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傲霜
清蕴在竟棠的同意下，每天都到傲霜那儿报到。
傲霜没想到她二哥会同意清蕴的要求，每天，竟棠都会把她送到这儿，快晚饭又来接她，傲霜简直被他们夫妇弄到崩溃。
但清蕴这大小姐不是当摆设的，人前，那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散发着大家闺秀的风范，甚至连许多宫廷礼仪她也知晓；而人后，就原形毕露，缠着傲霜不放。她的到来使得傲霜半喜半忧。
有了清蕴，效果是显而易见的，这几天众人学习的结果她是看在眼里的；而自己的变化她也是清楚的。以前的她，习惯冷漠，习惯冷眼对待周围的一切。而现在，有清蕴在旁边，她羡慕她，她开始回想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变成这样的，似乎从接管教坊以来，她的冷漠与日俱增。
但这麽多年都过了，她早已习惯，现在改变来得及吗？众人会接受吗？想到这，她迷茫了。人最痛苦的，不是对现状不满，而是既生出不满，却不知如何改变。
傲霜这几天的困惑清蕴都看在眼里，知道是谈谈的时候了。她让竟棠晚些来接她，自己亲自下厨炒了几样菜，和傲霜一起用餐。
见她琴棋书画、做饭持家，几乎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傲霜心中深感佩服。清蕴给她盛了饭后，悠悠地说到：“这几天和我相处，你也知道我不是吹牛了吧？但你知道我学会这些的代价是什么吗？”
看了傲霜一眼，她接着说：“幼时，我爹从不关心我，他只是给我请了先生。为了博得他的关爱与注意，我拼命地学这一切，把所有该学的都做到无懈可击，但这没有用，他仍然不注意我，一颗心就放在弟妹的身上。我的失望与伤心是可想而知的。虽然后来我知道这一切是有原因的，但伤害已经造成，不是说一句‘误会’就能抹平的。”
说着她拉起她的手，恳切地说：“看到现在的你就像以前的我一样。一个劲地压抑自己，让自己做自以为的别人希望的事。其实，你不知道，你二哥他们一直不舍看你这样，但他们都是男人，不知应怎样开导你。在他们眼中，你只要做自己就好，哪怕处理不了教坊的事，他们自会另想办法，但绝对没想过要你牺牲自己。”
傲霜听到这，了解了清蕴坚持来这里的原因，她不禁感动的眼泪盈眶，没想到她嫂嫂是这样热心，体会到她的处境，不忍她折磨自己，遂想尽办法来帮她。她现在终于能理解，二哥会爱上她的原因。
从此刻起，她不再仅仅因她是三嫂礼遇她，更多的是：她就是她，她本身就值得人尊敬。
见傲霜脸上瞬息万变，知道她在思索自己，清蕴乐得轻松，拿起筷子吃饭，品尝她的劳动成果。
自那天清蕴和傲霜谈过后，她仍和以往一样冷冰冰的，但与她相处的人都感觉得出来，她变了，但又说不上是哪里，总觉得有些不同。
“你怎么和小妹说的？她和从前不一样了。”
两人在后花园散步的时候他问到，仿佛是怪他们一直忽略了傲霜，清蕴故意回道：“有什么改变吗？我怎么没感觉。”
知道她是在为小妹抱不平，他就想趁此机会说出他们四人之间的事，问她到：“你觉得默修是个怎样的人？”
她思考了一下，说：“虽只见过一次，但也感觉得到他身上的富贵之气，似乎大有来历。”
竟棠听了，赞赏地看她一眼。缓缓地接着说：“我在找韩烨的过程中遇到他们，子俊当时正和默修在江南一带办事，我们一见如故。那时傲霜已在扬州经营教坊。后来他们来到扬州，我们四人才真正的互相见了面。”
“我认识他们时，他们在药材、陶瓷等方面有一定的势力了。来江南是为了扩充他们经商的范围，想把茶叶、大米以及丝织品一些南方特产也纳入其中。刚好我们高家世代经营茶叶和布匹，自然而然，我们结成联盟是再好不过的。”
清蕴听到这，就开始发问：“你们经商，为什么要傲霜经营教坊？还有，你只解释了他的富可没说他的贵。”
给了她一个少安毋躁的表情，他接着说：“其实默修是靖康王爷最小的儿子，所以你会觉得他身上有尊贵之气。但他天性不羁，受不了王府中的那些约束，就自己跑出来经商。后来结识了傲霜、子俊，最后才是我。”
“你的意思是你是最晚加入的，而傲霜和默修最早认识。”她确认地说。
“是，所以我和子俊都不知道傲霜一开始是什么样的。自我们见她那天起，她就是这样，只是这一年来变得更冷了些，就像一具躯壳一样。”
“她今年几岁了？”
“二十二。”
“都二十多了还没嫁人，你们一点都不关心她。”她控诉般地叫。
竟棠叫冤到：“不是我们没有啊，每次我和子俊在她面前说这事，她就拿个寒冰脸对我们，吓得我们都不敢再说下去。”
“只有你和子俊吗？默修呢？”
竟棠见她满脸的疑问与好奇，心里突地一下，感到不妙。
“你快说啊！算了，不说我自己问去。最后，告诉我，为什么要开教坊？”
他无奈地说：“因为赚钱。”
她一听，马上瞪着他说：“赚亏心钱？”
“没有没有，我们从来不干逼良为娼的事。再说，我们是以训练为主，特别是那些要进宫的人，或是想学一门技艺的姑娘，并不同于一般的风月场所。但如果有人自甘堕落，我们也没办法，而这时，傲霜就会比平日更冷些。”
“也就是说，你们那儿的姑娘主要都是卖艺不卖身的？”
他忙点头。
清蕴见他话说完了，而自己的疑惑差不多也解了，就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看到她这样子，竟棠心里大呼完蛋。他百分之百地打包票，清蕴一定会弄清楚傲霜改变的原因的，而这样一来，他打算带她去杭州的计划是又泡汤了的。
上次本来想带她去洛阳，可是她要去教坊帮忙，他也就没说出自己的打算，这次，唉……估计是要到彩衣生产完，他们夫妇离开，他的愿望才能实现。
清蕴和傲霜在为学习的姑娘做了最后一遍演示后，就到后院去休息。清蕴以前忙着观察傲霜，都没好好游过这个园子，就让她领她参观。
傲霜自然不会推辞。清蕴这才发现这个宅子很大，除去前面的那一部分是大厅和会客厅，偏后就是训练姑娘的地方，最后才是傲霜所在的地方。所以，傲霜在这儿其实是十分安全的，难怪她那几个兄弟放心让她自己在这里。
她来了这几天了，也只去到中间，而没到过前面。好像连训练的地方都是划成好几层一样。傲霜见她不像平日，就轻声说到：“嫂嫂要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
这下连清蕴都惊了一下，没想到她会主动问她，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个地方好像非常大。”
如她所想，清蕴是对自己的处境有疑问。
“是很大，前厅我一年也只去一两次。中间训练姑娘的地方也有不同的格局，我们是在最里面，训练的对象就是最有天分的姑娘或是想进宫博得皇上宠幸的大富大贵之女。”
“那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她想了一会而才说：“有四年多了吧。时间过的真快啊。”后面那一句是对自己说的。
清蕴没料到傲霜竟然在这待了四年，不禁对李默修不满起来，把她丢在这儿，一放就是四年，白白耽误了她的大好年华。
清蕴拉起她的手，说：“告诉我，傲霜，你有喜欢的人没有？”
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傲霜愣了好久才悠悠地说：“没有。”
清蕴的直觉告诉她，傲霜在说谎，既然如此，那就肯定有这么个男人。她周围接触的人不多，除去竟棠只剩下子俊和李默修。而且，竟棠也说他俩才是最早认识的，连他们也不知道过程，看样子疑点在这儿。
想到这，清蕴使诈，叫到：“李默修！”
本以为傲霜会有所反应，但和她预计的刚好相反，难不成是她弄错了？她和李默修真的没什么，还是，她只是在假装？清蕴也被弄糊涂了。
但她突然叫她大哥的名字，不管怎么说她也会有点回应，而不是现在这样冷冷地，要是以前她或许不会奇怪。但放在今天，她主动给她解惑的今天，清蕴觉得她太冷静了，反而就不像了。
搞懂她的心事，清蕴也不说什么，只是接着问其他想知道的事。
傲霜正因为心事被猜透而担心，却见清蕴问起别的问题来，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李默修，他们认识都五年了……
清蕴知道傲霜的心事后，反而踌躇起来。李默修，这个传奇一样的人。出生王侯之家，却抛开大好仕途出来经商，集结起竟棠他们一行四人，横贯南北两方，形成一条巨大的经济脉络。像他这样的人中龙凤，有为什么甘心离开王府？真的如竟棠所说受不了拘束吗？
突然被人蒙住双眼。感受到身后熟悉的气息，清蕴顺势靠入那人的怀抱。那人转而抱着她，低头问到：“又在想什么？你这小脑瓜子每天都在想别人的事，也不见你关心一下自己的相公。”
他半抱怨半开玩笑地说。经他这么一说，清蕴也觉得最近一直往傲霜那跑，都不太关心他。想到这，心中不免愧疚起来，转过身攀着他的肩，踮起脚，就在他脸颊印上一吻。看着他说：“是我不好。你说：怎么补偿你？”
竟棠本来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没想到她这样说，就一脸坏笑地说：“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清蕴闻言在他颊边又印上一吻，谁知，他伤心地说：“不是这里。这么多天的冷落，你就这么草草了事，可见我在你心里都没有地位。”
知道他在耍赖，但她也不想看他失望，自他们成亲以来，她还没主动吻过他。想着，就用手勾下他的头，慢慢地吻上他的唇，才轻轻一碰，她就马上离开，这才发现他早已圈住她，。
他额头抵着她的，眼睛看着她说：“下面，我就来索取我的赔偿。”
才说完就迅速地低下头，清蕴被他的热情吓倒，但很快就沉浸到他制造的风暴中。要不是被他搂着，她大概会坐到地上去。
过了好一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竟棠看着他，得意地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忽略我！”
她埋在他胸前，小声地说了句不敢了，这让他心情大好。竟棠没看见她的表情，要不就不会笑得这么开心。清蕴比着鬼脸，心里想的是明天照样到傲霜那儿去，不放他在眼里。她不禁想到，要是他每次都这样惩罚她，其实也不错，这可不能让他知道。
突然想到傲霜和李默修的事，清蕴状似不经意地问：“傲霜在你们三个兄弟中和谁最好？”
竟棠大概猜到她的目的，却假装不知地回道：“她总是那么冷冷的，我们三个没有与哪一个特别亲近些，倒是……”
“倒是什么，你说啊。”清蕴见他停下来，催促到。
“默修秉性风流，但对傲霜却不冷不热的。”
她不解道：“风流？那天与他相见也没看出来啊。”
“那是因为你是弟妹，要是你未嫁，他可就不是那副样子了，你不知道，他红颜知己满天下。”
“可傲霜也没出嫁，他怎么也冷淡得很？”
“我和子俊也觉得奇怪，后一想，可能是因为傲霜是小妹吧。默修虽风流，做事却极有原则，不该是他的，他连碰都不会碰一下。”
清蕴这下肯定他们之间是有问题的了！还不止是傲霜单方面的。她的好奇心越来越浓厚，她应该好好想想从什么地方入手，最好是瞒着竟棠，要不然他反对的话，她就麻烦了。竟棠见那发光的眼睛，就知道她又在计划什么了，他这相公真的是用来晾在一边的。
这次他也不会阻止她，因为，他和子俊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只是当事人，一个滑的像泥鳅让你抓不住；一个又冷得像冰，跟她一起，你还没开口就已经没话说了。他是想瞧瞧他的小妻子能不能找出其中的问题，希望如他和子俊想的一样，两人最终能……
这天，晚饭时间，傲霜就让人送信来，说是默修他们来了。
竟棠和清蕴没吃饭就到教坊去。他们三人坐在客房里，一句话也不说，这就是他们进屋看到的样子。哪怕平时最好动的子俊也默不做声，这让竟棠惊奇起来。而清蕴则是不住地偷瞄李默修和傲霜，可他们两人都冷着脸，看不出什么。
竟棠打破沉默问：“可不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子俊见有人发问，忙不迭地回答：“别看我，我不知道。我从前厅回来时就是这样的。”
清蕴突然问到：“你们吃饭没？”
只见子俊像见了救星一样，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清蕴走过去拉起傲霜的手，说：“我们做饭去，再怎么也不能饿着肚子说话。”
才说完就拉着她走了，经过竟棠时还眨了眨眼。
在厨房里，清蕴也没问什么，只是在洗菜切菜，一副做饭的样子。倒是傲霜忍不住，先说到：“嫂嫂想问什么就问吧。”
清蕴停下来看着她说：“我有说要问问题吗？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你没见子俊饿得不行了。”
说完就转身切菜，见她这样，傲霜不好再闲着，就在一旁给她打起下手。第一道菜出锅时，清蕴自己把它端了出去，让傲霜看着锅里的汤。
要到客厅时，她把端着的菜往的围栏上一放，惊慌失措地跑进屋里，大叫到：“不好了，不好了，傲霜……傲霜……”
她还没说完，就见一个人影飞了出去，子俊刚想动就被竟棠一把抓住，一脸的莫名其妙。看到子俊那呆样，清蕴忍不住笑了出来。
子俊马上发现其中有鬼，一看默修已经不见了，就明白过来。清蕴见他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禁，揶揄到：“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子俊不甘被捉弄，向竟棠抱怨到：“你看看你的好娘子，一肚子坏水，也不好好管管她。”
竟棠还没开口，清蕴就说：“你看，你看，自己笨，还说别人坏，真是不可救药了。”
边说还边摇头，她那顺口溜一样的语言，让子俊忍不住笑了出来，跟着，一阵咕噜声传来。竟棠和清蕴同时把眼光转向子俊，只见后者理直气壮地回视他们，叫嚷到：“都是嫂子，说做饭，到现在都没影儿，我都快饿死了。”
清蕴一听也觉得饿了，就对竟棠提议去外面吃。竟棠和子俊还担心厨房的那两人，就被清蕴强行赶着离开了教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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