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伯道:“这故事说的是诗仙李白,那年他正途经金陵,忽然在道旁看见一家卖醋的人家,那铺子上挂了一张招牌,上书‘佳醋’二字。李白便走入铺子,那老板见有人进来,忙上前招呼道:‘不知客官要些什么?’李白忽然兴起,便说了一篇诗谜:‘一人一口又一丁,竹林有寺没有僧。女人怀中抱一子,二十一日酉时生。’”说完,拿起桌上的毛笔,将这诗写在白纸之上交于左秋明。左秋明接过,端详半日,不明所以,问道:“这却是在说什么意思?”唐老伯笑道:“哈哈,故事中那卖醋的老板一听便晓得了,心想原来他是问我‘何等好醋?’”左秋明奇道:“‘何等好醋’?那老板是如何解出来的?”
唐老伯又拿出一张纸,边说边写:“那诗的第一句‘一人一口又一丁’”在纸上写了一个“何”字,说道:“这‘何’字拆开岂不就是一‘人’、一‘口’和一个‘丁’吗?”又写下一个“等”字,道:“‘竹林有寺没有僧’,‘竹’下一个‘寺’字、又再无其他,可不就是一个‘等’字?”写下一个“好”字,道:“‘女人怀中抱一子’,一女一子,合二为‘好’。”写下一个“醋”字,道:“‘二十一日酉时生’,最后这一字虽有些复杂,但也不脱规矩,‘二十一日’是个‘昔’字,旁边再加一个‘酉’,可不就是一个‘醋’字?”左秋明听罢,不由连连称奇,心下想:“每一句话便是所指一字,这果然是一个解法,回去不妨试验试验。若不是这唐老伯指教,恐怕永远也想不到这一手的。”
唐老伯继续说那故事:“那老板既然晓得了李白所问,便将自家店中的货品一一介绍,李白听过,果然都是上品,临走时又说一谜:‘鹅山一鸟鸟不在,西下一女人人爱。大口一张吞小口,法去三点水不来。’”不待他说完,左秋明已然将答案脱口而出:“‘鹅’字去一鸟,是个‘我’字。‘西’下一个‘女’,是和‘要’字。‘大口一张吞小口’,口中一口当是个‘回’字,‘法’去三点,是个‘去’字。谜底便是‘我要回去’!”唐老伯微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这两谜本是源自一法。不过,这只是诗迷中极为简单的一种,并不算什么,我只恐怕这故事也是后人附和而来。
那李白世称‘诗仙’,所出之谜又怎会如此简单呢?”顿了顿,继续说道:“若论诗迷的高明手法,比如什么‘搬山移岳’、‘月出东峰’,又什么‘藕断丝连’、‘金玉败絮’,可谓名目繁多,便是说上三日三夜都是讲不完的。”说罢站起,在一堆旧书中翻翻捡捡,最后挑出一本书递给左秋明,说道:“既然你对诗迷有兴趣,这本书不妨送你拿去读一读。”左秋明接过,只见这书的书名是《林中记》,书页很是破旧,随意翻阅几张,内里记载的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诗迷,心下不由很是欢喜,虽然这唐老伯无法直接为他将诗谜解开,但也给了一条路径。将这书拿回去勤加阅读,说不定就可以触类旁通。
郑鲍按照那些食客的指点,绕过几处弄堂,在各个街道中不断寻找。只发现路径越走越是偏僻,人烟越行越是稀少。又走一阵,两边已经少有房屋,郑鲍看见不远处有一座石桥,石桥旁生了两棵大榕树,心道:“此处环境正与他们所说的一模一样,看来并没走错。”大步向前,踏过石桥,果然闻到了袅袅的香烟气味,耳边也听到了“笃笃笃”的木鱼声。郑鲍寻声而去,眼前渐渐出现一座古庙模样的院子。那院子正前是一对大门,门上镶了两个铜环,被擦得光亮无比。门上挂了一块很小的匾额,上面则是几个更小的字“水神娘娘庙”,显得与那大门有些格格不入。
郑鲍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那大门,不多时那门便发出“吱吱”的声响,慢慢打开了一条细缝,露出了一个女人的脸孔。这女人大约三、四十岁,相貌普通,一脸的菜青,显得相当憔悴,但是那双眼睛却极是骇人,隐约间竟然有种阴毒之气,说话的声音却是意外的柔和,问道:“不知这位施主来这里有什么事情?”郑鲍说道:“我是经人介绍,说是娘娘庙内的神签灵验无比,所以特地来求上一签,问一问前程的。”那女人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想必施主也听说过小庙的规矩,便请明日此时再来吧!”说完就要将门关上。郑鲍连忙用手撑住那门,说道:“我远道而来极不容易,不知道是否可以行一个方便?我只求一签便走,绝不多加打扰各位的清修。”
那女人脸色微微一变,似乎对郑鲍这一举动有些恼怒,但言语中却不显露出来,语气也没有改变,说道:“小庙的规矩已经有许多年了,从不曾打破,还请这位施主不要强人所难。明日小庙定当清扫门庭,恭候大驾。”说完又要关门,便在此时,郑鲍忽然透过这门缝看见里面有一个身穿旗袍、头戴黑色纱的女人走过,连忙道:“既然今日你们已经有一位访客,那多我一人又有何妨,还请庙祝能通融通融?”那女人脸色一沉,说道:“小庙今日并不曾有人来访。”郑鲍说道:“那身穿旗袍、头戴纱巾的女人不正是吗?”这女人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说道:“施主莫要开玩笑,小庙清苦,哪里来如此穿戴的富贵人?恐怕是施主看走了眼!此时还有功课,恕不多陪,就请明日再来!”说完,便将那门“啪”的一下关上。
这门关的实在太急,郑鲍不及闪避,鼻子上着实吃了一记门板,不由心下起疑:“我明明看见一个穿旗袍的女人,何以她却说没有?而且当我一提到那女人,她神色骤变,这又是什么缘故?”手摸着被撞痛的鼻子,心中又想:“其实明日来也好,时间充裕一些,更可以仔细查看询问。若是刚才放我进去,恐怕不及几句话便把我赶出来了。”低头看一看表,眼见已快到了与陈久生、左秋明约好的时间,又回头望了那庙门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过不多时,陈久生、左秋明和郑鲍三人又在原地会合。陈久生除了求了一把“绿豆签”外,其他一无所获,面对二人只能一脸苦笑,然后摊开双手,说不出话来;左秋明跑了这许久,也只弄到一本解说诗谜的旧书,并没有探到有关签条的消息;唯有郑鲍,满脸春风得意,将自己一番经历与两人说了,陈久生和左秋明听后,都啧啧称奇。按照左秋明的性子,必然会与郑鲍一同去将那水神娘娘庙给探出个究竟,只是眼下还需先将陈久生的诗迷解了,不得不将心中的好奇强忍了下来。他们三人都是一夜未睡,加之刚才一番奔走劳累,都渐感疲倦。简略说了几句之后,便握手道别。郑鲍打算先回巡捕房将事情交代一下,而陈、左二人则直接坐车回陈公馆。
虽然陈久生与左秋明都在车上小憩了一会,但毕竟杯水车薪,到了陈公馆,依旧是浑身乏力,疲困不堪。陈久生建议先睡上一觉,休息之后再研究那诗迷的含义。但左秋明却舍不得去睡,他把那本解诗谜的书拿给陈久生看,说是自己要马上通读一遍,讲不定就能从中寻到些灵感。陈久生见左秋明如此关心他的事情,也是大为感动,更不好意思自己去休息,反让左秋明在此辛苦。于是两人泡了浓茶、关了大门,又在书房内细心推敲起来。
左秋明将那书打开,从第一页开始细心阅读。只见这书内记述的诗谜果然精彩纷纭,或是倒装、或是拆合、又或是含意待发、又或是什么出象入象,若不是因为陈久生的事情,左秋明做梦都想不到,这短短几十字的诗文,竟然能翻出这许多花样来。他每看一篇,都能有所心得,然后拿起陈久生的那谜诗对照解析一番,希望能有所印证。可惜连瞧了七八篇,都还摸不出端倪。
陈久生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细心回想自己与那乞丐的几次对话,看看其中能不能找出什么暗示之类的东西。左秋明不时地会与陈久生说上几句,交换一下对某种破解诗谜方法的意见,除此之外,房间内就是一片安静,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如此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左秋明依旧没能把诗谜给破解,他放下书本,揉了揉酸痛的双眼,靠在沙发上,但脑中依旧想着那诗句。他闭上眼睛,嘴里低声吟道:“久见人间糊涂客,生见……生见……钱财无缘求。血脉……血脉……什么难脱解,光……光……光什么什么的,然后是大千世界多恶去,灾劫……灾劫……难难……什么什么新陈,避无可避……避无可避……”吟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唉!我这个脑子是越来越不行了,这诗明明已经看了几十遍,怎么还是记不住呢?”陈久生听了,也笑了笑,道:“不是你脑子不行,是你现在太累了,还是先去睡一下吧,养足精神再继续钻研。”
左秋明摇了摇头,道:“恐怕我现在就是想睡都睡不下,现在一闭眼睛,眼前就都是你那个诗谜。虽然我还背不下来,但是那些字就这么飞来飞去,这可怎么睡啊?”他说完这句,忽然一个念头冲入了脑袋,高声道:“等一等!”陈久生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想到什么了?”左秋明道:“这诗的每一个字,倒似乎……”他停嘴不再说下去,反而快速的从衣服中抽出钢笔,又从一旁桌上扯了半张白纸,对着那个诗文一番抄写。陈久生看他越抄越兴奋,似乎已有所得,赶忙走过去看。左秋明很快就写完了,随后将钢笔丢在一旁,接着往沙发上重重一趟,笑道:“哈哈哈……没想到竟然是这样!”陈久生目光落在左秋明写的纸上,只见他写的是一句话:“久生血光大灾难避。”,不禁心中疑惑,问道:“你这句话是什么东西?”
左秋明说道:“这不就是谜底么?”陈久生诧异道:“这……这就是谜底?”左秋明点头道:“是的,这就是谜底!”他停顿了一下,开始给陈久生解释道:“刚才我背诗的时候,有好几句诗就只记得开头几个字。即使这样,我还是一路背了下去。也多亏了如此,才让我发现了这首诗的秘密。因为我背的时候,只觉得那每句的第一个字似乎有些连贯。起先也未曾多想,但方才和你说话时,忽然想到:‘若是把每句开头的一个字都抽出来放在一起,会是怎么样。’”陈久生道:“难道结果就是组成了这一句话么?”左秋明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句话!‘久生血光大灾难避。’这‘久生’指的自然就是你陈久生,后面的血光大灾么……”陈久生接口道:“就是那老乞丐要提醒我的事情?”左秋明点头道:“是的,就是这样。”
陈久生听到这里,心中不禁一凉。先前诗谜未解之时,他还寄存了几分侥幸,暗想就算这事是真的,也不至于会严重到什么地步。但眼下经左秋明这么一破,已经明明白白地道出了“血光大灾”这四个字,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在最后还按了一个“难避”字样,而且其中对于解救之法也是只字未提。如此一来,他就好比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犯人,知道自己铁定要死了,比之先前的心存希望还有不如。
陈久生想笑又笑不出,但最后还是勉强挤出了点笑容,道:“经左老弟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道理,这诗的确就是这般的含义了,不然不会这般巧合。若不是精心安排,每句首字又如何能自成一体呢?真想不到,这个诗谜竟然是这样的破法,我找左老弟前来,果然是不错的。”左秋明见了陈久生脸上的一番变化,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安慰道:“陈兄别急,眼下虽然得出的结论并不尽如人意,但毕竟是摸出了些来龙去脉,可见这诗确实有些深意,而且那字条最后不是也说了吗?‘晓则柳暗花明’,可见其中也埋有解法,我们已经探出了入口,只要再深入下去,必然能直捣黄龙。”陈久生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是再多的担心也于事无补,只得点了点头,说道:“老弟讲的不错。”
左秋明将诗谜被破解了一半,劲头更足,又立刻埋首于那诗句之间。他一边参考那诗谜的册子,一边详细解析诗句原文。但这一次似乎又陷入了迷途,竟然半点痕迹都摸不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久生见已近中午,于是吩咐佣人林姨去准备午餐,还特意选了几道左秋明爱吃的菜。那林姨下去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就端了饭菜回来。她小声敲了敲书房大门,陈久生亲自去为她开门。林姨刚要进门,突然只听左秋明大喊一声:“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这诗的意思了!”。可怜林姨只被吓得手脚一软,饭菜顿时都打翻在地上。
按照左秋明这话,他竟然是将这诗谜给完全破解了。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又是如何将这诗谜给破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