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文素这两天过得很心烦。那天之后,她不再搭理那个耍她的男人,可是他照样天天把车开到她值勤的路口。不过她都直接无视掉他的存在,任他找她搭讪也不理睬。
她气的,其实是自己的笨。他那样一个人,从来都是吊儿郎当一副游戏人生的样子,她是傻了才会相信他那种人也会自尊受伤。
这几天他都没再出现,大概受她冷淡态度的影响,他的热度也渐渐退烧了吧。这样最好,她就把这场偶遇当作一场玩笑,不再去理会。
等值完勤回到支队,她进更衣室换衣服,顺便看了下手机,惊讶地发现家里竟然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当下立即给母亲拨了回去,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那头传来母亲焦惶的声音:“文素,你赶快来市立医院,你爸爸心脏病犯了!”
文素一怔,神思也慌掉了,立刻抓了外套和包便朝门外跑去。
进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里见到萧扬。
文素愣了一秒,赶紧走近病床边去,压低声音询问母亲:“爸爸情况怎么样?”
陆父躺在病床上,沉沉地昏睡着。
陆妈妈握住女儿的手,回道:“医生说情况还算稳定,暂时没事了。”
陆爸的心脏病年轻的时候就有,现在年纪大了,病情自然越发严重起来。
文素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看向静静立在一旁的人,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扬此刻看起来一脸的疲惫之色,他一向衣冠整齐讲究,而现下却是一副邋遢模样。西装外套也脱了,衬衫的袖子挽到了手臂处,头发也有些凌乱。
“我今天去了你家拜访。”他简单回着,也不作解释。
文素下意识露出皱眉的表情,“你干吗去我家?”
一旁的陆妈妈打断她:“文素,你这什么说话态度?今天多亏了萧扬,是他用车把你爸送来医院的。一路上还背上背下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好……”
“伯母您太见外了,这都是我的分内事。”
文素原本听了母亲的话还在心里小小地感激了他一下,听到他这句话,眼睛又瞪了起来。她还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去她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跟她父母介绍自己的。该不会厚脸皮地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吧?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谈了男朋友也不告诉家里面,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何况还是萧扬这么出色的小伙子……”
看吧看吧!她就知道他会来这套。
文素头疼地按了安眉心,然后也不理会母亲的唠叨,直接推着萧扬往门外走,“出去聊聊!”
走廊里人来人往,文素前后看了看,直接拉着他朝安全通道那边走去。
她转过身,看向他:“我说,你开玩笑就算了,干吗扯上我父母?他们可是会认真的。”
萧扬眉梢一挑,一副正中下怀的表情,“那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他们觉得我的诚意不够,不一定看得上我呢。”
文素忍住抚额的冲动,也忍住想踹他的冲动,试着跟他讲明白:“萧扬,经过这么多年之后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我们是老同学,也只是老同学而已。你的性格我知道,喜欢开玩笑,我也不会真的跟你计较。看你也不是那么闲的人,所以就到此为止吧。不管你是不是认真的,我们都不合适。”
萧扬听她说着,眉头也一点一点地蹙了起来。她这个人,还真是十多年不变的硬脾气。当年就说他不会认真,而他用行动证明自己对她并非开玩笑,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呢?说什么不合适都是借口吧,他就没看出来到底哪里不合适了。
他偏过头看她一眼,“你说说,到底我们哪里不合适了?年纪相当,又是老同学,对彼此也算是了解。而之前你也说了不讨厌我,那么你告诉我,到底是哪里让你觉得不对?”
文素既然打算跟他说清楚,索性也不再客气,一条一条列出来:“还是和当年一样,你家境富裕事业有成,而我是那种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平凡人一个。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但这些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以你的条件绝对可以找到一个很好很适合你的人,而我也一样。”
她看着他,想了想,终于又加了一句:“我单位里面有同事对我有意思,我知道那才是适合我的人。而你,不合适。”
萧扬看着她,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对她点点头道:“你看,又是这种不知所谓的理由。照你这么说,这世上所有在一起的情侣,谈恋爱之前都要把各自的身家背景先摆出来看清楚,祖宗八代相配了,他们才能接着往下发展吗?真是可笑……”
她打断他,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对于你这种富贵人家里长大的人来说,这的确可笑。但对于我这种升斗小民来说,这却是最需要实际面对的东西。你以为生活是童话吗?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现实里出现的几率少得可怜。更何况,我有我的生活状态,不愿意去迁就你的,也不稀罕自己能成为人堆里那个被王子慧眼识中的灰姑娘。”
“陆文素,你还是自以为是,为了成全自己的自尊心就拼命找借口。”
文素挥开他的手,实在不想再跟他这么不知所谓地纠缠下去,索性点头全都承认:“没错,我就是自以为是,我就是自卑,跟你在一起我会累死。我得接受别人的非议甚至来自你家庭的压力,我吃饱了撑得才要让自己那么累。我可以找到合适的人,你也一样,所以我们千万不要再有什么纠缠。你觉得能做同学当然最好,如果这层关系你看不上,那我也很抱歉。”
她转身要走,被他一把拉住。
她回过头来,用疏远的口气对他道:“今天真的谢谢你,以后有机会,我会还你这份人情的。”
再次推开他的手,她迈开脚步离开。
萧扬有些萧索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硬生生拉住了她的脚步。她上次已经吃过一次亏,理智提醒她不要因为他的示弱就心软,可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他说:“既然要还我人情,现在就还吧。跟我试着交往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如果你还说不合适,那么我也不会再来纠缠你。”
文素的脚步顿在那里,不能回头,心却已经动摇。
“像你所说的,我们经过这么多年之后其实已经不再了解对方,那么合不合适起码得试过才知道。也许一个月之后,我也会看清我们之间的差距,觉得跟你不合适也不一定。”
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是雷叔倾囊相授的必杀绝技。陆文素,她以为他会真的放手吗?再等一百年吧。
“你也不希望我老这么缠着你吧。其实老这么缠着一个人,我自己也厌烦了。”
文素终于回过头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点头道:“好,就一个月。这一个月,我们都用自己最真实的面貌来面对彼此。”
对于萧扬和文素来说,生活算是翻开了新的一页。
萧扬开始天天接文素上下班,把车招摇地停在她支队的大门口。文素知道队里的同事私底下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虽说自由恋爱没什么好回避的,但她不喜欢自己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于是便对萧扬提出意见。
怎料人家把眉一挑,拿她之前的话来堵她:“不是你说要拿自己最真实的一面来对待彼此吗?这车本来就是我的,你不让我开,难道想让我坐公交车坐到迷路回不了家?”
文素心里默念着再忍大半个月,只好随着他高兴了。
照例和往常一样,下班时间,萧扬准时开着他的车出现。如今他对来交警支队的路倒是摸得熟透,绝对没有迷路的危险。
文素坐进车里,旁边的先生笑眯眯地问:“你明天休息吧?”
文素露出诧异之色,“你怎么知道?”
他很是得意地回道:“这对我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
文素随即就恍然过来,必然是从大队长那里得来的消息。
“我们回S县看看去吧,现在就走怎么样?反正自己有车。”
文素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我晚上不回去我爸妈会担心的。”
“回老家看看而已,他们不会担心的。如果你真怕他们担心,就说是跟同事在一起好了。”
文素疑惑地看着他,问:“你干吗突然想回S县去?”
萧扬挑眉,脸上全是坦然之色,“一来离得近,而且是真的想回去了。再说那里不是还有我们高中时代的回忆吗?搬来F市之后,你回去看过没有?我一直想回一中看看。”
其实文素还是偶尔会回去的,那边还有很多亲戚在。只不过,他提到了高中,她也忍不住动心了。她其实很想去看看当年学校门口那个种满白杨树的田埂还在不在,因为这几年她虽然常常回去,学校那里却是一次都没去过,是怕去了会触景生情。
“今天晚上走的话,在那里住一晚,明天下午回来。”
文素想了想道:“那我先给我爸妈打个电话。”
萧扬看了她一眼,眼底里流动着神采飞扬的光芒。
车开到S县只花了一个小时时间。因为天色不早,他们便决定明天再回一中那里看看。开着车在县城里兜了一圈之后,萧扬说:“要不去你家之前住过的小区看看吧?”
她大概不知道,那里他其实也熟得很。
文素没反对,心想反正也是没处可去。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却远远看到路边停着一排清一色的黑色轿车,上面都系着粉红色的彩绸,看来是有人结婚。
他们找了个地方停好车,朝小区门口走去。老远就看到办喜事的人家门口站满了人,主人们则站在门口迎客。
文素走近些看,看清了新郎的样子,随即露出诧异的表情。居然是张叔家的儿子,他其实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吧。
萧扬站在一旁看着她,说到:“你们应该是认识的吧?”
文素笑着点头,“当然认识了。张叔家的儿子张强,我小时候还跟他打过架,他不是我对手,被我打哭了还一脸眼泪鼻涕地跑到我家告状,哈哈。现在都结婚了,日子过得真快。”
萧扬的眼睛转了转,走到一处关着门的人家门口,顺手从对联上撕下一大块红纸来。
文素跟过去,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好瞪他一眼道:“你想干吗啊?乱撕人家的对联,小心人家拿扫把出来治你!”
萧扬没空理会这些,把红纸塞到她手里,“拿一下。”
然后从外套里取出钱包,挑出几张新一点的百元大钞。
文素已经大概能猜到他要干吗了。
他把钱小心地折叠然后包进红纸里,拉起她的手道:“走,我们也喝喜酒去。”
文素站在原地没动。
他回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文素低下头,轻轻一笑。
他越发困惑了,“你笑什么?”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他刚刚低着头认真折红包的样子很可爱。
“红包你包了多少?”她问。
“五百。怎么,少了吗?”
文素不跟他嗦,直接从他手里拿过红包,取掉三百块,再重新包回去。
萧扬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不太接受地道:“二百?太少了点吧,不然再加一百。”口气听起来跟在菜市场里讨论买茄子还是买萝卜似的。
她好气又好笑,只得瞪他一眼道:“按习俗呢,人家办喜事最好包双数。在S县这样的县城来说,两百块足够了。关系再好,也不该表现得跟个大款似的。人家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踢场的呢。”
把其余的钱递还给他,等他收好了,她本能地拉起他的手道:“现在走吧。”
萧扬走在她后面,面对她下意识里的主动,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笑容。也许她不知道,人都是感情动物,相处久了自然会产生感情。她明明看似精明,却忘了细究他提出一个月交往的目的。他要的,正是眼下这样的结果。
主人家宾客云集,不管是谁全都一副笑脸相迎。只是待看清楚文素的脸之后,张叔和儿子张强全都露出意外的表情。
文素走上前去,将红包放到张叔手里,笑着道贺:“张叔,恭喜!”
张强自然记得这个当年在大院里跟他打过架的姐姐,没料到她今天会来,便好奇地问道:“文素姐,你怎么会来啊?”
文素笑着回道:“我刚好回S县来,知道你结婚,就忍不住来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接着道:“今天挺帅,男大十八变了。”
萧扬一直面带微笑,静静站在旁边。
张叔眼睛尖,已经看到了他。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萧扬也笑着道了声贺。张叔看着他的笑脸,终于想了起来:“哦……你不就是当年那个天天来小区门口等文素的男孩子吗?”
见他跟文素一起出现,当下了然地道:“当年我跟老陆提起,老陆都说是孩子之间闹着玩的,没想到你们还真在一起了,恭喜恭喜。应该结过婚了吧,我要是知道,一定也去喝杯喜酒……”他心想文素比自己儿子大,跟这小伙子又是十来年的情侣关系,现在既然还在一起一定是早结婚了。
文素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解释:“张叔,你误会了,我们不是……”
萧扬伸手握住她的手,打断她结巴的解释:“借您吉言,我们还没结婚,不过也快了。”
文素抬头瞪他一眼,谁……谁跟他快了啊?
张叔当下笑着招呼:“快里面坐吧,酒席就要开始了。”
萧扬微笑着欠身,拉起文素朝里面走去。
文素想甩开他的手,他俯身在她耳际低语一句:“人家办喜事呢,有意见等喝完喜酒再说。”
文素只得作罢,随他牵着手,然后一路不给他好脸色看。
入了席之后,文素发现有很多认识的人。毕竟当年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而今天来的也多是一个小区里的。
叔叔阿姨们从询问她父母的近况到转移到一旁俊挺出众的萧扬身上,文素都得面带笑容一一回应。她是晚辈,被长辈们关心也是正常的。只不过萧扬跟她不是外人以为的那种关系,偏偏他还故意说些让别人误会的话。
酒席还未开,一桌子人都已经认定他们俩是即将走进礼堂的下一对新人。文素见解释不清,干脆闭口不言,任他一个人在那里笑得高兴。
反正她现在生活在F市,同桌这些人怎么误会也跟她没多大关系。
宴席开始之后,他们这一桌人里面文素和萧扬他们算是晚辈,所以得一一敬酒。文素偷偷拉萧扬的衣服,示意他喝可乐代替。可是他却听似合乎情理地回道:“长辈们都喝酒,身为晚辈怎么能喝可乐凑数呢?也太没礼貌了。”
文素在一旁皱着眉看着他一杯又一杯的白酒下去,喝过半巡她才想起来问他:“你酒量怎么样?”
他笑着低声回她一句:“还凑合。”
文素见他神思清明,脸都没有红,当下也没太在意了。想他平时经常跟客户吃饭,又是大男人,酒量应当是不错的吧。
喜宴一般都是走个过场,吃的时间其实并不算特别长。很多人吃了饭就笑着告辞,一些跟新郎新娘关系好的年轻人则留下来闹洞房。
文素跟萧扬跟在大队伍里向主人告辞,实在是萧扬的脸色看起来已经红得不正常,似乎是酒劲上来了。
当然,虽然他嘴巴里直冒酒气,但站在门口道别还是维持着彬彬有礼的仪态。只是走出小区大门朝车边走的时候,他脚步开始带着几分趔趄,文素赶紧扶住他。
忍不住念一句:“酒量不行干吗非要死撑?就这么不拿身体当回事啊。”
说归说,还是很体贴地扶牢他的胳膊。
萧扬也不跟她顶嘴,嘴角带笑看了她一眼。
小区门口路灯昏黄,印得他的一张脸带着几分朦胧。文素干咳一声,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转开。一直知道他长得好,加之成年之后有着精致的衣着映衬,让他看起来一派清俊儒雅的模样。
文素心想,还好自己认识他已有多年,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然也会不由自主地受他外表吸引吧。
走到车边,她对他伸出手,“把车钥匙给我。”
萧扬乖乖配合,把钥匙放到她手心之后才想起来道:“你要干吗?不会是打算开车吧?”
文素直接把他推到副驾驶的门边,“你这个样子,我可不敢坐你开的车。上车吧,我知道哪里有酒店,我们直接开车过去。”
萧扬拉开门坐进车里,看着她从另一边坐进来,动作熟练地发动然后踩油门,小心地倒车,再利落地将车子开了出去。
他几分诧异地道:“原来你会开车?”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女孩子会开车简直太正常了吧?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拿到驾照了,放心吧,保证不会把你的车开到水沟里去的。”
此刻车子正穿过一条刚修好的水泥马路,整齐的霓虹灯一路延伸地很远。
萧扬朝驾驶座上的人看了一眼,没想到她对路段还挺熟悉的样子。他收回视线看向前方,低声开口道:“先不急着找酒店,你开着车带我随便转转吧。”
文素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只是犹豫着道:“不早了,你又喝了这么多酒,我看还是早点去酒店里洗个澡休息一下才是首要的。”
萧扬想当然摇头拒绝:“我就是酒喝多了,想吹点风醒醒酒。很多年都没回来了,我也想到处看看。”
不是说好明天再转的吗?他主意改变得倒真快。
想归想,她还是掉转了车的方向。
入了夜的县城显得十分安静。路上行人很少,只有通宵的霓虹灯牌闪动着流转的光芒。
车子开过县城中心街道梅河路的时候,萧扬突然说:“去护城河那里吧。”
护城河离一中很近,沿着河有一条青砖小道,种满了垂柳,还安放了几个水泥的石椅。那里曾经是一中学生另外一个谈恋爱的好去处。
文素没有说话,安静地开着车,依照他的意思朝护城河方向行去。
从她答应回来时起,她其实就应该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面对这许多的旧时回忆。
将车停在路边,他跟她沿着青砖路朝前走去。
沉默了很久,久到彼此都莫名其妙地开始觉得尴尬起来。最后还是萧扬先开的口,他问:“你毕业之后回来,有没有来这边走走?”
文素摇摇头。但凡有回忆的地方,她哪怕不小心路过,都会刻意避开。她以为自己的意志力够强,其实并非那样。忘不掉,就只好尽可能地去忽视。
“其实上大学之后,我一直都有意无意打听你的消息。可是那时候你却好像从所有同学的视线里消失了一样,我只猜到你可能留在F市念大学,却不知道你在哪个学校。”他淡声开口,陷入回忆里。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念警察学校。我爸身体一直不好,我家里经济状况也很拮据。我曾一度想过不念大学了,出门打工去,照样可以自学成材。还好那时候遇到了我爸一个知青时代的好朋友,他在省公安厅里面工作。他对我爸说,这年头怎么也要让孩子念书,考虑到我们家的状况,他让我去上警察学院。说毕业之后再去找他,他可以托关系把我分配掉,吃公家饭怎么也比替人打工强。于是我就去念了,警察学校都是全封闭管理,加上我这个人性格的关系,之后就渐渐跟高中同学全断了联系。”
文素也不知道这一刻为什么肯对他说这些事情,也许是因为他此刻的样子看起来令人觉得塌实平和的缘故吧?
萧扬静静听着她说完,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陆文素,这几年你吃了不少苦吧?”
文素笑了笑,“谈不上吃苦,不过稍微比同龄人早一些接触到社会,体会到生活的现实罢了。”
那些为了十块钱在下大雪的冬天站在街头发传单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她人生最宝贵的经历。而如今她已如再世为人一般,过上了平淡却舒心的日子,就不必再纠结那时候的一点点辛苦。
“十几岁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也容易意气用事。我后来想想,你当年对我说的那些话,根本就是故意想气我走的。如果那时候我没走,也许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他至今想起来还介怀的,便是自己当初的一时意气。
“你错了,你是你我是我。我的性格你应该也知道,我不会让自己依附别人生活,成为别人的负担。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我也乐意靠自己的力量去走。”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他的原因。在他的认知里,也许是想对她好把她护在身后照顾着,而她恰恰讨厌这样子的生活。说她驴脾气也好,她从来都是靠着自己的力量,让自己活得心安理得。
“你脾气真够犟的。”他笑。
她挑眉,“只是想让自己活得心安理得些罢了。”
他忽然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胳膊,目光是毫无戏谑的认真,“我喜欢你,即使你有时候脾气倔强得让人头疼,自尊心又强,我还是想对你好。这么多年我身边也有别的人出现,可唯一能让我放下心来喜欢的人,始终只有你而已。”
文素听着他的话,有一瞬间的怔愣。她不知道谈话的内容怎么就能被他毫无预料地转折到表白上面来了,而她,应该给出怎样的反应才算从容?
装傻吧,这是她的拿手好戏。她只给他和自己一个月的时间,她在心里自私地想着就当是给自己留最后一点美好回忆。但她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跟他认真,她可以嫁给队里的同事,却无法想象嫁给他的样子。
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吗?为什么他始终无法看清这一点?
“你看,果然是酒喝多了,胡言乱语也不知道换个新鲜点的话题……”
他的目光牢牢盯着她看,知道自己如果一直跟她计较迟早会被气死,索性看开点,随她装傻也好自欺欺人也罢。
伸手摘下自己的眼镜,动作利落地往西装外套的口袋里一插。
文素有点不解,“大晚上的你干吗把眼镜摘了?不会看不见吗?”她记得当年他的眼睛可是近视得有点度数的。
他嘴角一牵,颇有深意地回道:“带着碍事。”
文素也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神经,索性不再去理他。想拨开他钳制的手,却不料一双胳膊被他握得更紧。
不满地抬头瞪他,还来不及闭眼,却看到他的脸已经欺了下来,下一秒封住了她的气息。
忘了应该有的反应,甜蜜或是恼怒,害羞或是一巴掌呼过去,她统统都没有做。她只是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放任脑海里一片空白。
萧扬叹了声气,站直了身子,好气又好笑地道:“你这样,我都亲不下去了。好歹你也给点反应,不高兴的话给我一巴掌好了。”
文素感觉脸上像是被火灼了一样,温度一点一点地拔高。只是表面还努力维持着平稳之色,拿手指着他的鼻尖,“你……你……”了好长时间,最终放弃地道:“算了。我就当你酒喝多了,不跟你计较。”
萧扬将她拉进怀里,“文素,你要有这样的认知,那就是你肯定躲不开我。所以不要再抗拒我了,好不好?那些不知所谓的理由根本说服不了人,你起码得对我有点信心。我如果真的只是闹着玩,就不会在这么多年之后,还如此死皮懒脸地纠缠着你。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其实你心里有数。”
还能说什么,她一直地刻意回避,可即便经过了这么些年,她也只做到回避而已。当年他写给她的小纸条,他编给她的那个很难看的塑料星星,其实她都完好无恙地保留在抽屉里。一如他的影子,从来就没有真正从她的生活里离开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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