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那一曲军校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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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从丁素梅失神的眼睛里,我想到了一个人,我的老乡马小蕾。

早在军校的第一个寒假里,她来我家里找过我一次,也是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我们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些军校的事,不知为何,虽然都是军校生,但我和马小蕾的谈话总不似和朱颜、郝好、小妖她们那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般畅快过瘾。或许是性格的缘故吧,马小蕾似乎内向许多。但也不对,小妖也是极其内向的,可当了小妖的面,我也是想到什么张口就来的。可是跟马小蕾就不同了。那一天,我们的谈话断断续续,当她面露羞涩地提出要打一个电话时,我赶紧起身出去给她洗水果了。

马小蕾的故事,由舞会开始,是从火车站发展开来的。

就她了!那一刻,在舞会上火力侦察了好几番的孙宏雷,已经把目标锁定在了马小蕾身上。

话是搭上了,舞也教了,可这女生却从此不出现了,再想见她就只能到图书馆去了。孙宏雷只能摆出刻苦攻读的架势,腋下夹几本书,还找了副平光眼镜戴上,有模有样地和马小蕾一次次邂逅在图书馆的同一层。而后他摆出大哥的姿态坐在马小蕾对面,向她嘘寒问暖,没忘记把自己的所谓家庭背景吹了个天花乱坠。而后,他又跑到街上去,挑了双正在降价中的,质地和样式还算不错的棉皮鞋,再到礼品店里给鞋盒子做了个花哨的包装,赶在圣诞节这天,亲自送到了马小蕾的手上。

大练兵出奇地顺利。

寒假到了,马小蕾去火车站赶火车那天,孙宏雷特意找江城的战友要了辆军用吉普亲自护送。到了火车站,看到马小蕾手里捏的是张硬座车票,他又跑前跑后好一通忙活,硬是自己掏钱给马小蕾换了张卧铺票,而后带领军车大模大样长驱直入就驶进了站台。

在火车即将离站的一刻,马小蕾眼里浮起的离愁越来越浓,孙宏雷满心喜悦、浑身舒畅,像打了个翻身仗一般充满豪迈之情。火车开动起来以后,因为情绪颇佳,他又锦上添花地使劲摇晃着一只手,跟着火车往前跑了几步。隔着车窗,马小蕾不断地招手,眼睛里一时间泪光闪烁。

本是想学着电影里的人来个煽情的慢镜头,不料观影人真就动了感情。作潇洒状的孙宏雷见此情景不由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那只挥动着的手呆呆地停在了半空,不上不下。一股说不上是什么的滋味蓦地涌上了孙宏雷的心头,他站在那儿愣了半天神儿。

这边火车慢慢开动起来了,眼见孙宏雷和他身后停靠的吉普车在站台上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了一个叹号,以至完全脱离出了视线,马小蕾的眼泪才收住。

马小蕾是动真感情了。其实她并不是个爱流泪的人,似乎从懂事的那天起她就没有尝过流泪的滋味。她不能哭,她怕她的眼泪会让姥姥伤心。所以,她从小就不爱哭。在她三岁那年,父亲和母亲分开了。父亲先搬了出去,后来母亲也成了家,从胡同里搬走了。这样父亲和母亲都有了各自的新家,不久又都有了各自的孩子。马小蕾被扔给了姥姥,慈爱的姥姥当爹又当妈。她和姥姥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父母亲都在工厂里干最简单的工种,手头上也并不宽绰,给她们的资助极其有限。姥姥就在胡同里拾破烂,有时还走到远一点的街上和公园门口去捡。那么多年了,她们也就过下来了。马小蕾很争气,功课永远在班上是第一,“三好学生”的奖状贴满了墙壁。她的家庭情况,学校里的老师都清楚,所以极力地推荐她报考军校。班主任说:“上军校没有任何的经济负担,对你这样的情况最合适。”军校的招生教员说:“军校实行供给制,学费全免,每月按照战士标准发放津贴。”于是,她选择了军校。本来是想选择一所家门口的军校来读的,正好可以照顾年近七十岁的姥姥。可那一年,招生简章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一所北京的军校。

军校的招生老师在家访后,了解了马小蕾的家庭情况,都对她很重视,感觉她着实不容易,就对她实话实说了:“我们军校的待遇是好,但军校的分配可是全国分配,你可要考虑好了。当然,你的家庭情况特殊,相信组织上是会考虑照顾的。”对此马小蕾很觉意外,不能回北京,姥姥怎么办?她在矛盾中彷徨了几日,最终,心事重重地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这么多年的生活里,她除了相信姥姥,就是相信自己,并不轻易向旁人敞开心胸。可遇见孙大哥之后,一切都变了。

孙大哥对她的关心,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一种情感。并且,孙大哥又是多么神通广大的一个人啊,他家里的人不是局长就是县长,他的朋友也都是一个个呼风唤雨,皆非等闲之辈。孙大哥说他在北京有个高干叔叔,以后马小蕾毕业回北京,就让他叔叔给军校的领导打一个电话,准保一路绿灯让马小蕾回家了。回北京,这对她是多么大的诱惑啊。当初要不是看中军校的优厚待遇,她怎么舍得离开姥姥半步呢?并且,一天天年迈起来的姥姥又怎么离得开她呢?生活中靠自己靠得艰难,经历的世面毕竟太少,马小蕾很容易就被看似路路皆通的孙宏雷迷惑住了。而在回北京的事情上,她是多么需要这样的上能通天下能入地的贵人的帮助啊。

列车跑出去有好远了,马小蕾的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她久久地把目光停留在了手里的一张小纸条上,那上面记的是一个东北某驻军的电话号码,是孙大哥留给她的,握着它就仿佛握着一张护身符。

那年寒假,突然来访的马小蕾满面恍惚,她似乎并没有从电话里找到她要找的人。马小蕾两眼失神地托着腮坐在电话机旁发了好一会儿呆,连我叫她出来吃水果都没听到。

后来的那整整一个学期,我都没在校园里看见过那个教马小蕾跳舞的干部学员。我以为,他是结束进修离开军校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马小蕾和他的故事却并没有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