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动
随着距离的拉近,清蕴感觉到亭中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使得她更加紧张。
人在紧张时,常常会犯下平时想都想不到的错误。
清蕴的裙摆似乎不甘心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在即将踏入亭子的关键时刻,把她绊了一下,以至重心失衡,向前倾去。
竟棠所有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看见她即将跌倒,想都没想上前将她拉入怀中,以避免她受伤,而她也没察觉到,以他所在的位置是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她搂住的。
“你怎么样?没伤着哪儿吧?”他关心地问。
等了会儿没有回答,他低头看时,只见她双眼紧闭,就以为她晕过去了。清蕴正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进去,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她的脚就凌空了。
她被抱了起来!这个认识使她吃了一惊,双眼随即睁开,四目相对,他停止了所有动作,两人就这么对望着。
她整张脸红霞满布,竟棠脸上也多了抹不自在,轻声解释:“我以为你晕过去了……”
清蕴还没来得及回答,耳边传来高夫人带笑的声音。
“老爷,都说人家小两口新婚燕尔,请安会迟些,你非要急冲冲地赶过来。”
“夫人教训的是,为夫太过心急了。”
两人说罢相扶着走了,完全无视亭中相抱的二人顿时化作石雕,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夫人,清蕴这孩子和她娘真像啊!”高老爷边走边说。
“你不知道,昨天我到新房去,看到她的一刹那,还以为是少华……”陈氏话没说完,又哽咽起来。
高老爷拉起她的手安慰道:“你何苦又想起故人,徒惹伤悲。我们以后带清蕴好些,她娘也会放心的。”
“我们自然要待她如己出,只怕棠儿……”
“刚刚的情形你也看到,我可不认为咱们儿子见到美人就会胡来,这你还没信心?我觉得他们有戏,要不当初怎么会接这门亲事。”
“但愿如此。”陈氏说完叹了口气。
用过早膳后,高夫老爷把新婚夫妇留下,告知他们自己将和夫人一同游山玩水,这个家由他们来管理。
高竞棠听后不觉惊讶问道:“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您们有这个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孩儿好做准备。”
“明早就走,该打点的我们都弄好了,你不用操心。倒是我们在外,你可要好好照顾清蕴。”高夫人说道。
第二天一早,高老夫妇二人说走就走,将诺大一个家院交到新婚夫妇手中,自己游历去了,其用意不过是想借此让竞棠他们两人培养起感情。
“老爷,你说我们这么大把年纪了,为了儿女还要在外漂泊,好不凄惨啊!”马车中陈氏向她的夫君抱怨。
高老爷看了她一眼,悠悠地说:“别告诉我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只怕早就乐翻了吧!夫人当我还是二十几年前那个毛头小子?”
是呀,他们成为夫妻都这么久了,想起过往,两人不禁相视而笑。陈氏脸颊略红偎入丈夫怀中,说道:“你以前总是被我骗得团团转。”
至于他们两人,就又是另外一个浪漫的故事了。
高老夫妇走后,竟棠就以事务繁忙为由暂住在书房。他知道这个理由过于牵强,这样新婚分居对清蕴也不好,最近都有些流言传到他这里。可是,叫他如何若无其事的去面对?再说,他和彩衣的事在高府不是秘密,迟早都会传到清蕴耳中。
与其让她从别人的窃窃私语中知道,他宁愿自己亲口告诉她!他们已是夫妻,瞒是瞒不住的,不如说开的好,免得以后再生事端。而且近日他对她的避让,她也感觉到了,尽早和她谈一谈才是当务之急。
想到这,竟棠更生出些愧疚来。本来就是他的错,却要无辜的她来承担。加上他近日的做法,换作其他人只怕早就闹翻天了,而她只是默默不语地承受着,这更加深他的罪恶感。
才想着要去找她,她就出现在书房门口。
清蕴端着一杯茶,翩然而至。看到她手中的茶,竟棠忙接过来说:“让翠玉她们送来就是,你怎么亲自来了。”语气只是关心,并无责备之意。
“是我要过来找你,看到春兰端着茶就顺便带过来的。”
她说完后两人一时无语,还是清蕴先打破沉默问道:“相公,你忙不忙?不忙我们到花园去走走吧。”
知道她是想和他谈谈,他便点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花园里静静的,只见一轮明月悬挂在碧蓝色的天幕上,周围点缀着无数星星,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月色均匀地铺洒下来,给整座庄园都染上了一层银色,增添了几分朦胧的意味。
相跟着来到花园的两人,都被静谧的气氛所感染,一时无语,只是静静地走着。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停住,相视而笑。
“你先说吧。”竟棠说道。
“相公,请你坦诚地告诉我,是不是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让你不满意了?”
清蕴只是平静地发问,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这让竟棠更加惭愧。
“没有!你很好!错在我,我放不开……”他没有说下去,怕伤害她。
“如我所料,相公不是心甘情愿的。而且,你心里恐怕已有人了。”
他的沉默印证了她的话,心中闪过一缕失落,但很快就消失了。鼓了鼓勇气,迎视着他的眼睛接着说道:“那你去迎娶她吧。不用在乎我的感受。”
他被她的话惊呆了,这几天的接触让他知道她不是个气度狭小的人,但,但这也太离谱了!清蕴见他不敢相信,加重语气地说:“我说的是发自真心的,并没有什么居心。既然我们没有……,没有感情。你又何必因我而放弃所爱?”
竟棠盯着她,眼都不眨一下。他再次近距离地观察她,这次与上次大不相同。上次只是单纯的惊艳,是出于对美好事物的欣赏。而这次看到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有着独特思想的人,他似乎一下就透过她的眼睛接触到她的灵魂,是那么纯净与自然。
清蕴被他直勾勾的注视弄得手足无措,又一直没有得到答复,让她走也不是,留又尴尬,只好低下头问:“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倒是说啊。我真的觉得这样对我们都好,要是你怕我在这里碍事,那就在外面给我安排一所宅子,爹娘那边我去说……”
她话还没说完,就感到有股力量将她的下巴抬起,眼睛再次与他对视。
“终于让你停止说话了,真不知道你小小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他说完就低低地笑了。
这是清蕴第一次听到他的笑,是那样富有磁性。以至让她忘了放在她下颚上的那只手。
“现在换我来问你,可以吗,娘子?”他问完就接着问道:“第一,我面目可憎吗?”
“第二,我看起来像个混球吗?”
“第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知道我的过去的。可要是你今晚不来找我,我也会主动找你谈这件事。”还没等她回答,他就自问自答到:“感觉你把我看成洪水猛兽,欲逃之而后快。”
“你竟然说让我娶心中的人,而且还要你搬出去,难道我在你心中是这样差劲的下三流?”
听到他这样说,清蕴知道他误会她了,刚想解释,他就松开放在她下巴的手,背对着她,双手掩着脸,断断续续地说:“没想到,我在你眼中是如此不堪……”
清蕴由于看不到正面,只见他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就以为他伤心地哭了,顿时手足无措,忙走上去安慰他,越激动就越说不清话,越解释也就越糟糕。她完全没注意到他是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一直低着头,让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以为他还在难过。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瞄到他上扬的嘴角,才幡然醒悟自己被骗了。
气恼的她抡起小拳头冲向他,正在得意的竟棠看到她的举动,准备逃跑时脚下冷不防被石头一拐,本想立住的他,看到她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就顺势倒下去,还拉了她一把,正在看笑话的她突然被他拉着一起下落,吓得双眼紧闭。
直到耳边传来爽朗的大笑声,她才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他放大号的笑脸。
“为什么你每次跌倒都会紧闭双眼,还好这次我没像上次那样发痴,抱着你就想跑。”说着又笑了。
她整个趴在他身上,他的手圈在她背后,再加上他说的话,让清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而他却没有放手的打算,只是一劲地笑。
这时传来丫鬟翠玉喊她的声音,清蕴惊恐地挣扎想起来,他仍没有放手的准备,只是用一只手搂住她的腰防止她逃走,一手抬起她的头,问:“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你走。”
直觉告诉她,得不到答案他是不会放手的,她只好急急地点头,并四处张望唯恐被翠玉发现。
“快点问啊!”她催促到。
见她着急,他不忍再逗她,问道:“我是否面目可憎?”
没想到他问这种问题,翠玉越发近的声音令她越发紧张,只好挣开他的束缚,站起来准备逃开,却在无意中瞥见他失落的眼光,不知为什么,她不喜欢那样的他。
他以为她马上就会离开,但见到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说道:“相公并非面目可憎,事实却刚好相反。”说完就马上离开了。
竟棠听了心情大好,连他自己也意外竟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高兴。
“小姐,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因为,因为我刚刚低着头在找东西,血涌到头部,把脸涨红了,难怪我觉得脸烫烫的。”
“那,东西找到没,小姐……”
主仆二人的话止住竟棠欲离开的步伐,他再次忍不住大笑起来,没发现他的妻子竟是这般幽默的人。
明天,不,再过几天,得把他与彩衣的事告诉她……
因为高老夫妇的离开,家务事一律落在竟棠和清蕴身上,这自然使他们相处的机会增多,而这就是老两口的用意。一开始,竟棠避着清蕴,而现在反过来,变成清蕴躲着他。
自从过了那天晚上,清蕴总是羞于见他,每想起那天的情景,她的脸就要红上半天。而他却因事务繁多一直没时间和她谈谈。
午后,清蕴处理完账房分配的事,来到花园中散散步。翠玉帮她倒茶去了。她贪凉就坐在槐树底下,粗壮的槐树将她整个身子掩住,以至不注意就不会有人发现她。
“我觉得我们少夫人挺好的,待下人也很和气。”
“是啊,可是为什么少爷一直没和少夫人同房啊?”
“真的吗?”
“嗯。可能是少爷心里还是只有彩衣小姐吧……”
“少夫人真惨……”
随着两人的走远,清蕴逐渐听不到她们的谈话。相公有喜欢的人,这是她知道的,甚至提出让她们在一起,可怎么心中会隐隐作痛?难道……
不可能!清蕴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娘亲的遭遇至今仍然清晰地映在自己的脑海里,她怎么能走上这条不归路?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大度让贤,甚至搬出去的原因。娘亲的死,是种解脱,之于她却是噩梦的开始。
清蕴陷入痛苦的回忆中,甚至连翠玉喊她也没听到。直到翠玉走到她面前,才使她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翠玉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打扰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站着。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清蕴想自己逛逛,就让翠玉下去。翠玉不放心她一个人,又不好违抗她,只好去找少爷。竟棠听到翠玉的描述后,丢下手边的事,去花园找清蕴。
他是在荷花池上的水榭里找到她的。只见她一人独坐在石凳上,眉头微皱,连他的靠近也没发现。等她察觉的时候,又是一个他脸部的特写。下意识地,她往后仰去,忘了这石凳没有靠背,他及时伸出手将她拉住,略一使力就将她拉入怀中。
他身上的味道给她以熟悉的感觉,这一秒,就一瞬间,她希望自己放纵一下,就伸手回抱住她。“他有喜欢的人了”这个想法撞入她的意识,让她如触电一般马上松开手并推开了他。
“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们不应该的。”她略带不满地说到。
竟棠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而且牢地牵起她的手,不容她挣脱。引着她向后花园走去。
“我和彩衣从小一起长大,她的娘是娘的好朋友,在她娘死后娘就将她接来家中照顾。”他边走边缓缓地说到。知道他开始讲述,清蕴忘了挣扎,静静地听他说。
“那年,她五岁而我十岁。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生出要保护她一辈子的念头。她是那样柔弱,让我都不敢大声跟她说话。”说到这,他顿一下。
“去年,她满十八了,爹娘开始为她物色夫婿。而我是要保护她一辈子的,自然想到娶她。谁知爹娘不赞成,甚至,匆匆将彩衣远嫁,等去苏州办事的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听到这,清蕴感到几丝疑惑,就拉拉他的手问道:“爹娘平日疼爱彩衣吗?”
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道:“比我更甚,所以在她满十八岁后才开始为她挑选丈夫。”
说完他就看着她的眼睛,不知她用意何在。
“你在她出嫁后,有没有找过她?”不理会他发问的眼神,她接着问。
“当然有,只是每个人都只会说两个字:远嫁。让我想找也无从找起。”
“高府名门望族之家,嫁女儿岂会草草了事,你上街问一下商贩就应该知道些消息的。”她冷静地指出。
竟棠如当头棒喝,忙说道:“我当时气疯了,完全没想到这点。”
“相公,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对彩衣,你真正的感觉是什么?”
“当然是……”
“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却陷入了沉思。
“你把几个问题连起来,好好想一想吧。加上最后两个问题:彩衣真的如你所说那般,柔弱宛如菟丝吗?还有,爹娘在我们成亲后就去游玩了,作为儿子的你不会不知道他们的去处吧?”
清蕴说完转身离开,能说的她都说了,剩下的只有靠他自己领会。
被竟棠这一闹,使得她把烦心事抛开,全部思绪都投注在他身上。她几乎可以确定,他对彩衣并没有夫妻之情,保护欲应该源于兄妹情。想到这一点,她心里禁不住地窃喜。
就在清蕴走到观鱼池旁边的时候,只见眼前白影一晃,竟棠就出现在面前,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自己被抱起,耳边还不停地传来风的刷刷声。她下意识地勾住他的颈项,眼睛闭得紧紧的。
等到耳边的风声减小直到停止,她才睁开眼,却不想他和她已位于一个墓前。他将她放下后,恭敬地向墓行礼,末了还让她也来。虽不知他在做什么,但没理由的,她就是相信他。在她行完礼后,他满怀敬意地对着墓说:“师父,这是您徒弟的娘子,她美丽聪颖,体贴贤惠。弟子今天特地带她来见您。”说完又拜了拜。
离墓不远处有一座茅草葺的小屋,竟棠领着她进去坐下,说:“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说吧。”
“是你让我问的哟!”清蕴迫不及待道,脸上因兴奋而染上红霞。
“第一,我让你想的问题你想清楚没?”
“第二,刚刚你抱着我像飞一样,那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第三,这是哪里?”
“第四,刚刚祭拜的那人,你怎么叫他‘师父’啊?”
“第五,你会武功吗?”
竟棠听后说:“你认真听哦,我只说一遍。一,清楚了;二,你说是就是;三,山上;四,因为他是师父;五,说会也会,说不会也不会。”
清蕴满腔的好奇被他一盆冷水当头灌下,他的回答有和无没什么区别,她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他却满不在乎地回了她一笑,拉起她就往山下走去。
清蕴完全被他弄迷糊了,平日见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转眼就变成了武林高手;他总是玩世不羁,却时不时流露出一种、一种她也说不清的深沉感,不知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清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情不自禁地关心、注意他了。
是夜,竟棠把一天的账务归类整理后,陷入了沉思。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带她去师父那儿,除了那三个最好的朋友知道他会武功外,都没人知道这事。
他不但轻易在她眼显示轻功。更甚者,他想都没想就带她去看师父,这可是他与师父两人只间的秘密,但他就是想让她知道,希望把自己放在心里的事与她分享。他这是怎么了?连对彩衣他都没想过要说,对她却是那么自然而然,真是让他费解。
想起清蕴白天跟他的谈话。在她的旁敲侧击后,他也察觉到自己以前的盲目,成亲后两人就要朝夕相处,生活一辈子。他只想着要保护彩衣,那爱呢?他对她有没有爱?想到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自小他就和彩衣一起长大,她身材娇小,面容也带有浓浓的孩子气,再加上她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孤独与害怕,更是引起了他强烈的保护欲,他不希望她受到一点伤害,那这算不算爱?
想到这点,他不觉失笑,没想到自己在商场上那样无往不利,在和朋友的联盟中,他的帐是算得最好,最有计算头脑的人,没想到在感情上却是个弱智。这个问题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了。还好当时他只是先向父母提出娶彩衣的意思,要是给她知道了可怎么好。
脑中突然闪过父母埋怨的眼光以及当时众口铄金的情景,竟棠将清蕴的话又从头想了一遍,联系起那时的许多事,他得到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彩衣根本没有远嫁,甚至有可能就在扬州!什么远嫁,只是娘瞎编出来的。但为什么?难道是……而清蕴早在他说的时候就知道其中的问题,这是何等的聪慧啊!
思及此,他迫不及待地向他们的新房走去,这个,他从未踏进的地方,今天对他却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刚刚进入新房所在的沁园,耳边就传来悠扬的琴声,温婉而不乏韵味,柔媚却也不失风骨,真一个刚柔并济,阴阳协调。意识到是她在抚琴,对她的欣赏与爱惜之情更增加了几分。
忽然,琴声直转急下,虽然没有嘈嘈如急雨,但也令听者感受到弹奏人心里的纷扰。更甚者,没有任何征兆就戛然而止。
竟棠刚想走近,就见她从房里走了出来。身着淡紫色的宫装,一头乌黑的秀发直直地垂落腰际。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脂粉未施的样子,是那样一尘不染,犹如一朵出水芙蓉。
只见她脸上带着日间那种痛苦与恍惚的表情,看到这样的她,他的心都揪了起来。这种感觉不同于对彩衣的那种疼惜,而是一种说不出的痛,心就像被人攥在拳头里一样。
清蕴独自一人向侧门走去,知道那扇门通往荷花池,竟棠也没出声喊她,只是悄悄地跟在后面,并对后来的翠玉做了个手势,翠玉便回屋里去了。
月色如华,整个庭院都静悄悄的,失去了白天的活力,但也添了几分清幽。
她倚在荷花池边的扶手上,抬头看着明月,以为只有自己,就悠悠地问道:“娘,女儿该怎么办呢?”
“明知不可以,还是无法自己地陷了下去……”
“要是……要是……要是也有那么一天,孩儿是断不能容忍的,难道,我也只有像娘一样……自从娘亲走后,周围的一切全都变了,人心,真的是不可测啊。”想到这,清蕴不住地摇头。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眼泪早已顺着两颊流下。
看见她的泪,他钉在了原地,心里的痛更加深了一层,那种浓浓的不舍是什么?对彩衣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他受不了她的泪,更想不到她会独自一人在夜晚哭泣,这究竟是为什么?她经历什么难以言表的痛苦吗?他急于知道这一切。他心疼她!
但知道现在不是触膝长谈的时候,他只有默默地立在不远处看着她,就这么默默地陪着她。良久过后,她往回走,他就跟着,直到目送她进屋,这才回身向书房走去。
回想起两人之间的相处,她总是让他惊奇。第一次,是外表;第二次,是心灵;第三次则是她的颖慧;这次是她的忧愁与隐痛。不同的她,都吸引着他,使他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第二天一早,翠玉边给清蕴边说:“小姐,少爷让春兰过来传话,等你一起用早膳。”
“没什么别的吗?”她为这突来的邀请感到讶异,随即似乎又了解了几分。就摆手让翠玉不用回答了。
翠玉本想说昨晚少爷跟着她的事,却因看到她脸上流露出的疲倦而打住。
清蕴来到饭厅的时候,竟棠已在里面。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他抢先道:“用过早饭,陪我去趟别院吧。”
清蕴点头答应。
等他们来到别院时,已是午膳时间。天气闷热,而且她似乎不太舒服,他就让下人准备点米粥、小菜,摆在花园树荫下。
路上颠簸感到不适的她,因他的体贴,想抬头谢谢他,而他正一脸关心地看着她。霎时,一股暖流涓涓地流进她的心。
竟棠带着她在别院四周转转,越走清蕴就越发奇怪。
“相公,为什么从刚才起就一个人也没看见?感觉就像只有我们两个一样。”
“因为,确实只有我们两个。”说完凝视着她。
她因这话惊奇,迎视着他的眼,那闪闪发亮的黑眼珠子似乎就在发问。
知道她的疑惑,但他也不解释,只是接着说道:“我打算在这儿住上几天,仆人都被我遣走了,所以我们得自力更生。”
说着他突然抓住她的手,问:“娘子你会做饭吗?要是不会,我们这几天就要难过了!”
“会的。”清蕴本以为他是要问彩衣的事,结果却是这让人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的事。
每每她在认真地想一件事的时候,他总可以把她注意力引开,让她不再自己的世界中沉浸,而往往这时候,她的心情都比较低落。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心中五味杂陈,但终归感动多于一切。
想起小时候,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见到她的眼泪,顿时手足无措,最后,动作缓慢地将她搂入怀中。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她无法自己地悲泣起来。这是她自娘亲去世后,第一次如此毫无防备地哭泣,如此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他也不说什么,只是把双手交叠在她的身后,温柔也不是力道地拥着她,让她尽情地发泄。相处这些日子,他多少也看出她是外表坚强而内心脆弱。她的故作坚强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脆弱。
记起她第一次主动找他,那一番话是在怎样的心情下说出的?她是情愿抛开这一切也不要委曲求全的人,宁可玉碎也不要瓦全。如此决绝!这似乎和她的娘有关,昨天夜里,她不是也说道“不能忍受,走和娘一样的路”之类的话,究竟在她的娘亲身上发生了什么,以至她有这种想法?
良久,清蕴终于由哭转为抽泣,他轻轻抚着她的背,给她以无言的安慰。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他知道不是问的时候。她平静了许多,抬起头歉然地看着他。
由于长时间哭泣,她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般大小,脸上布满泪痕。竟棠见状,想都没想拉起袖子为她拭泪,她被他的这个行为惊呆了,原本到口的话也无法说出。
竟棠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就怕一不留神就弄痛她。他不知道的是,这一个动作,轻易就摧毁了她心中建立的所有防备,她的心就此陷落不能自拔。
擦好后,他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闻言,她点了点头,眼神中突然透出坚决与肯定,凝视着他说道:“明天,明天我会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
两人凝视着对方,默默无语,情愫却在其间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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