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初醒
可以想象，在偷听到犬饲现八与赤岩角太二人对话之后，我的内心遭遇了怎样的打击。
我似乎比以前更加迷茫，更加困惑了。
接下来，我要干什么？不知道。在等什么呢？也不知道。
就算想破脑袋，办法也只有一个。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本以为这将是个漫长的过程，没有想到上天似乎也开始眷顾我了。
那是得知真相的几天后，又是一个深秋的美丽早晨。
角太忙于公务，取消了晨课，于是我便得以偷闲半日，依在廊下的朱漆柱子旁，一边观景遐想，一边小口地啜着浅葱酿制的陈年梅子酒。
本该是无比惬意的事情，无奈身边多了一个煞风景的人。
犬饲现八一身青衣，腰佩长刀，默默地面朝庭院端坐着。
“现八大人，你是来监视我的吗？”我没好气地问他。
“可以这么说。”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在下也是履行职责，确保御所内部安全。”
确保御所内部安全？笑话！我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三不偷盗，四不调戏良家女子，我怎么就影响到内部安全了？！分明是看人不顺眼，故意找茬儿来的！
“哼哼！”我冷笑道，“既然大人认为我不安全，那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这是我第二次有口无心地向他赌气挑衅了，不料他的态度与上次相比，可大不相同。
只见他淡淡一笑，“是吗？我正有此意！”那眼神迅速冷冽起来。
刹那间，一道白光闪过，待我回过神来，那腰间的长刀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离咽喉不及一个指头的距离。
我承认，我这次可是真的被吓破胆了。
“你、你、你……捕头大人，不要……”几乎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恐惧了起来。我双眼紧盯着下巴下面的利刃，身体僵直动弹不得，连呼吸一下都不敢，生怕那明晃晃的东西割着我的肉了。
“大人……”可怜我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战战兢兢用眼神哀求他。大爷你就放我一马吧！
天哪！我可不想现在就死掉！借尸还魂、丧失记忆，那些都算什么啊?
我看只要活命就行了啊……
犬饲现八眯起眼睛轻蔑地哼了一声，“看来我高估你了。”他移开架在我脖子上的凶器，收刀入鞘，“放心吧，我不会杀你。像你这样的小角色，还用不着我犬饲现八动手。”
我松了一口气，趴在地板上微微咳嗽着。如今我可再也不敢跟他计较了。
想来他只是在试探我的反应而已，结果大概也让他满意了吧。
我的存在，对这个御所根本就构不成威胁，而我更加不可能是什么奸细刺客反派之流……
没过多久，犬饲现八便起身告辞。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回头冷眼告诫：“虽然我这次放过你，但是并不代表日后你就可以安安心心无拘无束。若是不收敛起你那过于古怪的言行举止，再次遭到别人怀疑，可就不像这次这么走运了！”
我只好装孙子似的连连点头，然后送瘟神一样目送他离开。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我哀声长叹，看来以后的日子，也不太容易啊！
话说，其实犬饲现八心肠还算仁慈。若是换成其他那些残暴颠狂的家臣们，我的小命可能早就没了吧。
思索之下，我顺手拈起身侧的酒杯，想再啜上一口为自己压惊，不料手却碰到了另一件东西。
我侧身低头，那是一个黑灰色的小小麻布袋，袋口的绳所有些松散，从里面微微透出青蓝色的光芒。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拾起了布袋。
从手感上判断，里面是个鹅蛋大小的球状物。
这是犬饲现八的东西吗？估计是刚才拔刀时掉下的。
活该！这下可以敲诈他一把了！
不过，我没这胆量。
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呢？我好奇地打开袋口，掏出那颗球。
就在看清掌中物体的一刹那，我呆住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揉了揉，定眼再看……
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个，这个不就是梦中仙女胸前佩带的水晶念珠吗？
午后，如同初春般的柔和阳光照在庭院里。
感觉浑身暖暖的，正想美美地小憩片刻，却被某人的突然来访给搅和了。
哼哼！意料之中的事情！
“哦呀！捕头大人今天好有闲情，这是第二次来看本公子了吧，好感动！”我掩饰不住嘲讽的语气。
眼前的青衣男子脸色铁青瞪着我。呵呵！冰山酷男也会有如此着急的时候！看来，他十分在意他的遗失物。
“少废话，还给我。”现八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什么东西还给你？”我佯装诧异询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冷若冰霜的凌厉眼神逼视着我。顿时，仿佛听到佩在他腰际的长刀咯嚓一声响，让人心惊肉跳。
“我确实是捡到了一件物品。”我对早上那场虚惊仍是心有余悸，因为没对峙多久，我就败下阵来，垂着眼乖乖坦白道，“不过，我怎么知道那东西是不是你的？你至少要描述一下吧？”
他看了我一眼，短促答道：“水晶珠。”
“什么样的水晶珠？”
“拿来。”一声低吼。
“喂，你……”竟然如此霸道！俺还没有问完……
我已经无法忍受那凶巴巴的吃人目光，悻悻地交出了袖子里藏着的黑灰色小布袋。
“还给你了哦，”我白了他一眼，“最好检查一下珠子是否完好，省得之后它有什么闪失，你又诬陷俺。”
现八掏出珠子，置于掌心，那颗鹅蛋大小的水晶珠，晶莹剔透，泛着耀眼的青色光芒，珠子中心嵌着一个幽蓝清晰的“信”字。
我倒吸了一口气。那光芒，比我先前看到时更为强烈了。
幸好身旁的侍女和下人们早已退下，否则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大为惊叹吧。
任谁都可以看出，这样奇特的水晶珠子，一定是稀世珍宝！
“现八，你是怎样得到这颗珠子的？”我见他脸上愠色已退，便开口问道。
“不关你的事。”他收起珠子，起身离开。
“你知道这珠子的来历吗？”我不死心地追问。
他毫不理睬，顾自越走越远。
“知道吗？这样的珠子好像有八颗。”我提高了嗓门儿。
这次，捕头大人总算是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幽深的黑眸直直地凝视着我，半晌没吭声。那纠结的修眉、紧抿的薄唇，和那高深莫测的表情，实在令人琢磨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我定在原地，目光被这灼灼逼人的视线锁住，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最终，他还是移动了脚步，朝我走近。
他在我面前蹲下，“小子，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不许有半句谎言。”
“啊，嗯。”我慌忙点点头，现八的认真表情不容我犹豫片刻。
“一共有八颗珠子。”我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我真的就这样向他供出一切吗？
“这颗珠子真的是你的吗？”我又忍不住问道。
“从我出生那一刻就一直跟着我了。”他盯着我的眼睛坦言道，“是从母亲身体里带出来的……”
那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如此不可思议的来历，那奇异的梦境恐怕真是有源可溯的……
“这八颗珠子……”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声音微颤着，“我在梦中见过，它们都是仙女胸前佩戴的念珠……”于是，我便将重复了许久的那个梦和盘托出。
在我述说的过程之中，现八眼中隐约闪过的一丝惊喜没有被我漏掉。因此，我更加确信自己的预感了。
现八似乎刻意压抑内心的激动，眼神之中蕴含着期待的光芒，语调显得有些异常：“这么说……你有珠子吗？”
我愣住了。这犬饲现八，难道以为我也有那水晶念珠？
“没有。”我老实巴交地脱口回答。
显然，泼了他一盆冷水了！那眼神立即黯淡下来。
他大概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常和失态，略显无奈地冷笑一声。
“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他恢复冷静地说道，“包括角太。”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还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啊！这很不公平！”我小心翼翼低声抱怨着。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一丁点儿。自从记事那年起，我每晚都会重复与你同样的梦，直到现在……”
“同样的梦？！”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的眼神坚定不容质疑，缓缓开口道：“我很清晰记得八颗宝珠上的字迹，分别是忠、信、孝、悌、礼、义、智、仁。”
天！这是真的！我们真的一直在做同样的梦！
而且，他本人居然还拥有一颗真正的“信”字宝珠！
“太不可思议了！”我喃喃自语。这样的巧合，简直就是所谓的命运安排！
“嗯，的确是。”现八淡定自若地抬眼仰望廊外的天空，“或许，我能够明白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我不觉心中一动。那张冷峻的侧脸，笼着一层淡淡的柔光，如此鲜见的柔和表情，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感觉如释重负一般，我长叹一声，吐出长久闷在心中的不快，渐渐展露出久违的开心笑容吧……
从看到“信”字宝珠的那一刻起，我便预感到了，我的命运是和眼前的这个人紧密相联的，一定是的！
大概，不久的将来一切都会明了吧！
命运之轮，已经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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