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刑场奇劫
话说，关东八国之中，从濒临东海的最南端依次向北是房总三国，即安房国、上总国以及下总国，而与下总国西北毗邻的，就是武藏国。
经过好几天的跋涉，终于进入了武藏国。来到这里，感觉人气似乎又旺了起来。
这里属于千叶军马加大记的势力范围，平民百姓关心的话题仍是离不开战争。村镇、集市，到处都在谈论千叶与足利的同盟之事。
“看到古河足利成氏派来的使者了吗？”
“就是今天一早大张旗鼓穿过集市的那帮人马吗？”
“据说足利要放弃与千叶的同盟了！”
“啊？此话当真？”
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正在小食坊补充体力的我，顿时被邻桌的话题吸引了，于是便竖起耳朵聆听起来。
“大概是足利成氏大人听信了一位名声遍及古河的女祈祷师妙椿的话。据说这个妖媚的尼姑，占卜百发百中、料事如神，她预言这场战争会让盟军和扇谷两败俱伤，真正的敌人则将坐收渔利。”
“真正的敌人？难道除了关东管领扇谷定正，还有更强的力量吗？”
“是啊，听起来不可思议。那尼姑妙椿竟说，威胁关东一带的最大敌人是千叶南端的安房国这么个小国家！”
安房国？我心中一惊。
前几天刚从古那屋店主口中得知的贫困小国，竟是足利和千叶，甚至扇谷家的大敌？！这怎么可能呢！
据说安房国十几年来灾荒连连，农民收成惨淡，百姓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维持，而里见的领主义实，亲自率领众家臣垦田种地、救济人民，才得以勉强维持。能守住自己的一方土地已是困难重重了，哪还有闲力去瞅着关东其他国家呢？！
这尼姑妙椿的预言肯定有问题！到是成氏，一直视扇谷定正为死对头的他，居然也会听信来历不明的女尼姑的话，就这么放弃已经准备了整个冬季的同盟战？难道只因为一个占卜结果，矛头就要指向安房国了吗？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一切似乎太巧合了些。正计划着要去安房国，这安房国的祸事就来了！看来我必须加快速度！
我付了账离开食坊，来到集镇上打听大冢村的具体方位。
通向大冢村村口的地方有一条宽敞的长街，街上挑担摆摊的、买艺杂耍的比比皆是，人声鼎沸，嘈杂喧闹。
突然不远处扎堆的人群中传来阵阵喝彩和掌声，走近一看，原来是歌舞团在表演歌舞。
只见七八个体态婀娜的女子，挥动着长袖翩翩起舞，那姿势优美飘逸，回转轻盈。尤其是领舞的女子，更是修长妩媚、舞影婆娑，令围观者看得如痴如醉。
或许是错觉，那领舞的女子目光似乎穿过人群的缝隙直直地看向了我！一次拂袖，一个转身，那蛊人心弦的目光又落在了我身上！女子朱唇轻启，嘴角漾起一抹妖艳鬼魅的浅笑。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压了压斗笠的边沿，转身继续前行。
大约又走了几百米路便来到了大冢村口。只见村民们正纷纷涌出村子，朝后山跑去。我倍感好奇，于是上前拦住一个村民，向他询问：“大叔，大家伙儿这是要去哪里？出什么事了吗？”
“有人要被杀头了！快去看，快去看。”那村民激动不已。
“杀头？不就是死刑吗？”我皱了皱眉，继续跟在他身后，“是犯了什么大罪，竟要处死？”
“唉！据说是弑主弑君之罪，非死不可。”
“哦……请问，村里有位名叫犬川庄助的人吗？”我回到正题上。
对方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
“你说要找谁？庄助？”
“嗯，犬川庄助。”
我连连点头，不明白他的表情为什么那么惊讶。难道是我记错了吗？沼兰确实说的那人名叫犬川庄助啊！
那村民睁大了眼睛，立即指着山边的方向，冲我大声道：“就是要被杀头的那家伙？！”
当我赶到山脚下竹子栅栏围成的刑场时，场外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村民，都在激动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远远地看到刑场中心两个手持利长矛的狱卒，以及刑架之上五花大绑的少年。
那个人就是犬川庄助？！一个多么让人怜惜的瘦弱少年！
看上去似乎和角太年龄相仿，浑身上下破烂不堪，那衣服上的一个个破洞之中透出红肿的皮肤和斑斑血迹，显然是曾经受过酷刑的。少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垂着脑袋，似乎处于昏迷状态。
负责行刑的狱吏正在怪腔怪调宣读处决令。由于四周充斥着嘈杂的声音，我听得不太清楚，只知道大致意思是犬川庄助不仅杀死了自己的主人大冢村长夫妇，并且杀死了当时去大冢家巡逻的地方官，罪孽深重，处以极刑等等。
围观百姓惋惜的叹息声不绝于耳。
“多无辜的孩子！分明是村长夫妇企图讨好长官，说是要敬献什么稀世名刀，不想献刀不成，反而触怒长官招来杀身之祸，却被这孩子背了黑锅。”
“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说是长官大人杀了人吧。他自己都已经死了，不找个顶罪的人，这案子怎么了结……”
这些话听得真让人气绝。我咬着牙，心中焦急不已。
现八、信乃、小文吾，这三个笨蛋到底去哪儿了？你们要找的人正被绑在刑架上等候处决！再不赶来的话，他就要变成一具死尸啦？
眼看狱吏的处决令已宣读完毕，两个刽子手举起了长矛……
不行！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迅速从身后的箭筒之中抽出一支长箭，端起牛角弓，拉弓，瞄准……
一瞬间，我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这到底是要射谁呢？
刽子手有两个！我无论射哪一个，庄助还是会被另一个人剌中啊！
啊啊啊——怎么办？
正当我焦头烂额不知所措之时，仿佛是从天外飞来了两支利箭，直直插入刽子手的肩头，只听两人同时“啊”地惨叫，长矛自手中落下。
下一秒，围观的人群之中有人飞身跃入刑场中央，挡在刑架之前，手持长刀厉声喊道：“在下犬冢信乃，是村长大冢夫妇的亲侄子。村长夫妇是被地方官杀害的！庄助只是为主人报仇，何罪之有？！”
来者长发飘逸、容貌绝美，不是信乃是谁！
可此时的他，怒目圆睁、杀气腾腾，那气势可比对战古河御所士兵时胜过百倍啊！
“混蛋！”狱吏勃然大怒，拔刀大吼，“给我上！”
身后约三十几个随行的狱卒立即上前将信乃和庄助围住。
围观的村民百姓见双方就要大打出手，个个惊恐地四处逃窜躲避，场面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另外两个身影从天而降一般地落在包围圈中，伴随着嗖嗖的声响，接连飞出几支如雨的密箭，顷刻间狱卒倒下一排人。
“哈哈，在下是犬田小文吾！今天和结拜兄弟犬冢信乃、犬饲现八特来拯救兄弟犬川庄助，惩罚仗势欺人的茶毒恶吏，也算替天行道！识相的赶紧走开，免你们一死！”
啧啧！犬田小文吾？那确实是一个眉眼粗犷、身形壮硕无比的巨人，光看那双树墩一般的粗腿就足以让人汗颜了！
再看他身边的同伴，修眉冷眼、牡丹印记，手持利刃一身青衣……
老天爷！我感觉整个人兴奋得心脏就要从胸腔跳出一般，不顾迎面而来的逆流人群，欣然奔向眼中的那个闪光点，边跑边扯开喉咙——
“现……”
可惜我连他的名字还没念完，就被汹涌的人潮扑倒在地上。但最倒霉的并不只是倒地，而是倒地之后再被踩上两脚，痛得我喊都喊不出来。
这个时候，我忍不住又要抱怨亲兵卫轻飘飘的瘦小身材了。就算是借尸还魂吧，干吗不挑个身强体壮的主儿？就凭亲兵卫这小子的身躯，即使我历尽千辛万苦到了安房国，也差不多被折腾得半死了吧。
四周人潮还在不停地涌动，我几次努力试图撑起身体，却又被几只大脚踹回地面。
“如果就这么被踩死，那可太不值了！”
我忍住疼痛挣扎着倦缩起身子，拼命抓起斗笠和包袱挡住脑袋。
耳边脚步声、惊叫声、厮杀声以及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震得鼓膜发麻。我用力将头埋在斗笠之下，闭上眼睛，祈祷自己尽早平安渡过这场暴风骤雨……
过了一会儿，嘈杂声逐渐减弱。
睁开眼睛，发现人潮已散，我便踉跄着爬了起来，一边揉着被踩着的腹部，一边用目光四处搜寻。
而刑场内外已不见现八等人的踪影！
“现八？现八！”
难道他们这么快就劫走庄助，一溜烟跑了？
“现八——”空旷的后山传来阵阵回音。
我、我这么大老远忙不迭地赶来大冢村就是为了看这戏剧性的一幕？！
我欲哭无泪地冲着空旷的刑场大喊：“现八？信乃？你们这帮笨蛋！慢一步会死人啊！”
确实是慢一步会死人！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庄助恐怕已经成为长矛之下的冤魂了吧。
我愣愣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刑场，半晌之后，无力地苦笑。
如今，我只有只身前往安房国了。
算了，就当是伏姬对我的一次考验吧！
我拍拍身上的尘土，戴好斗笠正要离开，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喂！你给我站住！该不会是他们的同伙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刑场边的巨石后面探出一个丑陋的脑袋，不就是那个怪腔怪调的狱吏吗？接着又有几个狱卒现身而出。
原来，这群贪生怕死的胆小鬼都趁乱躲起来了，怪不得现八他们逃脱得那么顺利的！且慢，这会儿他们都气势汹汹地冲着我干吗？
我警觉地向后倒退了几步。
只听那狱吏大吼：“还不把他给我抓起来！回去向执政官大人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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