小时候的名字,你是不是要把他们全抓了?”
“好吧。那么,他在哪里读的书?”冯祁显然不肯罢休,步步紧逼。
“小学和中学我就不说了,但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儿读的大学。”张晴瞧着冯祁冷笑。“他就读于美国加州伯克利的法学院,十二年前以一级荣誉毕业。冯局长,我不妨告诉你,你就算抓了他,除非这样不明不白地关他一辈子,否则真要打起官司来,不用找大律师,他自己就可以告倒你。”
所有人都很吃惊,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极其沉默的人与滔滔不绝的大律师联系起来。
张晴说道:“讲了这么多,我想够了吧?冯局长,十二年前以一级荣誉从加州伯克利毕业的只有六个人,你一查就能查到。”
毕业于斯坦福的冯祁自然知道加州伯克利的份量,先就肃然起敬:“失敬,失敬。可是,楚先生为什么不做律师了?”
张晴语气辛辣:“一个人有选择自己职业的权利吧?”
冯祁立刻说:“当然。”
张晴叹了口气,态度缓和了许多:“为什么改变职业,这是他的个人隐私,其中也有许多不得已之处,我看就不必告诉您了吧?”
“是,当然。”冯祁的语气变得很温和。“张女士,楚先生,对不起。我向你们诚恳地表示我的歉意。”这一刻,他重又恢复了美国学者的那种气质。
张晴看向楚寒秋。楚寒秋的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深深的倦意,却没吭声。
张晴略一思忖,大概想起了生意,便换上了一副笑脸:“算了,算了,冯局长,咱们是生意人,以和为贵。我也知道咱们阿秋的脾气,不爱说话,也不合群,身手又好得……呵呵,也难免让人生疑。我当初不肯接这单生意,就是怕麻烦,可万万没想到会惹这种麻烦。不过,算了,咱们也不好计较什么,是吧?只是,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种误会发生了。咱们在江湖上混口饭吃,也挺不容易的。说实话,咱们这是家族生意,世代相传,已经有好几百年了。按规矩,每一代都只训练一个人出来,现在一大家子人靠他吃饭呢。俗话说:‘坏人衣食,如同杀人父母。’冯局长,我今天这么合作,也是‘民不与官斗’。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咱们只老老实实地做咱们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好吧?”
听着她流水价的滔滔不绝,一番话成熟圆滑,面面俱到,既替自己解释清楚了,又谁都不得罪,苏娅差点笑出声来。
冯祁也忍不住笑起来:“当然,当然,张女士尽管放心,只要知道了来龙去脉,我们也就没什么疑问了。你们的生意我们是肯定不会干涉的。我们只对敌人采取手段,对我们的朋友,我们一向友好。楚先生一直在尽心尽力地保护我们副总统的家眷,那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我们虽然对他有所怀疑,也没有刑讯逼供。”
张晴连声道谢:“这我也看出来了,实在是感谢冯局长。”
“哪里。”冯祁站起身来。“那,副总统先生,苏夫人,陆老,苏小姐,我就先告辞了。”
苏秦客气地说:“冯局长,你还没吃晚饭吧?我们也都没吃,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对啊,阿祁,留下来我们一起吃饭吧。”殷美娟也温和地挽留他。“我是一直听你母亲老提起你,可从没见过。你回来以后,我们也一直没机会见面,什么时候让你太太也带着孩子过来玩玩嘛。”
冯祁其实挺希望能有机会修复与苏秦和陆基因这件事造成的裂痕的,闻言犹豫了一下,不由得看了一眼苏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