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错爱（上）
我记忆中的卡罗尔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但他此刻所作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我的预料之外。
“为什么？”对于回到原来的世界，我曾在心底期盼过无数次，如今卡罗尔这么轻巧的就答应了，却是在我没有任何准备的前提下。
“你说的对，让你变得疯狂的元凶是我，再说，我没有帮你做任何的事情，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帮我保护水玉呢？这几日，在反思的人，不仅是你。”
过去的他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我总会忍不住地针锋相对，但如今，当他以无比的坦诚向我道歉的时候，我却有些不知所措。
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是他，可是他也有苦衷不是么？甚至，他一度也没有打算将我牵扯到这场王权争斗中，他不是神，哪怕有着神之代理人的头衔，他也只是个普通人，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并非他所愿，怨恨他确实是一件没道理的事情，想到这里我无比的沮丧，一直以来认准的目标一个个的都错位了，我该怎么做？我该怨恨谁？
不经意间看到了他手中的盒子，装有水玉轩辕的盒子。
“送我回原本的世界之后，你会再选一个女孩来代替我么？”
卡罗尔摇了摇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之所以让你代替夕城，是因为你的唯一的那个选择，我不可能找到能代替你的人！”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发现我身上有异于常人之处。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曾经我利用了你，让你受到了很多的伤害，我很抱歉，反正，六个月之后你就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去了，做一个单纯的凌汐夜吧，那样你会比较幸福！”卡罗尔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那明姬呢？暗族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他们一定有控制明姬的法子，你准备如何对付他们呢？”
“总会有其他的办法，我不会让那一天来临的！”卡罗尔叹了口气，语调却是无比的坚定。
“卡罗尔，我不懂你为什么要那么执著，你是为了水玉？还是为了这个王国的延续？在我所处的世界里，没有鄯善国，也没有水玉，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如今的努力，过了若干年之后都只是白费力气！”我不明白卡罗尔为什么要背负这过于沉重且注定是失败的命运。
“是这样吗？”卡罗尔有些疑惑。
“你能把我带到这个世界，难道还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么？”我看着卡罗尔，他疑惑的样子不像是假装。
“就算是神也不能精确的预知未来，未来如果被预知，那么必定不是真实的，我不知道这个国家能够存在多久，我只能推测出鄯善国不久之后会有一场极大的灾劫，我所能做的，不过是用一切的努力阻止这一天的来临，带你来这个国家，是因为我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你，对你原本的世界，我一无所知！”
“为什么要找我？”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别问了好么？我不想骗你！”卡罗尔偏过头去，不看我的眼睛，他始终还是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守护着一个明知道就要毁灭的国家？”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激动！
“历史上，确实没有不灭亡的国家，但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每个人都有自己苦苦守候的坚持，为了水玉，在我有生之年，我不会让明姬与暗族的交易达成！”
为了一颗玉石，真的值得付出这么多么？我恐怕永远不能理解，而卡罗尔，并不需要我理解。
森林的夜晚，寒风透心的凉，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这里不能点火，否则会被暗族的人发现，你将就一下，天亮就好了！”卡罗尔解下外袍罩在我身上，他自己只穿了一件无袖的衬袍。
我看着外面的雨点出神，不知道，埃西亚在哪里！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硬生生被我气走了，他现在，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累了就睡一会，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卡罗尔见我如此专注的看着雨点，只当我是因为怕黑，宽慰我的语气，已经算得上是温柔了。
“嗯”被他这么说，我也确实有点累了，靠在树下就睡着了。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向森林的时候，整个森林都沐浴在这点点的光辉之中，置身黑暗的世界，才发现阳光是如此的璀璨耀眼让人神往，我眯眯朦朦的睁开眼，不远处，卡罗尔似乎在摆弄着什么，很是专注。
无意间，我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似乎有一道很眼熟的纹印，紧接着，他的手动了动，一缕银蓝的长发滑了下来，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揉揉眼睛，或许是因为半睡半醒的状态吧，我看得并不真切，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你醒了！”卡罗尔的气色已经恢复如常，回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摆弄着他手上的东西，我这时才看清，他手上是一只雪白的小鸟，浑身湿漉漉的，似乎是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受了伤，哆哆嗦嗦的，很让人心疼。
“它怎么了？”我好奇的问道。
“骨折了!”卡罗尔用两片很细的木片把小鸟的伤腿固定起来，然后用绷带一圈一圈的扎紧。
“好了，我们走吧！”卡罗尔言毕，只觉得周围的景色晃动得厉害，下一瞬，我们已经置身于公主府的后花园了。
“我该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对了，我有份礼物送给你，应该差不多到了！”卡罗尔笑了笑，丢下这番话，带着小鸟转身而去，在他离开那一瞬，我又注意到了他的手臂，即便只有一瞬间，也足够我看得清清楚楚，很像玉牌上的纹印，卡罗尔的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纹印呢？我有些好奇，想了想，光之神殿与皇室关系密切，也许，每一位大神官的手臂上都有这样的纹印吧。
低头一看，发现他的外袍还在我的身上，只是，雪白的袍子上沾满了不少的树叶和泥土。
“公主殿下，您这两天去了哪里了？”昔罗看到我从院子里出来，又惊又喜。
为了避免她担心，我淡淡的答道：“我昨天一夜未眠，先去休息了！”
昔罗犹豫了片刻，轻轻说道：“埃西亚少爷在客厅里等了一天一夜……”
不等她说完，我连忙冲向客厅，沿途的侍女纷纷向我行礼，我却顾不得回应她们，进入客厅，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果然是埃西亚，他回来了！
“公主！”看着我喘气的模样，埃西亚愣住了。
“埃西亚！”
我以为，今生今世，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自他离开，也不过是三天的时间，在我，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公主，我……”
“什么都不要说，埃西亚，你听我说，我错了，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有什么资格在埃西亚为我付出那么多之后还对他冷言相向？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包容我关照我，而我却欺骗他伤害他，我欠钦查将军很多，可我欠埃西亚的更多。
“公主，我从来就没有责怪过您，那天，是我太冲动，没有考虑到殿下的感受！”埃西亚没有生我的气，尽管他完全可以这么做，对于我，他始终都是那么的宽容。
“回来就好！”我闭上眼睛，感谢苍天，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地，我并非一无所有不是么？
“殿下，是大神官送您回来的么？”埃西亚一眼就瞥到了我手上的外袍。
“嗯！埃西亚，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我有点窘迫，虽然我与卡罗尔之间坦坦荡荡，但他的衣服在我的手上还是不太妥当，所以连忙转移了话题。
“我本打算去阳河，结果，半道上遇到了大神官，他告诉我殿下在雨中跪了一夜的事情，我这才知道，我一直错怪了殿下！”埃西亚对我毫不隐瞒。
原来，帮我追回埃西亚的还是卡罗尔，这就是他所说的礼物么？也许，我真的应该谢谢他，没有让我的错误延伸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殿下，听昔罗说，您两天未归，这段日子，您在哪里？可是遇到危险？”埃西亚关切地询问。
“已经过去了，没事了！”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想让埃西亚为我担心。
“公主殿下！”昔罗也来到了客厅，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想来也是跑过来的。
“昔罗你来得正好，埃西亚也回来了，我决定要办一件大事了！”我笑嘻嘻的看着他们俩。
“什么事？”埃西亚和昔罗都好奇的看着我。
“你们的婚事啊！”昔罗是如同我妹妹一样的存在，再过六个月，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在我走之前，我必须看到她有一个好的归宿，埃西亚曾经救过昔罗，他们俩朝夕相处好几个月，彼此的感情一直很好，而我，也找不到比埃西亚更可靠的托付对象，原本这件事情早就该办了，结果因为琐事而耽搁下来，想想如果卡罗尔没有追回埃西亚，这桩姻缘岂不是毁了？
“公主，您！”昔罗羞红了脸。
“害什么羞？我会按照嫁妹妹的规格让你出阁的，嫁妆绝对是最大份的！”我看着害羞的昔罗，调侃道。
“可是……”昔罗看着一直不发一语的埃西亚，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发现了埃西亚过于平静的反应，一时之间，不由得呆住了。
“埃西亚，你怎么不说话？”我看着埃西亚，目光中带着几分的期待，我一直认为埃西亚应该是喜欢昔罗的，可他这么平静的反应，难道是我错了？似乎，我确实没有正面问过他。
“臣谨遵殿下的旨意！”埃西亚终于有了回应，虽然过于平静的面容让我心里有了几分不安，但这个回答至少让昔罗放下了心。
“殿下，我想起了厨房里的参汤还在炖着，我这就去看看。”昔罗红着脸离开了客厅，只留下我与埃西亚两个人。
“埃西亚，你喜欢昔罗么？”当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的不安开始扩散。
“公主不是已经做下了决定么？喜欢与否，重要吗？”埃西亚没有一句责备的话语，但他的每一个字都流露出一种对我擅作决定的指责。
“我以为，你应该是喜欢她的！”依稀记得那时候在都兰，我因为脚伤无法动弹，总是看见他们俩有说有笑的，再到后来听说埃西亚为救昔罗而与苏伊尔翻脸，我早已先入为主的认定埃西亚是喜欢昔罗的。
“公主的心情我明白，您很在乎她，所以希望把她托付给您信任的人，昔罗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即便不是因为公主的缘故，她在我心中也会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我对天发誓我会尽我所能好好的照顾她，就像对待妹妹一样，可是，殿下，请您原谅，我无法爱她，因为我在更早的时候就爱上了另一个女孩！”埃西亚静静的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一股莫名的哀伤，让我无法直视。
“我不知道，对不起，我……”原来埃西亚有喜欢的女孩子，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提起过，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的就是昔罗。
“您还记得，秋狩的时候，您问我，为什么在陛下面前失礼吗？”埃西亚问道。
“为什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起当日的事情。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对陛下提出一个要求，只是，我爱着的那个女孩，她受到的伤害太多了，所以太敏感太脆弱，我怕她还不能接受，于是幻想着让时间冲淡一切过往，我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陪在她身边，守护着她，她总会明白的，但如今我却知道，她永远都不会明白！”
此刻的我就像被雷电劈中，思维完全冻结了，我茫然无措，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埃西亚怅然问道：“您不问问，我爱的那个女孩是谁么？”
“埃西亚，我……”话说一半，我却不知说些什么。
时间就好像凝固在这一刻，很久很久，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了！”埃西亚笑了笑，但这笑容却是那般的苦涩，我无法装作看不见。
“埃西亚！”
“如果，我早些知道你的身份，让你避开苏伊尔，避开那场宴会，如果，救你的人不是鸿，而是我，那么，今时今日，会不会是另外的一个结果？”埃西亚喃喃地说着。
“我……！”
“哈，我在说什么傻话，殿下，时候不早了，我该告辞了，请原谅我的失礼，您不想知道的事情，我决不会再提，答应您的事情，我都会办到，包括这桩婚事！”
说完这番话，他径自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看着埃西亚离去的身影，我跪倒在地上，没有半分力气。
这世上没有“如果”可供选择，发生了的事情，无法当作不存在，而没有发生的事情，谁又说得上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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