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指证
永祠。
我没有想到,龙飚会选在永祠来问讯此事。因为永祠平日不允许低等嫔妃进入,所以如歌显然被永祠静谧肃穆的气氛震慑住了,一双茫然的眼睛惶恐地看着被熏香缭绕的方贵妃的灵位,呆呆的一动不动。而我,因为曾经和诺地来过此地,所以对这里还算熟悉。
龙飚没有叫来太多的人,只把自己十分信任的大臣张咫和沈寄男叫在身边。至于嫔妃,除了我和如歌之外,也只有林贤妃等几个品阶较高的主位前来。所有人的神情都非常紧张,也许,是和永祠略显诡异的气氛有关。
龙飚十分恭敬地在母亲的灵位前叩首、上香,而后缓缓起身,对我和如歌说道:“这里,驻留着先人的灵魂,所以你们不要在这里说谎话。”
我突然心里一沉,说不出的一种感觉。
“如歌,你先说吧。”龙飚转向方贵妃的灵位,长时间地凝望。
如歌定了定神,说道:“面前这位皇后是谁,妾妃不敢说,但是妾妃知道,她一定不是夕雾。”
龙飚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理由呢?”
“真正的夕雾姐姐已经死了。是被皇贵妃害死的!”如歌说到此,语气开始变得激动。
“证据!”龙飚问道。他回过身看着我,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请皇上传唤皇贵妃的宫女宜欢。”如歌回道。
宜欢,当日通知如歌夕雾落水的那个宫女,她应该是知道整件事的经过;但是,她是蘩炽的人,怎么会背叛蘩炽到这里作证呢?看着如歌略显得意的神情,我的担忧油然而生。
龙飚随即令人前去传唤宜欢。永祠里,暂时安静下来。
突然间,龙飚拉起了我的手,“你先跟朕进来一下。”不由分说,他将我拉进内室,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其他人。
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龙飚拉进了内室。
“听朕说,”龙飚急急地低声说道,“朕知道你是真正的夕雾,但是,因为如歌在那么多人面前对你指证,所以朕必须要这样做。”
我点点头,“我明白。”对于龙飚的信任,心里有点意外。
“只是……”龙飚顿了顿,有些为难地看着我说道:“蘩炽……”
突然间的心痛,在这个时候,龙飚提到蘩炽意味着什么,我当然明白。他想保住蘩炽,在关系到我生死命运的时候,他心里惦念着的,仍然只有蘩炽。
我冷冷地笑了一声,“不用说了,我会替你保住她。”说罢,决然地转身要走。
“夕雾……”龙飚见我如此,急着想要将我拉住,但是,我早已经抽身离去。他哑然地看着我离去,满脸愕然。
此时此刻,独孤走出内室的我,冥冥中,突然想到了一部曾经看过的外国电影——《那一刻,我只剩了自己》。
我和龙飚突然地离去,又突然地再次出现,在场的所有人,俱各心存疑惑,不知道我和龙飚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宜欢已经被带到,此刻正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如歌俯下身对宜欢说道:“皇上在此,你不用怕,就说出实话吧。”
宜欢连忙点头,对着龙飚磕了个头,说道:“皇上……面前这个人,应该不是真正的皇后娘娘,因为……”她的脸色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惨白,想必是在内心挣扎很久,她才慢慢地说出了后面的话:“当天,奴婢亲眼看着皇后娘娘沉湖……娘娘不会游泳,挣扎了约有半支香的工夫,就……沉下去了。当奴婢遇到文美人,并将皇后娘娘落水的事情告诉她的时候,距离娘娘沉湖,已经有了……半个时辰。”
宜欢,将夕雾被害的经过还原了出来。我知道,这应该是真的。半个时辰,应该就是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正常人不可能在水里呆这么长。也就是说,宜欢是眼看着夕雾死去,确认无误后,才去告诉如歌的。
祠堂里异常的安静,没有人说话。
如歌突然就跪倒在地,满脸都是泪,对着龙飚哽咽道:“皇上,您听到了吗?宜欢是亲眼看着夕雾姐姐出事的……”
“宜欢,如你所说,你是看着皇后落水,那么你为什么不去相救?”龙飚冷冷地问道。
宜欢的表情十分痛苦,“因为……奴婢是奉命……”
宜欢,到底是将蘩炽牵涉了进来,她口中的奉命,所有人都听得出意指为何。
龙飚的剑眉揪得很紧,冷然地看着宜欢,许久的沉默。他应该很为难吧,接下来要怎么说,都必须要问到蘩炽。
我走到宜欢的面前,蹲下来,轻声问道:“宜欢,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宜欢“蓦”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顷刻间盈满了泪水。我就知道,她定然是被人拿捏住了什么,否则,事关生死,她岂能随意听从如歌的安排。
一旁的如歌见状,连忙对宜欢喊道:“宜欢,作证就不要顾及其他!”
然而,此举更让龙飚产生了怀疑。他也走到宜欢的面前蹲下,仔细地看着她,“对朕说实话,朕会给你做主。”他回头冷冷看了一眼如歌,“朕,不会放过别有用心之人。”
宜欢沉默了许久,但结果,依然是十分痛苦地对着龙飚摇了摇头说道:“皇上,是奴婢该死,是奴婢害死了皇后娘娘……”
龙飚显然十分失望,他气得站了起来,不再理会宜欢,而是对着如歌说道:“以你所说,你与夕雾曾经朝夕相处多年,对于夕雾身上的某些特征一定十分熟悉。那么,你就说说看,夕雾到底有哪些非常明显的特征,而后让皇后比对一下,结果自然就会清晰。”这个方法应该是最直接也最准确的了。
如歌想了想说道:“夕雾姐姐脖颈后面有一个胎记,此外,在姐姐的后背上,有一颗红色的痣。”
闻此,龙飚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他走到我的身后,将我颈后的长发捋起,对着如歌说道:“胎记在这里,来看看吧。”
如歌狐疑地走到我身后,半天不出声。我便明白,一定是她看到了那个胎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龙飚放下了我的长发,而后将我轻轻地揽进怀中,对其他人说道:“这个胎记已经找到。皇后凤体尊贵,不可以随意与人瞻观。不过,朕是亲眼见过皇后背后的那个红痣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如歌傻了一般地看着龙飚,又看看我,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来的难看。她大概没想到,龙飚对我身体的体征是心中有数的。
我听了龙飚的话,有些不太好意思。听紫晴说过,龙飚曾经在我酒醉的那次,替我换过衣服,所以,应该是看到了我……想到当时的那种情景,突然间就是一阵面红心跳。
龙飚笑着问如歌:“体征都已经对的上,那么,也就是说面前这位皇后,的的确确不是假的,对吗?”
如歌咬着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么皇帝,你有没有听说过借尸还魂?”门口传来了皇太后威严的声音。
所有人俱是一凛,看向永祠的殿门口。皇太后,身后跟着秀童,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龙飚搭在我肩上的手,突然间地用力,可见他对皇太后的出现,也觉意外。
此刻,我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最担心的人终于出现了,逃避就根本不可能了。只有皇太后清楚我的事情,但是她如何能把这件事说得让众人相信,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只要我坚定地宣称自己是夕雾,再加上龙飚对我的信任,此事也还有相当的胜算。不过,我心里隐隐地升起对龙飚的一丝歉意,因为,我的确不是真正的夕雾,也可以说是,我在骗他。
“母后,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龙飚并不出去迎接,而是站在原地挑衅似的问着皇太后。
皇太后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哀家答应过先帝,不会来打扰永颜,所以,哀家不便进入祠堂。”
看来是上一代之间的恩怨。也是,皇太后只是龙飚名义上的母亲,来到他生母的祠堂,心情一定很复杂。我略知道一些龙飚生母方贵妃和皇太后及静宜太妃之间的事情,因此见到这个场景,心里也是了然。
然而,在场的其他人,却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
龙飚看了看众人,而后冷冷说道:“既如此,摆驾回宫。”他拉起我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傲然地走出永祠。他没有理会皇太后和秀童诧异的眼神,就这样决然地走了过去。
可是,我还是将皇太后愤恨的眼神收入眼底。不由得心里悸然。偷眼看了身边的龙飚一眼,他俊美坚毅的面庞,是如此的自信。因为在他的心目中,我——就是真正的夕雾。倘若,他知道自己一直都深信不疑的夕雾,竟然真的是假的话,该是怎样的心情?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是不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郁郁中,竟是这样不舍的感觉。
乾圣宫。
这一回,龙飚只留下了我、如歌和秀童。其他的人,都让他斥退了。他的理由是,此事属于皇宫内廷的事情,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以免留人口舌,生出很多不必要的事端。加上皇太后,整个乾圣宫的正殿内,只有五个人。
“皇帝,”皇太后首先开口,一脸的严肃,“你应知道,皇后乃是国母,绝对不允许出现混淆是非黑白的事情出现。无论今天在这里的夕雾是真是假,围绕在她身上的事情已经太多了。这样容易引起事端的女子,本就不适合当皇后。”
我正欲分辩,没想到龙飚在一旁轻拍我的肩膀,对着我温柔地一笑,示意我不要说话。而后,他向皇太后说道:“母后,夕雾身上之所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朕觉得有必要为她作一番解释。”他深深地看着我,动情地说道:“如果不是朕当初一己之见,强立夕雾为后,也就不会出现后来的那么多事情。母后自然知道,朕当时为什么要立夕雾,也知道夕雾被立为皇后之后的种种境遇。如是,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期间,并没有一个人来为夕雾的遭遇说一句公道话,包括朕,也包括母后。可是,当夕雾的才华被朕发现,从而正式接掌后宫事物之后,各种各样的是非,也就纷至沓来。这很正常,因为夕雾的出身以及朕曾经对她的那种态度,都会让人觉得不忿。其实这无非也是某些人出于嫉妒的原因。所谓:不招人妒是庸才。朕想,正因为夕雾不是庸才,才会引得如此多的嫉妒。母后一向圣明,对于后宫事物了然于心,因此绝对可以看到,自夕雾统领六宫之后,内廷的秩序较之从前绝对是焕然一新。她摒除了原本后宫存在的诸多不合理的现象,更能在国家危难的时刻,替朕分忧,为朕解决了很多的困扰,朕才能全身投入到前朝的政事中。试问,这样的皇后,母后认为她不适合吗?”
皇太后怔住了,很久都说不出一个字。
龙飚接着说道:“朕认为,以夕雾的才华和能力,观之整个后宫,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皇后人选。”他拉起了我的手,看着我,认真说道:“纵然曾经,朕是因为一己私欲才将她立为皇后,但是,现在朕很庆幸,能够为夜兰找到这么一位出色的皇后。如果,母后执意认为夕雾曾经发生过太多的事情而要追究的话,那么,就让朕来替她担当所有的责任吧。”
我不能相信地看着龙飚,他竟是这样的袒护我。心里,自穿越后,第一次升起了一种幸福的温暖。很感动,在这样的情势下,龙飚一心一意地维护。眼睛,微微地胀痛,我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在他面前掉下。当所有人都不信任我,都离开我的时候,龙飚站在了我这边。原来,这时候并不是只剩下我一个。
“看起来,皇帝对眼前这个皇后很信任啊。”皇太后的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龙飚坚定地对着皇太后点头,“朕的皇后,朕自然相信。”
皇太后冷笑一声,“没想到,皇帝当真被这个女人感化了~哀家记得,皇帝向来对谁都不曾信任的。”她将视线转向我,凌厉的眼神中夹带着些许嘲弄,“你还真是个有本事的女人,哀家低估了你的能力。不过……”她凤目一凛道,“哀家绝对不会让你和沈家那女人的阴谋得逞。”
我暗自运气,这位皇太后知道我和沈蘩炽并不融洽,故意在龙飚面前如此说,无非就是挑拨离间。她们萧家在朝中的势力已经没有了,如果想要东山再起,唯有靠后宫的能力。我知道她现在这样针对我和蘩炽是为什么,她必须要在自己有生之年,为萧家的女子在后宫中找到处于优势的地位——最好就是皇后。皇后,在龙飚百年之后,就是皇太后,倘若登基的是位幼帝或是性格懦弱庸碌的人,那么皇太后就可以按照惯例垂帘听证,从而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起用自己一方的大臣。到时候,萧家就可以重振旗鼓。
因此,皇太后必须要把挡在面前的难题处理掉,而我和蘩炽,就是她心目中的两根刺。相比较来说,身后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夕雾,更容易对付一些。我想,皇太后就是看到了这些,才会突然转变对我的态度,来针对我。
“母后在宫里生活了几十年,想来更应该清楚,凡事,应讲凭据。”龙飚轻哼一声,“夕雾的身份,朕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如若母后仍然不信,朕可以破例,着可靠之人仔细验明皇后的体征。不过,朕希望母后最好还是收回所谓的‘借尸还魂’的说法,这纯属无稽之谈。朕从来不相信。”
皇太后并未着怒,想了想,对着龙飚虚笑道:“皇帝有自己的主张,哀家不奇怪。但是你没有遇到的事情,不能说它就是无稽之谈。”她的脸色突然一正,说道:“皇帝可还记得玄月大师?”
龙飚突然间僵了神色,直直地看着皇太后,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朕当然记得他。”
皇太后显然十分满意龙飚此刻的反应,似是有些得意地说道:“记得就好。那么,就让玄月大师来跟皇帝聊聊这位皇后的事情吧。”
龙飚有点发狠地看着皇太后,冷冷说道:“想不到,母后把大师都找了来,足见工夫做得好深啊。”
皇太后同样是冷冷地回敬道:“事关夜兰皇室的声誉,哀家怎么会不尽心?玄月大师的博学和人品,先帝当年就极力推崇。况且,如果不是大师当年的坚持,皇帝你又怎会有今日?想来这些往事,皇帝一定不会忘记。纵然哀家对此事存有私念,但是大师,只会就事论事。皇帝应该不会反对吧?”
龙飚转过头,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但是仿佛忍了忍,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地生出一丝忧虑,总觉得龙飚是在对我传达着什么信息。可是,我看不透,我真的不明白。
“贫僧玄月,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多时,殿门外传来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龙飚闻听,连忙转过身,疾走了几步到殿门口,亲自将跪在那里的一个老僧扶了起来,“大师快快请起,您是朕的长辈,何必行此大礼?”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然心里十分诧异:一个和尚,竟能够让堂堂的皇帝这般礼遇,此人一定不简单。
玄月大师,看上去约有六七十岁的年纪,道骨仙风,好像是世外高人一般。在龙飚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进来。他虽然有些年纪,但是身体看上去十分硬朗,并不像一般老人那样的孱弱。龙飚的搀扶,更多的含义就是对他的尊敬。
“大师,请上坐。”龙飚很恭谨地让玄月坐到自己正座的旁边。
玄月淡笑着并不答话,而是转过身来,环视了一下四周。想当然的,他的视线就在我的身上停住了。
我努力保持着平静,微笑着对玄月点了点头。
玄月的脸上同样很平静,还礼般地对我微微颔首。他的目光虽然狐疑,但是并不让我觉得咄咄逼人。
“大师应该还没见过皇后吧?”龙飚适时地站到我的旁边,对玄月说道。
玄月淡淡一笑,答非所问地冒出一句:“劫数,亦是结束。”他是在对我说。
我愣愣地看着他,猜测他仿佛禅言的话。
“大师,这是什么意思?”龙飚显然也听到了玄月的话,急忙问道。
玄月轻轻笑了出来,对龙飚说道:“皇上刚才的话,其实错了。借尸还魂,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这样的事情,还是存在的。”
龙飚呆住了,认真地看着玄月,“大师,你是高僧,难道也相信这样的事情吗?”他将我拉到玄月的面前,说道:“大师,皇后只是因为遭受意外从而失忆,并不是大师所说的借尸还魂。这种说法,朕认为太可笑了!”他因为着急,而使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玄月同情地看着龙飚,轻轻摇头,“皇上不应该是这样感情用事的啊,贫僧记忆中的皇上,遇到任何事都自有主张,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却怎么……”
皇太后这时候接口道:“哀家以为,皇帝就是被眼前这个不知是从何方来的妖孽迷住了心窍。大师,要想办法救救皇帝啊。”她说得貌似动情,但是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是打击我的武器。我在她的口中,已然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妖孽。
玄月对龙飚说道:“如果皇上不相信此言,贫僧倒是有办法让她说实话。当然,贫僧的办法绝对不会伤害到皇后娘娘。”
我茫然地看向龙飚,选择权在他的手里。如果他相信我,就一定要坚持我就是夕雾,他不能让玄月来试探我。
龙飚决然地看着玄月说道:“大师,朕认为没有必要。因为,朕相信皇后。”他很坚定。
我的心略微地放平些。我知道,只要龙飚站在我这边,那么任谁去说都无用。只是,我隐隐地有些不安地猜想,龙飚还能坚持多久?
“皇帝,难道说你要为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一意孤行?就连玄月大师的话都不听了吗?”皇太后厉声喝问道,“你是不是记不得曾经在先帝面前发过的誓言?”
龙飚闻言,痛苦万状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正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挣扎。而我,却像是开了窍一般的,突然间笑了起来,果然是劫数结束。要来的,终归躲不掉。
“夕雾,大师要和你说几句话……”龙飚牵着我的手,引我走进一间密闭的小屋,“玄月大师对朕有重恩,朕是发过誓愿的,他的话,朕一定会听。玄月大师是出家人,对于宫廷相争的事情从不参与。此次被皇太后找来,应是有他的原因,他不至于是非不分。大师想和你谈谈,你就放松一点,对他实话实说。倘若他对你有所不利,朕绝对不会姑息。”他低下头,凑到我的耳边轻说:“夕雾,朕信你。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朕都信你。”他坚定地看着我,手中的力道渐渐加重。
我心情极是复杂,抬起头看着龙飚深邃的双眸,低声轻喃:“如果我是假的,又会怎样?”
龙飚却听到了,脸上顿时一紧,“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真的就是真的,你给朕记住,你就是夕雾!”
我愣了片刻,正要说什么,玄月大师也紧随我们进入了小屋。
“请老佛爷和皇上坐在那里。”玄月一指小屋的角落,而后他又对我说:“娘娘不要紧张,就坐在这里好了。”
我依言在小屋中间的座位上坐好,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玄月要和我说些什么,自己的大脑飞速地运转,早将能够预想到的问题,想了无数种回答的理由。
门被关上。昏暗的小屋内,只有我们四个人。非常静,每个人都沉默着,如是,约有一炷香的工夫。
“娘娘,要放松自己,不要紧张……”玄月说话的声调十分柔和,他在我身后坐下,轻声说道:“贫僧逾越,想和娘娘简单聊聊。这里人也不多,娘娘尽可以放心倾诉……”
说来好奇怪,玄月的话仿佛有魔力似的,让我原本揪紧的心渐渐地放松。昏暗的光线,加上他轻柔的话语,竟让我有了一丝困倦的感觉。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眼皮,慢慢地闭上,好想睡觉的感觉。但是,我的意识仍然清醒,至少我仍能听见玄月在和我说话。说着他和皇帝结缘的因由,说着他自己的往事……他提到了龙飚,提到了沈蘩炽,提到了夕雾,也提到了我……我是谁?我是夕雾吗?我从什么地方来?我怎么会来……我好像也说了什么,可是为什么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自己的意识是存在的,因为我明白,玄月在对我做什么。这分明就是在——催眠……想不到,古代的夜兰,竟然已经有人掌握了催眠的方法……
我同样清楚地知道,就在这样的混沌中,我说出了一切……
“大师你对皇后做了什么,快点停下来……”龙飚的声音传来,好遥远,听上去,有些动怒。
“哀家就说,这女子是个妖孽……”这是皇太后的话语。
“这不是她的错,她只是一个离世的孤魂……”玄月大师的声音。
我只是孤魂?我究竟是谁?是夕雾,还是冯裳霓?我终究是说出了实话,龙飚听到了吧,他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突然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自己从混沌中拉了回来。我知道,一定是自己陡然间的抗拒,终止了催眠的过程。我又回到了现实中。
但是我不愿意张开自己的眼睛,不愿意看到这屋子里面的每个人。我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心中的艰涩,难以言喻。
“夕雾……”龙飚焦虑地呼唤。
“皇帝,你还叫她夕雾?你已经听到她自己说的话了,她根本就不是夕雾,更不是皇后!”皇太后揶揄地说道。
我忍了忍,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我缓缓地站了起来,转向龙飚和皇太后的方向,似是决然,却没有说什么。
“夕雾……”龙飚心痛地看着我,即便是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我依然可以感受到他深邃的双眸中投射出的疑虑。他说他信我,那样的坚定,可是结果却变成这样。
我不禁有些着恼地朝一旁的玄月看过去,这多事的和尚,设计迷局让我钻,“大师竟然懂得用催眠的方法诱使我,还令我察觉不出。大师的本事,我不得不佩服。”好你个玄月,好像对我什么都没做,而在皇太后和龙飚看来,我是在没有任何逼供的前提下,自己坦白了事情的真相。任是我意指被他操纵,也无法自圆其说。他们会相信催眠吗?我又要怎么解释才能说明白?
玄月淡淡笑道:“可是贫僧什么都没做啊。”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这样说,心里像堵着块大石头般的难受,看着他,却无法驳斥出一个字。
“好了,事情都水落石出了。”皇太后冷冷说道,“再找什么借口都没用了。皇帝,”她瞥了一眼龙飚道,“你可是亲耳听到这个女人说的话,纵然这身体是夕雾的没错,可是真正的夕雾早已被皇贵妃差人暗害。想来,不用哀家再说什么了吧,皇帝应该知道夜兰的国法是怎样的?内廷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严惩不足以平复各方的喧嚣。”她威严地看着我,慢慢说道:“维系了如此长时间的骗局,终于被揭穿了。你在这里的日子,也应该结束了吧。”
“母后……”龙飚突然间拉住皇太后的手臂,近乎哀求般地说道:“儿臣知道母后这样做的目的,儿臣答应母后,儿臣什么都答应。只希望母后放过她……”
我第一次看到龙飚如此伤痛的神情,从来,他都是强势的那方,不会像这样像别人乞怜。他是在为我向皇太后低头服软,他想留下我的性命。我看得懂他此刻的急切和不安,心下,抑虑中夹杂着些许感慨。
只是我很困惑,他竟然没有我意料中的大怒,相反,他似乎很坦然面对这个结果。他虽然急切,但是情绪上并没有常人那种,知道自己被骗时应有的气愤,难道说,他早就知道我不是真的夕雾吗?
“皇帝,你疯了吗?”皇太后低吼,“她是假的啊,她一直都在骗你啊!你还要哀家放过她,你真的被她操纵了心志,你知道吗?”
龙飚顿了顿,回过头深深地看着我,说道:“她纵然不是真正的夕雾,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循规蹈矩,认认真真地履行皇后的职责。她是非常能干,非常称职的皇后。朕不认为她有该杀的理由。”
“冒名皇后,就是死罪!”皇太后丝毫不退让。
“可不可以听贫僧说几句?”玄月这时候突然插话进来,让已经有些剑拔弩张的龙飚和皇太后稍微缓和了些。
玄月笑道:“贫僧刚才说了,这件事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离世的孤魂。她的阳寿未尽,却因为意外的缘由来到夜兰,恰巧,她出现的时候,正是皇后娘娘大行之时。故此,为了接续她未尽的阳寿,她的魂魄就贴附到皇后娘娘的肉身上。这就是世人传说的借尸还魂,但是贫僧更愿意称之为——灵魂穿越时空。”
我愕然地瞪大了眼睛,玄月的话让我有见鬼的感觉。穿越时空,是21世纪的流行词语,竟然被一个古代的和尚拿出来讲,意外,着实的意外。
龙飚看向玄月的视线有些不满,“大师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佛家不是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大师刚才对皇后所做的,又是什么?她会因为大师此举失去性命!”
玄月微微愣了一下,忙道:“皇上真的很在意这位……姑娘?”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
“大师,她是朕的皇后!”龙飚一字一顿地纠正玄月,神情坚定。
“贫僧明白了。”玄月了然地微微一笑,对皇太后说道:“老佛爷,看起来,皇上其实早就知晓娘娘的身份了。如是这样,也就不能说皇上是被迷惑。那么老佛爷的担心,也就可以消除了。”
皇太后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大师的意思,是哀家错了?”
玄月道:“贫僧并无此意。只是贫僧觉得,依皇上所言,娘娘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是个称职的皇后,那么又何必在意她到底是谁呢?贫僧拙见,所谓知人善任,只要是对国家社稷有益,对皇上有益,其他的弊因,其实也可以略微宽容些。”
这个和尚,让我越来越看不懂了,明明好像是来拆穿我的,可是现在,好像又站到我这边来了。
龙飚也是没料到玄月会如此说,紧张的神色也放松了不少,对着玄月深深点头,“多谢大师。”
“不必谢贫僧,”玄月微笑道,“贫僧不是帮皇上,更不是帮娘娘。原是,娘娘的阳寿不该尽,如若强违天意,于人于己都为不利。贫僧不想看到这样的情景出现。所以,希望老佛爷明了贫僧这番话。”
皇太后愤恨地看了玄月一眼,沉默了片刻,转向龙飚说道:“既然大师都开了口,哀家也就不会坚持己见。不过,哀家可以饶她不死,但是她毕竟是欺骗了所有人,总应该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不是吗?”见我们都不说话,她冷笑道:“况且,哀家也要为惨死的夕雾皇后主持公道……”
龙飚果然被她的话激到,凛然瞪向她,“母后的意思是……”
“杀害皇后的凶手以及幕后的主使者,哀家要追究她们的罪责,一切,都要按照朝廷律条处置。”皇太后的神态有点发狠,“与之相应的,对外公布皇后去世的消息。”
看起来,皇太后是不打算放过蘩炽和我了。
“朕同意母后所说的,严惩凶手。但是,公布皇后的死讯,是不是……”龙飚忧虑地看着我,显然他十分清楚皇太后的意图。
皇太后似是嘲弄地看了他一眼,“皇帝,你的皇后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不是你的皇后……”
龙飚黑着脸,一言不发。
从天牢里出来不到一天,我又再次被关了进去。
沈寄男双手抱胸,倚在小屋的门口,“依我看,你和这里还真有缘分。”
“你还有工夫笑话我,还不赶紧给你姐姐想个应对的计策,皇太后这一次没打算便宜我和她。”我没好气地对他说道。这一次虽然还有单独的房间住,可是再没有了皇后的特权。恋水不知道在哪里,我的皇后朝服,也被迫换成了白色的囚服。但是龙飚仍是叮嘱了沈寄男照顾我,所以我可以不用戴手铐脚镣之类。
沈寄男笑道:“我爹爹知道消息后,早就去想办法了,用不到我操心。”
“多好啊,出了事,还会有家人在后面支持帮助。”我叹了一声,“好羡慕啊……”
沈寄男微然一怔,连忙说道:“对不起,我忘记了你……”
我冲着沈寄男微微笑道:“我没事,不过发发感慨。一直以来,不都是我自己在坚持吗?尽管很艰难,但是一样可以挺过来。”
“那么你到底是谁呢?”沈寄男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你从哪里来得?”
“你是不是问得太多了?”这句话,不是我说的,而是从门外传来的。
我和沈寄男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门口,与此同时,一身黑衣的龙飚走了进来。
“皇上……”我和沈寄男都傻了,这大半夜的,龙飚突然地出现,着实让人意外。而且,单看他身上这件黑色的夜行服,如果不知道他的身份,一定会以为他是刺客。
沈寄男匆匆行礼,而后连忙跑到门口四下里张望,“皇上来此,没带着侍卫吗?”
龙飚笑道:“人多眼杂,何况,朕的功夫也还说得过去。”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似乎是很得意我被他突然出现而吓到的样子。
“那臣就在外面候着,皇上就放心和娘娘在这说话吧。”沈寄男颇为知趣地退了出去。
“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龙飚,感叹,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龙飚走到我身边站住,温柔的微笑渐渐变成心疼的怜惜,他伸出双臂,将我紧紧拥入怀中,“朕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再次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息,万千的感慨陡然升起,“你是早就知道我不是真的夕雾吗?”
“嗯,”龙飚轻声应了一下,“皇太后寿宴那次,你酒醉,在朕的寝宫休息。朕当时就坐在你的身边,听到了你的呓语。你几乎将整个故事说了一遍出来,朕差一点以为你是故意装醉的。此后,因为朕觉得事有蹊跷,就暗地里调查了一番,从而知晓了你并非夕雾。”
“怪不得,你一点都不奇怪我是假的。”我恍然大悟。
龙飚点点头,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一直没有和你说破,就是担心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而且,蘩炽还有着身孕……”
都到这地步了,他竟然还想着蘩炽,“她在你的心目中就那么好吗?好到,纵然知道她害死了夕雾,也想要保护她?”我幽然地问道。
“有些事现在是不可以说的,”龙飚看着我,认真说道:“但是无论怎样,蘩炽身怀的是朕的骨肉,纵然朕要给她责罚,也不能不顾惜着她腹中的胎儿。”
没由来的忿忿,貌似龙飚说得也有道理,可是我就是不能将心放平。不是不明白,古时候多妻是极其普遍的现象,在龙飚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娶了她们,就要对她们负责。可是,我毕竟是来自21世纪,所受到的教育里,从来没有与人共享一夫这一项。
一直以来,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力避免和龙飚发生什么,所为的除了自保之外,也有不想为之沉沦。我不想和他后宫的那些女人一样,一辈子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取悦他一个人。纵然是,我的心里对他有着无法言喻的情愫,但是我不认为自己愿意为了一个皇后的名号,而放弃在爱情上的独立。我的爱情是自私的,也是排他的。
“你不只是顾惜着蘩炽的孩子吧?”我没好气地问道。我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感觉,好像怨妇一样,心中满满的都是不平,可是,又无法抑制这种情绪。所以,我的没好气,不仅仅是针对龙飚,也是为了自己的不争气。
“不要这样……”龙飚轻叹一声,“在朕的心中,在乎的女人也只有你们两个。”
我呆呆地看着龙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可以只有一个吗?”
“夕雾……”龙飚惊异地看着我,显然对我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被他此时的神态打击了一下,些许苦涩油然而生。我摇摇头,挣脱他的怀抱,凄然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要得太多了?”
龙飚困惑地注视着我,慢慢说道:“朕曾说过,她们都比不过你在朕心中的分量。难道说,这样你都不会满足吗?要知道,朕已经给了你最多的情分,将来也会给你最多的宠眷,这样也不够吗?”
“可是,”我直直地望向龙飚的俊目,“我不想要最多,我只想要唯一……”
“夕雾,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女人?”龙飚的脸瞬间变色,似有不信地看着我,仿佛对我所言非常不满,“你竟然会向朕要——唯一?”他忍着气,但我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缱绻。
有点委屈地看着龙飚,我连勉强的虚笑,此刻都已经做不出来了。他的气愤和责怪,在古代的夜兰,特定的年代特定的地点,无论怎么说,都无可厚非。我现在的样子在他看来,就是惹人厌的妒妇模样吧?
“朕承认,朕喜欢你,朕对你的感觉与其他人不一样。”龙飚渐渐加重语气,眼神,也变得寒冷,“但是,你如果因此以为可以向朕要求所谓的专宠,朕就明白地告诉你,绝不可能!”
龙飚的决然,像是给我浇了一盆凉水,让我从里到外地冷下来,“原来,你也只是把我看成是她们。”我冷冷地说道,巨大的挫折感让自己很受伤。我怎么会这么笨地希企皇帝的专情?小说里电视上,那些痴情的帝王,不过是后人的杜撰。我怎么就这么傻地信以为真了呢?
“朕本来以为,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但是现在看起来……”龙飚别过了脸,不再看我,像是对我非常失望,“朕不想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此狭隘。”他走到门口,依然没有回过身,冷然地说道:“这几天,皇太后主要的精力应是在蘩炽那边,你的处境应该安全。朕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你就好好地在这里给朕反省自己的行为。”
“如果此次我不死,那么,我可以离开吗?”在龙飚起脚将走的时候,我突然间问道。既然要不起专情,那么,干脆就逃避吧。虽然有点消极,但总好过为情所困。
龙飚顿了顿,淡漠地说道:“不可以。”没有再多的话,他就这样决然地走了出去。
我呆呆地出了回神,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我说,你干吗每一次都要把皇上惹得不高兴?”沈寄男送走了龙飚后,一进门就是一句埋怨。
我心里别扭,听了沈寄男的话,也不回答。
沈寄男见我不理他,干脆一屁股坐到我的身边,问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皇上刚才那样的脸色,你知不知道他因为你的那番话,真动怒了?”
我回过头看着一脸平静的沈寄男,幽然问道:“你刚刚在外面应该听到我的话了吧?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个妒妇?”
“其实你应该理解皇上。”沈寄男坦言道,“皇上少时的境遇坎坷,他的母妃间接死于嫔妃争宠,因此他对于争宠的女子,向来嫌恶。”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他对于自己的女人,一向雨露均施。我姐姐之所以得到皇上比较多的眷顾,乃因她的容貌与皇上的母妃很像,还有就是,通过姐姐来笼络住我爹爹。”
我心里颤了一下,“你说这些做什么?”
沈寄男笑道:“还不明白?皇上大半夜扮成黑衣人,独自来到天牢里看你,你都不明白为什么吗?好像你不是这么笨的啊。”见我稍稍变色,他又说道:“我说过,皇上对你跟对我姐姐不一样。他是真心喜欢你的。所以,他才一点都不在乎你到底是谁。而你呢,更要体谅皇上才是,他已经承诺给你最多,你就应该知足啊。要知道,我姐姐伴驾那么多年,表面上风光无限,圣眷隆盛,其实想要的,也不过是皇上这一句承诺。可是结果,却仍是输给你。”
这小男生在对我说教?我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你不用帮他说话。其实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心,可以同时分给很多女人。可是,你们又有几个能够设身处地为女人想想。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争宠吃醋的事情发生?雨露均施,好像是没有厚此薄彼,但是,如果他没有那么多的女人,根本也就用不到这样到处留情。”
“你的意思是,你要皇上只宠你一个?”沈寄男诧异地问道。
我十分认真地纠正他:“不是宠,而是——爱。”
沈寄男倒吸口气,好看的脸上写满了不解,“你这个女人,果然异于他人。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不过,我也越来越好奇,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仿佛是自言自语:“我很想知道,如果真的只能留住一个,他的选择是蘩炽,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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