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是谁要害我?
睁开沉重的眼睛,只觉一片朦胧。想抬起手揉眼睛,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
“夕雾,你终于醒过来了。”龙飚急切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同时,自己的手便被他紧紧地握住,“你要吓死朕了。”
我不过就是因为休息不好晕倒了,龙飚没必要这么夸张地反应吧,好像非常关心我的样子,不知道是做给谁看。我想抽出自己的手,却无奈一点劲都使不上,“这是在哪里?”我似乎又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
“这是朕的寝宫。”龙飚温柔地对我说道。
我忍不住地打了个寒战,不知道是否因为不能接受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怎么会在乾圣宫?我明明记得,刚才就快到承瑞宫了的。”
“夕雾,你说的刚才,已经是两天前了。”龙飚声音低沉了下来,握在我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加重了几分,“你足足昏迷了两天两夜。”
我愣住了,是不是也太夸张了?两天两夜呢。
“启禀万岁爷,王太医来了。”明福轻声地在龙飚身后说道。
“快传!”龙飚连忙喝令。
“臣王崇贤见过皇上。”一个听上去很年轻的声音传了过来。
“爱卿不必多礼,你赶快过来给皇后看看,她刚刚苏醒。”
我记起从前想给如歌介绍的年轻太医,就是叫王崇贤。我有点好奇,努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忍不住看过去。
王崇贤谢恩起来,正抬头看过来,于是便和我的眼神碰到了一起。
我不由心里颤了一下,这个男人好面熟的感觉啊,好像从哪里见过似的。可是再努力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面前这个王崇贤,是个个子很高,身材瘦削,面容俊朗的年轻人,一表人才,也算是个帅哥吧。我暗自笑了下自己,原来是因为人家帅就觉得眼熟,难不成见了长得好的男人就要犯回花痴?
而王崇贤注视我的目光,却也很奇怪。似是不能相信,又间杂着一种痛惜,他竟然忘记了,外臣是不许这样直视皇后的。不过,我并不讨厌他这样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我会觉得有种心酸。虽然,我肯定自己不认识他。但这种感觉很奇怪,似乎这个王崇贤,和以前的夕雾有过某种纠集。
龙飚见王崇贤半天没有动静,有些不高兴,“王爱卿,有什么问题吗?”
王崇贤回过神,连忙低下头道:“回皇上,臣没有。”
“那就赶紧的!”龙飚冷下了脸,表情有点让人胆寒。他回过头,看着我,轻声说道:“夕雾,让王太医给你诊脉吧。”
我想动,可是真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不禁有点紧张,“我动不了,抬不起手臂。”
“怎么会这样?”龙飚同样很紧张,忙抓起我的两只手摇了摇,问我:“有感觉吗?”
我惊恐地看着自己毫无意识的两只手,看向龙飚,“没有。”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倘若只是休息不好而昏迷,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症状。
“皇上,请容微臣给娘娘诊视一下。”王崇贤连忙说道。
龙飚不禁大喊:“那就快点过来。”
王崇贤急忙上前,将我的右手手臂放平,然后按住我的脉门。这回龙飚也顾不得斥责他失仪,一双眼睛尽显焦急地紧紧盯住他。我没有看错吧,他真的在为我焦急。
半晌后,王崇贤抬起了手,对龙飚说道:“皇上,臣有几个问题要问皇后娘娘,不知……”
“但问无妨。”龙飚没有任何犹豫。
“让我坐起来说话。”我因为平躺着十分不舒服,示意龙飚想起来。
立即,便有两个宫女上来要扶我。龙飚拦住了那两个宫女,自己转过身,动作轻缓,十分小心地将我抱了起来。见我仍虚弱无力,龙飚径自坐到我的身后,用他壮阔的身体护住了我,“靠在朕身上吧。”他从后用手臂将我圈住,轻轻顺势一带,我便靠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我与龙飚之间,紧紧地相贴,我都可以感受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怎么回事,我竟突然觉得脸上发烧。幸好,我是背对他,我的失态他看不到。
但是,王崇贤就在我的对面,我瞬间的神情变换被他一览无遗。他澈亮的双眸幽然地看着我,眼神如此凄怨,仿佛是我这样的神态让他很难过。
不知为何,见他这样的眼神,我好像也会难受,不由自主地心痛。我这是怎么了?
“你问吧。”龙飚在我身后深沉地说道。
王崇贤低下了头,轻声问道:“请问娘娘,除了四肢以外,其他的部位可还有知觉?”
我点点头,“只有四肢不能动。但是,其他部位动起来,有点酸麻的感觉。”
“那么娘娘,昨天和今天有没有觉得头晕胸闷?”
我想了想说道:“昨天都还好,夜里我睡得晚,睡着的时候天已经快大亮。被宫女叫醒后,就一直觉得头痛。后来,慢慢地感觉到憋气。”
王崇贤点点头,继续问道:“娘娘喜欢养花吗?以前有没有过花粉过敏的经历?”
“我喜欢养花,明德宫里的花草树木,几乎都是我亲手栽种的。但是,过敏,却没什么印象。”当我是冯裳霓的时候,的确没有过,但是夕雾以前怎样,我并不清楚。
王崇贤皱了下眉,想了想,对龙飚说道:“启禀皇上,微臣想看一下皇后娘娘当天所穿的衣物。”
“明福,去把皇后当日的礼服找来。”龙飚显然已经明白了事出有因,所以二话没说。
我低下头看看自己,原来,身上又是那件大红色的亵衣。我不由被刺激了一下,忍不住冷冷笑了一声。
“怎么了?”龙飚离我这么近,当然能够听到,连忙问道。
我道:“当日我曾说过,这样鲜艳的衣服,不适合我。”
龙飚愣了一下,轻叹口气,慢慢说道:“是全新的,完全是你的尺寸,原本昨夜你就应该穿上的。”
“我的尺寸?我怎么不知道有人给我量过尺寸?”冷笑继续,说句谎话都不知道贴个边,我有些鄙薄龙飚。
因为有王崇贤在场,龙飚不得已将嘴贴近我的耳边,极其小声地说道:“朕知道皇后的尺寸。”
我微微一颤,有点莫名的慌乱。
龙飚继续说道:“皇后酒醉那次,可是为夫帮你换的衣服。”言下之意,对我身材的比例,已经了然于心。他嘴中轻呼出的热气,一下下触到我的面颊上,隐隐约约,让我心里不禁生起一丝羞赧。
我暗骂道:“乘人之危的小人。”
王崇贤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我和龙飚的小动作,只是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我看了他一眼,心再一次地疼了起来。真的好奇怪,他是不是带着某种魔力?
明福终于将我昨天穿过的那身礼服拿来,递到王崇贤的手里。
“皇上,微臣需要检查一下。”
龙飚点头,“可以,务必要仔细检查。”他知道,王崇贤这样做,肯定是知道了我的病因在哪里。
王崇贤认真仔细地将我那件礼服查了个遍,不时地还用手揉捻一下。半晌后,他突然叫道:“皇上,微臣找到了。”
我和龙飚俱是一动,龙飚忙道:“找到了什么?”
王崇贤跪倒在地,说道:“在娘娘的朝服上,微臣发现了洋金花的花粉。”
“洋金花?”龙飚不解。
我一样有些疑惑,第一次听到这个花名。
王崇贤说道:“洋金花是西域的花卉,又叫东莨菪。西域人用它的花粉来制作蒙汗药,并且,威力不小。”
蒙汗药?我惊住了,怪不得我会觉得头晕胸闷,这完全就是被施了蒙汗药才会有的反应啊。
龙飚也是被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王崇贤认真地点点头,“微臣绝对没有看错。的确是洋金花的花粉。”他抬起头看看龙飚,又飞速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洋金花花粉威力巨大,但倘若没有经过加工,一般不会致命。可是娘娘却有如此反应,说明至少先前有过花粉过敏的经历。在衣服上做了手脚的人,想来是非常了解娘娘的体质,才会这样去做。幸亏娘娘朝服上的花粉还不算多,且娘娘穿朝服的时间不长,才没有造成不可挽救的后果。”
“明福,传旨,把所有朕分派给皇后的太监和宫女,全部扣押起来,关入天牢。同时传张咫亲自盘审这些人,三日之内必须给朕查出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要害皇后。”龙飚的声音极是阴冷,听得出他动怒了。
原来,紫晴没有骗我,她说过:“是真的有危险……说不定,就是明天。”我颓然地闭上了眼睛,曾经以为夕雾与世无争,就不会再有人害她。却没料想,即便是这样,她仍然是别人的眼中钉。
我该怎么办?有谁能帮我逃避危险?好羡慕蘩炽,她有龙飚尽心的疼护,为了她,他选择欺骗我利用我;还有秀童,即便失势,身边还有个姑姑在关心她,为了她向我求助。可是,我呢?当我遇到危险,受了伤甚至是生命有危险的时候,那个疼我怜我保护我的人,又在哪里?
“王爱卿,那皇后的病症可有危险?”龙飚忧虑地问道。
王崇贤想了下道:“回皇上,娘娘虽然现在四肢无力,但是躯干仍能活动,就证明粉毒没有渗透到五脏六腑,大体上来说,应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我的手脚什么时候才能动呢?”我担心地问道。
王崇贤扫了我一眼,虽然动作极快,却仍然让我看出了他眼神中的关切,“回娘娘,应该很快就好了。”
龙飚接口问道:“要用些什么药?”
“也不需用药,只要在娘娘身边放些点燃的龙涎香,就可以了。”王崇贤说道,“龙涎香主治咳喘气逆,神昏气闷。娘娘现在的病症,只是中了粉毒的过敏症状。用龙涎香熏疗几天,自然就会痊愈。”
我略微放心了些。
龙飚连忙吩咐明福:“传朕旨意,让太医院将所藏最上等的龙涎香,全部拿到这里来。”
我诧异地问道:“全部拿到你这里?”
“当然,皇后要在这里休养,这些药香不送到这里,还能送到哪去?”龙飚在我身后笑道。
“我又没同意在这里养病,皇上自作主张,是不是应该问我一下啊?”我气道。
“现在不是和朕斗气的时候,”龙飚语气一转,声音深沉许多,“朕的寝宫,要比承瑞宫安全。皇后若不想不明不白地再次受到危险,最好还是安心地呆在这里。”
我冷静下来,仔细地思忖龙飚的话,的确有道理。在不知道是什么人害我的前提下,还是小心谨慎些,命保住了,才有机会查出来是谁想我死。
我真的很好奇,会是谁呢?
“王爱卿,在皇后痊愈之前,由你全权负责皇后的治疗。有任何的事情,无论大小,务必都要让朕知道。”龙飚吩咐道,而后一挥手,示意王崇贤可以退下。
王崇贤行了跪安礼,起身时,一双眼睛再度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但旋即,他便低下头匆匆离去。
“你认识他吗?”龙飚待王崇贤走远,在我后面轻声问道。
“不认识。”我回道,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地一悸。
龙飚沉了片刻,说道:“但是朕觉得,他认识你,并且,似乎很熟悉。”
我愣了一下,一时竟找不到回过去的话。龙飚见我不语,也没有再接着问,而是收紧了环绕着我的手臂,将我贴近他的怀中,轻轻地叹息。
我不知道龙飚为什么突然不做声,偌大的房间里,我和他都不说话,空气静得有点可怕。我轻咳了下道:“皇上,是有意安排王太医来诊视我的吧?”
龙飚淡笑了一声,“是不是看他太年轻,皇后觉得不放心?”
我不说话,即是默认。谁都知道,医生当然是年纪越大经验越多。
龙飚将头垂到我的颈边,轻说道:“王崇贤尽管年轻,但是医术很高明。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至于为什么朕会选他来,”他叹了口气,“因为,朕不能保证,其他的太医有王崇贤那样的医德。”
话不用多,我已经明白了。王崇贤是龙飚信任的人,估计,也是他在太医院里的眼线。蘩炽怀孕收买太医的事,龙飚虽然洞悉,但是从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龙飚一定在意。蘩炽既可以收买太医,就证明这样的事情一定以前也有过,只不过这次毕竟非同一般,太医们都不敢擅作主张罢了。如果连太医院都被收买,那么,难保内廷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大事。所以,龙飚选了王崇贤,这个他认为可靠的年轻人来,也算是对我的保护吧。
“夕雾,对不起。”龙飚突然低吟了一声,虽然极其微弱,然我还是能够听得出来他语气中的一丝认真的歉疚。
我平静地问道:“皇上何出此言?”
龙飚却缄了口,再不出声,只是将我拥得更紧。
我不习惯他这样的温存,于是将头偏到一边,冷言说道:“皇上,我累了。”
龙飚闻言,终是松了自己的手,仍然很小心地将我放平。而后,默不作声地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我,神情惜悯。
我同样看着他,心里波涛暗涌:这声对不起,是为了我还没有入主承瑞宫就遭不测,还是,为了今后更难以预料的磨难,而提前说出的抱歉?龙飚,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我永远都只是一颗棋子?眼睛旋即酸涨了起来,我转过头,泪水悄然滑落。
我,到底还是不是那个雷厉风行八面威风的白领冯裳霓?还是,我真的变成了夕雾?好痛,心里揪紧般的阵痛。
冯裳霓,从来不会为了一个骗了自己的男人流眼泪。就算是当年那个已经论及婚嫁,却为了一个偶然认识的女人抛弃了自己的男人,我都没有哭。当着那对男女的面,我撕碎了自己的婚纱照,然后结结实实地给了那男人一耳光,毅然决然地掉头离去。从此,那男人消失在自己的记忆中。虽然也为此心痛过,但是,我从来没有为那个男人流过一滴眼泪。因为对冯裳霓来说,男人不是自己的全部。过去了,就是历史。
一瞬间的恍惚,现在的我,到底是夕雾还是冯裳霓?难道说,这个肉身,虽然容留了冯裳霓的灵魂,但是,她也保存了夕雾的性格和某些残缺的记忆?我突然有种开窍的感觉,灵魂虽然是冯裳霓,但是,夕雾残存的某些意识仍在。确切地说,现在的我,既不是完整的冯裳霓,更不是全部的夕雾。我,是裳霓和夕雾的综合体。
我想我明白了,穿越不会没有目的。既然是选中了我来穿越,为的,也许就是要用自己现代人的处事能力,为遭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夕雾,讨回公道。那么如此,我还有什么可自怨自艾?穿越到夜兰,应该不是为了这个男人伤神,我应该要为夕雾追回所有她应该得到的东西。这男人,当我只是棋子,说了如此之多的情话,为的不还是自己的目的?等到一切都过去了,他会给我承诺过的一切?也许他会给,但是,我想,我已经不想要了。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涸,仿佛那一瞬间我的心情苍然颓凉。原来,知道了真相的感觉,这样茫然。
黄昏后,我便被龙飚安排在乾圣宫,开始了香熏疗法。21世纪时,做香熏是时尚的保养运动,现在在夜兰,做香熏却是为了救命。命运竟然如此巧合,不禁让我感慨半天。
熏着龙涎香,我有点昏昏欲睡。虽然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可是,我的肚子却不是很饿。所以当太监们在我面前摆上形形色色、大碗小碟的珍馐美味时,我依然没有食用的欲望,只是浅浅地喝了点水,便把脸一扭,不再看了。
龙飚,没有按照惯例去咸寿宫陪侍皇太后用膳,而是留了下来。见我没有胃口,他有点担心地询问一直不离我左右的王崇贤:“爱卿,皇后这样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崇贤道:“回皇上,娘娘是因为龙涎香的气味刺激到肠胃,才没有食欲。”
“可是,皇后已经有两天没有吃过任何的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体可就要垮下去了。”龙飚焦急地盯着王崇贤。
王崇贤想了想说道:“回皇上,现在正是熏香最关键的时候,不能够停下来。如果想让娘娘在熏疗的同时又有进食的欲望,微臣想,也只有给娘娘施针才可以了。”
“施针?”龙飚愣了一下。
“是针灸吗?”我好奇地问道。
王崇贤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那就来吧。”我轻松地说道。
“不怕疼吗?”龙飚在身旁笑问。
我冷笑道:“皮肉的疼对我来说,可算不了什么。”真正疼的,是曾被你伤到的心。
龙飚被我说得脸色一白,顿时冷了表情,把自己的视线移到别处。就在这时,明福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跪在龙飚的面前说道:“万岁爷,呈请御遴。”
原来是让龙飚挑选侍寝的嫔妃。
这才意识到,我住在乾圣宫,岂不是影响到龙飚宠幸那些嫔妃?突然有点烦躁起来,不知为什么,看着明福手中的托盘,就会觉得心里满满的感觉。
我故意地转过了头,眼睛看向了王崇贤。他正在低头准备治疗要用的银针。没有预兆的,我兀自叹了口气。
王崇贤听到了这一声叹息,蓦然抬起了头,深邃的目光凝望着我。我被他这样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瞟向别处,但是心跳却明显快了很多。
“还不赶快滚出去!”那边厢,龙飚有些不满地斥责明福,“越来越不会办事了,没看到皇后在这里吗?朕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情?”
“奴才该死……“明福忙说道,余光似是轻扫了我一眼,急急地退了下去。
不是自己多心,我总感觉,明福作为皇帝身边多年的老人,不应该是这样不懂得察言观色的。
“这个明福,还真是该死!”龙飚恨恨地说道,见我没有任何反应,他似乎有点讪讪地说道:“越老越糊涂了。”
我回头看看他,虚笑道:“皇上也别怪明公公,本身就是臣妾妨碍了皇上啊。”古代没有通电,否则我一定要说自己是个超级大的电灯泡。
“夕雾!”龙飚低叫着我的名字,表情有点奇怪,“不许胡说?”眼睛看了下一旁的王崇贤。
也是,毕竟是有外臣在场,我不应该和龙飚斗气。
“娘娘,臣要施针了,请娘娘忍着些。”王崇贤适时地插进话来。
我对他微微一笑,安慰道:“没事,王太医不用顾忌,我不怕疼。”
王崇贤大概没想到,我会对他笑,那张温文尔雅的俊脸瞬间就呆住了,直直地看着我发愣。而我不经意地抬头一看,龙飚正眯着眼睛,看着王崇贤。
似乎,气氛有点微妙。
我觉得,无论王崇贤和夕雾以前有过什么样的纠集,但在现在的场合,他的失态足以让自己受到皇帝的猜疑,甚至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没必要,为了我这个假夕雾,让英俊的太医倒霉。于是,我轻咳了一声,恰到好处地让王崇贤回过神来。我慢慢说道:“也怪了,王太医还没有施针呢,我就有点觉得饿了。”其实,一点都没有饥饿的感觉,只不过找个话题,引开龙飙的注意力。
龙飚被我这一句提醒,连忙向外面喊道:“来人,传谕御膳房立即重新做晚膳,送到这里来!”
我看着外面那一桌没怎么动的饭菜,忍不住叫道:“先等一下!”瞪了龙飚一眼,“皇上,暴殄天物也要有个限度!”
龙飚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俊美的脸上一副无辜的表情。
我正色说道:“皇上,外面的饭菜,你不过吃了几口,这就又要让御膳房重新去做。太浪费了。”一百多样的珍馐佳肴,说不要就不要了,用现代人的话说,这是在犯罪啊。
“麻烦你,帮我随便端两个菜过来好了。”我对侍立一旁的小太监说道。
小太监愣在了原地,十分错愕。而龙飚和王崇贤,也都是一副不能置信的样子,好像我说这样的话,很不能让他们接受似的。
“王爱卿,你先退下。”龙飚对王崇贤说了一句。王崇贤无言地跪安离去。
龙飚坐到我的身边,颇不以为然地说道:“夕雾,你怎么可以对个太监说‘麻烦你’?不要忘了,朕已经恢复了你皇后的身份!”
“别人为自己服务,说句麻烦或是道个谢,这是一种礼貌,皇上!”我同样不以为然。
“礼貌?”龙飚惊异地看着我,“皇后要对一个太监礼貌?”
我很坦然地点头,“人与人交往,礼貌很重要。我不认为,太监不是人。”我知道,古代人有这种等级制度,所谓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天经地义。可是,我不能够接受这种观念,也从来没有过这样做过。我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放在古代的宫廷里来说,是有点不合时宜。但是,我真的没料到,龙飚会因为这句话大发雷霆。
“夕雾,你不要太过分了!”龙飚铁青着脸,声音提高了几分,“不要以为朕这样迁就你,你就可以越来越不把自己的言行当回事。身为皇后,怎么能和这些下贱的奴才说‘交往’、论‘礼貌’?不仅失了自己的身份,还会让外人笑话你!”他恼怒地站了起来,冲我冷笑,“朕还记得,当时皇后还斥责过皇贵妃:六宫的德行表率,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夜兰的国体。怎么今天,皇后自己就忘记了?怪不得,当时如歌说你不分尊卑,朕还不信……”
不分尊卑……
我如此真心地待如歌,原来她却一直认为我是不分尊卑。我苦笑一声,“别人看低自己还不可悲,可悲的,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你说什么?”龙飙惊问。
我抬起头,对他笑,“我想我知道了,你我之间究竟隔着些什么。”对别人的尊重,龙飙,你身上一点都没有。所以,你才会不顾夕雾的感觉,随意地将她当成是自己手中的棋子,任自己来摆布,为的,只是满足自己的需要。这是身份等级的差异,更是我们所处不同时代造成的难以逾越的鸿沟。
“那么皇后认为,朕与你之间,隔着谁?”龙飚漠然地看着我,逼人心魄的冷峻。
我仍旧对他虚笑,语气已是极淡:“没有谁。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人,不是物,而是最起码的信任和尊重。”
龙飚,像是第一次才认识我一样,细细地端详着我的脸,许久,都不肯移开自己的视线。
我和龙飚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僵持着,寝殿内的气氛有点压抑。
熏香做了很长时间,闻着这浓郁的香气,脑袋不禁都疼了起来,眉头不禁微微皱了皱。
“怎么了?”到底还是龙飚先开了口,他半蹲在我的身前,神情很紧张。
我摇摇头道:“被这香熏得头很疼。”
龙飚不语,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我身后,一双温暖的手,轻柔地抚在了我的额头上。他小心翼翼地揉捻着,细长的手指微微颤抖,虽有些生疏和笨拙,但也能觉出他的认真。
有一点淡淡的温暖,在我已冷的心头升起。
“谢谢你。”我轻声说道,他毕竟是个皇帝,这样的事情,本不用他来做。他能如此对我,也许是刚才我的话让他有点小小的感触。这样在他来讲,已是不易了。
龙飚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我们之间,是不是不要这样客气?”
我淡笑道:“这样不好吗?正好可以解释什么叫做‘相敬如宾’。”
龙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嘴里轻念:“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似乎是个褒义词,可是,这个词形容夫妻互相尊敬,像是对待宾客一样。虽然客气,却没有感情的成分。我是故意如此说的,龙飚睿智,自然明白。
“夕雾,你今天说的话很奇怪。”龙飚沉吟了许久,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我的话奇怪,是因为现在说话的不是夕雾,是冯裳霓。可能这次的意外,让压抑在夕雾身体里的我的灵魂重新活了过来。我淡淡地微笑:“皇上,也许是被这香熏得脑子坏掉了。”也许,龙飚心目中的那个柔弱夕雾,从此后不会再有了吧。只是当自己决定了这么去做的时候,心里竟也是空空的,没边际地茫然。
“皇上,当天我穿的礼服,是皇太后送来的。”我定了定神,把话题转到别处。
龙飚道:“朕知道。你觉得这粉毒是太后所为?”
我轻笑,“老佛爷是这么笨的人吗?”那个女人精明得很,倘若想我死,一定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朕也知道不是她。”龙飚坐到我旁边,深邃的眼睛看着我,“不过,她倒是很喜欢你。”
看来,他应该知道,当日我去过咸寿宫。也是,紫晴和恋水都是他的宫女,我是没有任何可以隐瞒的地方。
“所以,有人想在暗中栽赃皇太后。”我认真地说道。
龙飚点头,“既可以除掉你,也可以把怀疑的目标转移到太后那里。”
皇太后精明。以她在后宫几十年的经验,对我此次的上位所面临到的危险,肯定能够察觉出什么来。当然,她也就不会白白地等着自己被别人陷害栽赃。
“既恨我又想陷害皇太后,看起来,后宫只有一个人才有这样的动机。”我含笑看向龙飚,看他的俊脸被我这话说得僵了一下。
“你怀疑蘩炽?”龙飚急问。
感慨了一下,龙飚真的很在意蘩炽。我平静地说道:“正常人都会这么怀疑。”见他脸色极为难看,我轻轻叹息:“所以凶手也是利用了这一点,成功地把蘩炽牵连了进来。”
“夕雾,你……”龙飚似有不信,“你的意思是,你不认为是蘩炽所为?”
我看着龙飚那双迷人的桃花眼,轻笑,“皇上都如此尽心地保护她了,她若仍一意孤行想除掉我,岂不是浪费了皇上的一份心意?”我相信,龙飚对蘩炽自有交代,何况,她头脑简单,应该不会想的出用这个办法害我。
龙飚欣慰地看着我笑,“我就知道,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她们?我心里微微痛了一下。对她们,龙飚你还会善待,对我这个不一样的,你又做了什么?
“启禀万岁爷,”明福在外提醒,“娘娘熏疗的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总算是做完了今天的香熏。几个宫女进来收拾香料等物,龙飚看着她们,忽然回头对我说:“再找个人跟着你吧,紫晴,不在了。”
“她……”我欲语还休,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死了。”龙飚微红了双眼,似有盈盈泪光在闪动。
我的心紧紧地痛了起来,双眼瞬间被泪水湮没。当日离开明德宫时,紫晴反常的表现,我不是没怀疑过。可是,我以为她是因为被我发现了才要离开,真的想不到,她会死。
“她怎么死的?”想着紫晴往日的种种,虽然知道她有她的目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我依然没办法去恨她。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曾说过的:“现在,只剩了我一个,咱们更不能让别人看轻。你身边跟个人,总好过自己孤单单的。”
但现在,真的只剩了我一个……
“你昏倒的那天傍晚,有人在明德宫后面的湖里发现了紫晴的尸首。”龙飚哑着声音说道,“她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和人厮打过的痕迹,应该不是被人杀害的。”
“没有伤痕,不见得就是自杀。”我哽咽着看向龙飚,他知道紫晴的事情吗?紫晴,很有可能是被灭口的啊。
龙飚轻轻地替我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将我拉进自己的怀中,叹息道:“紫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这样的离去,对她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原来,你都知道!”我在他怀里喊道,“你早就知道她有问题的对不对?那你为什么不去阻止她?你还把她派给我,你,你……”我气结,无奈自己的手不能动,否则我一定狠狠地给他一个耳光。明知这样对我有危险,他依然如此去做了,今天我才觉出来一点后怕,差一点,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龙飚痴痴地看着发火的我,好半天,才慢慢地说道:“我也是在收了如歌之后,才知道紫晴有问题的。”他轻轻低下头,贴近我的脸,很小声地呢喃:“这次,是我大意了,本是想找个信任的人在你身边,能够替我保护你,但是……是我不好……”
一个帝王,这样低声下气地和人说话,我纵是再无情,也是不忍,“不要说了,总之,我不信紫晴是自杀。”努力使自己平静了些,我认真地对龙飚说道:“皇上找出紫晴真正的主人没有?”
龙飚摇摇头,“紫晴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她掩饰地很成功。”
“那么,紫晴的后事……”
龙飚抚摸我的长发道:“你放心吧,紫晴毕竟也曾经是……”他噤声,看了看我。
我便替他说出了下半句:“皇上喜欢过的女子。”这段往事,今天看来,让人心生感慨。错过了,便是一生。以后,也再没有重聚的机会,此时的龙飚,是否为了这段错过的缘分,唏嘘万千呢?
龙飚震惊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正在我为要怎么和龙飚共同度过夜晚时光而发愁的时候,明福递上来一份加急的密奏。龙飚匆匆看过,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立即传召康亲王、忠义侯、诚义侯和丞相到勤政斋议事。”龙飚吩咐明福,脸上的表情似是紧张和不安,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龙飚有这样的表情。可见,这次的事情一定很严重。
明福领旨出去,龙飚命尚衣宫女为他更衣,然后走到我的身前道:“夕雾,朕有事情需要处理。可能会很晚才能回来,你先休息。”
我看着他,点点头,“嗯,知道了。”
“你放心,朕已加强了这里的守卫。这次要是睡不着,可不许再出去了啊。”龙飚认真说道。他应该是知道上一次我和恋水出去的事情。
我无言地颔首。
“对了,朕想起来件事。”龙飚想起了什么,“你还没有见过阿骁吧?”
阿骁?我有点做贼心虚似的低了低头,小声道:“似乎……是吧。”
龙飚笑道:“阿骁,就是康亲王,想来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号吧。”见我不语,他轻轻抚了下我的肩膀说道:“以前,没机会见面。等你身体好了,朕安排一下,他这个皇叔也应该礼见下皇嫂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冷了起来。
“哦,还有,朕已经答应阿骁,把一个叫……裳霓的宫女赐给他为妃。这些天因为你昏迷,朕顾不上这事。等你好了,替朕想着把这事赶紧办了吧。”龙飚道。
我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里闷闷的不舒服,终是忍不住小声嘟囔:“康亲王要娶宫女做王妃吗?”
龙飚却听到了我的话,一只手轻轻扳起我的下颌,柔声说道:“有何不可呢?朕,不也是立了宫女做皇后吗?”
我脱口而出:“皇上立我是因为政治需要,康亲王娶宫女却是因为情意。意义不一样!”说完,连自己都愣住了,心照不宣的话,竟让自己如此直白挑明了。
龙飚微皱浓眉,深深地凝视着我,很久没有说话,“皇后早点休息吧。”他轻轻地放下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径自离去。似乎是我刚才的话,让他不高兴了。
我却长舒一口气,虽然自己的话是太直了些,但毕竟是事实,他不高兴,更证明我说中了他的心事。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龙骁那张绝世俊美的脸,唉,真的要见面了,我该怎么去面对他啊。脑袋又一次疼了起来,但这次,与熏香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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