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折腾到最后也没有把车子的链条给装上，她最后是推着车来学校的，会迟到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
上课钟早就打过了，和往常一样，总有那么些明知故犯的人被拦在校门口，个个低眉顺眼，接受着罚站的惩戒。
文素有点想哭，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很冤枉。明明一大早就起了床从家里出来，要不是车子坏掉了，她绝对不可能会迟到。
将车子留给了校门口的修车师傅，她背紧书包，低着头朝校门口走去。
训导主任背着手站在门口，远远看到文素走过来，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之色。他带文科班的政治课，而陆文素是班上学习最勤奋也是成绩拔尖的的学生。像她这样的好学生平时都是校门刚开就来，下了课很久才走，今天看到她迟到，还真是破天头一遭。
文素走到他跟前，很小声地喊了一声：“王老师。”
训导主任下意识就问：“陆文素，今天怎么迟到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他这样问，其实是在给文素一个借口。只要她点头，哪怕随便编个借口，只要合乎情理，他就能放她进去。她和身后这一群臭小子不一样，耽误了好学生的一堂早自习课，还真是挺可惜的。
文素还没来得及回话，旁边的学生里面有人不乐意了，“老师，我刚刚也说了，我爸妈外出我昨晚一个人在家，家里的闹钟又碰巧坏了，所以我早上迟到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这位同学家里有事就能逃过罚站，那我们是不是都可以进去了啊？”训导主任一听他这话，气不打一处来，“萧扬，你这个借口上上个星期才用过。你年纪不大，记性总不会比我还差吧？”
文素抬起头定睛望过去，果不其然在一排学生里看到萧扬出类拔萃的身影。
他不是先她一步走的吗？以他那种骑车速度怎么可能会迟到？
“老师，你这是在分散问题的主次哦。既然您觉得我的话是借口，那么这位同学不管什么理由，听起来也都像是借口吧？除非您去她家里求证，但那样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得到事实的真相。”
反正说来说去，他就是想拉她一起下水就对了。别怪他小肚鸡肠，她起码迟了他十分钟才到，凭什么她就可以混进去？再说了，之前她要是接受了他的好意，让他帮忙修了自行车，现在也许他们都不会迟到了。
有难就得同当才是。
训导主任碍于这十来个学生在场，一时也有些为难。他总不好表现得太过偏袒，否则其他学生都该有意见了。
文素的性格向来要强。迟到就是迟到，不管什么理由。而且这个萧扬说得没错，同样是学校的学生，她没理由得到特殊待遇。
于是用抱歉的声音对训导主任道：“王老师，我自己没注意好时间，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
说完，便走到罚站队伍的末端，挺起胸膛站了进去。
训导主任皱了下眉，走到萧扬面前，板起脸道：“你们都给我老实点，站到早自习下课再到班上去。”
萧扬胸膛一挺，摆了个立正的姿势，响亮地回道：“是！”
训导主任拿他没办法，索性不再看他，拉着一张脸走了。
萧扬见训导主任走远了，便对着旁边的顾军使了个颜色。
顾军后知后觉，“干吗？”
萧扬瞪他一眼道：“我们换个位置站。”
顾军这才反应过来，因为他的旁边，就是那个长得一般脸色糟糕的陆文素。
萧扬站到文素旁边，伸手捣了她一下。
文素装作没看见，往旁边让了让。
萧扬没见过像她这么不友好的人。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没事干吗老喜欢摆脸色给人看啊？
“哎，怎么着我们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你能不能别老是板着一张脸啊？”
文素仍然目视前方，低声道：“萧扬同学，现在还在罚站中，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回头让老师看见了，我可不想被罚站一个上午。”
萧扬挑眉看她一眼，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文素的目光闪了一下，心里一虚。随即就回道：“我听见刚刚王老师是这么叫的。”
萧扬点点头，又问：“你是哪个年级的？”看她的样子好像要比他小一点，也许是高二的学生。
文素终于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不过又迅速将目光转了回去，回道：“高三文班。”
居然跟他是同级？他好像还从来没见过她。不过文科班跟理科班，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碰不到也是很正常的。
“我是高三理班的。”他不忘自我介绍一下。
她的回应，则是简单的一句：“哦。”
萧扬见她态度冷淡，自己也觉得很无趣。平时他都是在男孩子堆里打滚，对女孩子的心思倒是真的不太了解。也许女孩子都这样，清高自傲，不喜欢搭理人。
不理就不理吧，既然她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他也没必要贴上去非要跟她做朋友。虽然她看起来，似乎好巧不巧，正是他欣赏的那一种类型。
到了高三，课本的压力其实并不大，压力多是来自于即将来临的高考。
想挤过那座独木桥并不容易，有人高中有人落榜，有人一年又一年地复读，坚持到最后也许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
对于人生的十八岁之前，考上大学应该是所有学子的人生追求。只不过，自然也是有例外的。
萧扬就是其中一个。不是说他不想考大学，而是他始终觉得考大学对他来说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根本不值得他耗费心力去担心。
而对文素来说，她的状况则恰恰跟他相反。她的家境她的人生信仰她的目标追求，通通都已经规划好了。咬着牙挺过这最后的一年，考上好的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从而孝顺父母，改善家里的环境。
在这种情况下，她的生活自然不允许有任何庞杂的事情来扰乱她的情绪。可是生活往往都是不能尽如人意的。
她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榜样分子，原本与流言这种事根本八杆子打不着才对。可是，不知道是哪个无聊的人干的好事，突然就有一天，学生里面开始流传起她喜欢理科班萧扬的传言。
会说是她喜欢萧扬而不是萧扬喜欢她，无非是大家觉得萧扬条件那么好，想找喜欢的人怎么也该是同样的光彩出众，而不是陆文素这种相貌中等脾气很闷的女生。
一开始文素还没当一回事，可是渐渐大家对待她的态度也不一样起来。男生还好一点，顶多在她背后小声议论几句。女生不一样，萧扬是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人选，一听说陆文素这种人居然跟萧扬扯上关系，那些酸溜溜的话全都出来了。
如果只是说些难听的话，文素都还可以忍了。最过分的是，不知道谁那么缺德，居然把传言传到了班主任那里去。
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跟文素谈心：“陆文素，你家境不好，老师也希望你能一心一意学习，将来有一番好前程。高三是最危险的时期，班上那些不爱学习的学生谈恋爱，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一样，你是个好学生，不能因为这种事，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还说了很多，令文素百口莫辩。更何况，她一向少言寡语，也不知道从哪里辩解起。
但心里的委屈可想而知。听班主任的意思，是要她好自为之，如果真的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会去通知她的父母。文素很害怕老师去找自己的父母。父亲原来是一家国营企业的会计，母亲也在一家国营单位上班。后来单位解了体，他们因为年纪大了，迫不得已才去到现在的小区里打扫卫生。父亲也算是文化人出身，自有自己的风骨。他一直对文素寄予很高的期望，希望她将来能考上好的大学有所出息。
而文素一直以来也都很争气，从没给父母带过半点麻烦。如果这件事一旦传到父亲耳朵里去，且不论真假，他都一定会觉得担心的吧？
跟老师作了一番保证之后，她很自然就想到了传言里的另一个人。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她自然就不必被这种可笑的传言困扰。
其实她跟他一点也不熟。自从那次一起罚站之后，不知怎么搞的，她跟他就常常会在楼道里碰到。他的教室在一楼，而她每次上二楼，都要经过他们班不远处的楼道口。很多次，他都跟一群男生靠着墙站在那里，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她每每经过，那一群人里总会有人很可恶地喊她名字，或者干脆吹口哨。
文素对此十分反感，于是越发在心里讨厌起萧扬这个人，只因为他是那一群男生里面的领头。讨厌的结果就是她对他完全是避开了走，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原本还以为就此便能相安无事，却没想到还是有这种流言传了出来。也许，多半是跟他脱不了关系的。这个萧扬，真是太过分了！
事实上，萧扬也被班主任请去了办公室，上了一堂思想政治课。
还是因为，他虽然跟品质纯良的好学生挂不上太多钩，总归也是理科班前三名的学生。班主任看在班级升学率的分上，秉着身为老师的最后一点耐心，找萧扬来谈话。
谈话内容无非也是大同小异。说什么恋爱可以到大学以后再谈，眼看着就剩下大半年的时间了，再努力一把，争取考上好的大学，不要为了一时冲动而分心，不要让自己将来后悔，如此云云。
原本萧扬听着，觉得直想打瞌睡。反正他是办公室的常客，三日不来他还会觉得不习惯呢。
只是听到最后，他听到班主任说：“陆文素那边，她的班主任也会找她谈话。我跟她的班主任沟通过了，如果你们小孩子这里说不通，我们就会直接找到你们家长说这件事……”
萧扬一双眼睛缓缓眯了起来，表情也不再吊儿郎当，用很认真的语气道：“老师，其实这一切都是我跟其他同学之间开的玩笑，不知道怎么就被人家乱传起来了。陆文素根本不了解其中状况，恐怕我是谁，她都不一定知道。”
这一刻他想到的是，她一个女孩子，万一真因为这件事而挨了老师的批评，一定会觉得很难堪很难过吧。何况整件事，的确与她没什么相干。她哪次见到他，不都是躲得远远的？
班主任听了他的话，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他并不是相信了萧扬的话，而是在想，他这多半是想一人抗下所有责任，在女孩子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担当罢了。小孩子的把戏，身为阅人无数的老师，自然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萧扬从办公室出来，回教室的路上一直在思考，他是不是应该找陆文素解释一下。虽然她脾气糟糕为人也差劲，他还是不想看到她难堪。
还没回到班上，顾军跟那一群死党都迎了上来。萧扬以为他们是担心自己，于是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不过多上了堂政治课罢了。”
顾军却神色古怪地打断他：“不是这个……”他侧过身，朝班级里指了指，“有人找你。”
萧扬伸头一看，当下露出诧异的表情。课休时间，大部分的学生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而陆文素则旁若无人一般，直挺挺地站在他的座位旁边。
一见到他进教室，原本低声议论的同学全都闭上了嘴，带着看好戏的目光看着他和陆文素。
萧扬自然不想让别人看自己的好戏，于是半带玩笑地道：“陆同学，怎么有空来我们理科班串门？借书吗？语文、数学还是英语书？”
文素仍是昂首挺胸站着，看着他的目光是冷冷的。
萧扬见她不吭声，便越过她，走回到座位上坐下。看了她一眼，笑着提醒道：“陆同学，就快要上课了，你这是打算在我们班旁听一节课吗？”
文素气势汹汹地一个转身面对他，瞪了他一眼，然后用全班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跟你，根本连认识都算不上。我不会自作多情喜欢你，你也不要再做那些无聊的事来妄图引起我的注意。有那闲功夫，还是多念点书吧。十几岁的年纪，不要总这么浑浑噩噩了，起码要对得起你父母。”
萧扬被她这么一数落，面子上挂不住，脸也黑了下来。回敬她：“陆文素，谁说我喜欢你，你还真够自以为是的。教训我还轮不上你，你这么理直气壮地跑到我们班来，不会真以为自己是我的女朋友，所以跑来撒娇来了吧？”
旁观的人哄笑一声。
文素气得胸口一阵哽咽，眼泪也差点下来了。她一直低调做人，哪里碰到过眼前这种阵仗。她从来没招惹过他，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种被人奚落的田地？
真是太过分了！
偏偏萧扬还要惹她：“干吗？被我说中心事了？你不会是早就暗恋我了吧？”
旁观的人一边哄笑，不忘低头窃窃私语。
文素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众人围攻的事，心里有些后悔自己这么冒失地跑来，纯粹是送上门让人家来奚落自己。
她倔强地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来。然而终是气息难平，她顺手一推，将萧扬桌子上所有的书通通扫到地上去。
萧扬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种挑衅，当下眼一眯站了起来，“陆文素，你不要太过分。”
文素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只在走出门前丢下一句：“你若有点骨气，以后就不要来惹我。”
萧扬拧着眉，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才黑着脸坐回位子上。
顾军跟其他几个男生跑过来，对他勾肩搭背，笑得颇为暧昧，“老大，这个陆文素，性格很剽悍哪！”
萧扬抬头冷冷瞪了他一眼，嗤声回道：“关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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