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向华1
到2009年,我和向华相知相恋已经七年了。本打算这年的十一结婚,只是最后……
大学相恋四年,毕业后,凭着一股冲劲儿倒腾一家外贸皮包公司。三年下来倒也是小有家资,至少有车有房,比同届的大学同学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足足有余。
2009年的3月份,受金融危机的影响,我们的外贸公司面临着即将关门的危险。刚巧就在这个时候,林惊鸿接了一香港客户的成衣订单,订单量很大。虽然要求苛刻,但是出价相对合理。
毕竟受金融危机的影响,很多外贸性企业纷纷倒闭,面对这么大的订单,确实很令人振奋,同时也让人质疑。我们外贸公司口碑不错,但毕竟不大,应对能力比不上一些大的公司。凭什么别人会把这份订单送到我们手上。
订单数额也很大,需要支付成衣厂的订金就是一大笔,我们公司资金已经出现周转不灵的情况。若是接下这个订单,那自然是要借钱的。我们从侧面了解到了N市各大银行的贷款政策,对我们这样的外贸皮包公司十分不利。
我是个相对保守的人,以我的观点还是不要那么盲目,就算我们的公司关闭,我们也不会一无所有。若是万一是个陷阱,或者有一环出了岔子,那就是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向华很想赌上一赌,说逆境中得存才是真正的强者。他说就算银行贷不到款,他也一定要想办法做成这笔生意。
最后的结果,我想就算我不说,很多人也应该猜测到了。
结果很惨淡,不仅是一个惨字了得。我们战战兢兢奋斗三年的成果付诸流水也不算,因为连锁反应,我们还欠了300万的外债。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去责备他。一个人窝在婚房大哭一场后,决定重新开始。车子已经卖掉了,而唯一能有些价值的就只剩下房子了。我努力压抑着情绪,和他商量把婚房卖掉,他却告诉我他已经做了抵押。
我质问他:“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晓?这房子是我们两个一起买的,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
向华掐灭烟,冷淡地对我道:“房子是我的,为什么要和你商量?”
“你王八蛋……”我望着烟雾缭绕中的向华,只觉得他那么缥缈,亏得我那么信任他。他对我的算计居然这么……
“于纯,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我会想办法把外债还掉的。”他笃定地向我承诺。
我哭得声嘶力竭,不停地咒骂他:“你王八蛋,不让我吃苦?向华……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若是不信我,大可直说,何必……何必这样子?”
一年前我们有了购房购车的计划,我认为暂时经济并非十分宽绰,车子随便一点,房子倒是要先买。他以怕我来回跑辛苦,非要给买辆车过户在我的名下。购房的时候,双方父母已经商定好婚期,而我也很自信我们会结婚,至于房子在谁的名下都没觉得有什么关系。
冷战了近一个月,常出入一栋房子,却彼此冷漠得让人窒息。终于我还是受不了,提出和解,重新开始,他也点头答应了。
好吧,好吧,本姑娘一无所有,但那也没有关系,我还年轻还可以奋斗。虽然向华有诸多缺点,但是对我一直很好,这些年很少有绯闻,有让我担心的暧昧关系。在我心中,他是个好男人,这样一个好男人。就算失败了,我思考很久之后,还是舍不得放下,毕竟我爱着他这么多年,从未想过换一个人试一试。当然我也不是个完全善良的女人,我对他是有怨恨的,对他的态度也差了很多。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们搬到在郊区租来的小房子内。一室一厅,没有网没有浴室,房租一月三百,水电费另付。虽然空间小,环境差,但想到我们还年轻,从头再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屋子整理干净,我提议一起去吃一顿,庆祝我们再次成为无产阶级。不过向华的心情并不很好,虽然发有型,脸干净没有杂乱的胡茬,可他依旧是一副倦态,目光呆滞,心事重重的。
我想他可能是累了,的确该累了。还账这些天我们每天在钢筋混凝土的都市中四处奔走,每日疲倦得像狗一般,却又碍着面子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公司是我和他的心血,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孩子夭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么冷酷,又那么残忍。他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我又何尝愿意呢?
我心里虽痛,可想着向华在我身边,我们携手走过这段坎坷,再也不会有风雨分得开我们了。我对他撒娇,安慰他也安慰自己道道:“大不了重头再来,反正还年轻,是不是?”
向华担忧而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有话要对我说,最后欲言又止。紧紧皱着眉头,颓废地坐在刚硬梆梆的凳子上,干洗了一把脸,又莫名地用深思的表情打量着我。
我寻了一件没办法在二手市场处理掉的高档长款束腰米色羊毛衫套裙,穿上深褐色的长筒皮靴,在镜子前照了照,对自己说了声加油。梳头的时候,向华走过来,我对着镜子中深思不已的他笑道:“若是你觉得累得话,在家等着我,我去买点菜。在家自己做饭吃。”
向华却接过我手中的梳子,几乎是夺过去的。我有些诧异他突然而来的粗鲁,回头对上他深情而又痛苦的眼眸,伸手抚平他紧皱着的眉头,幽幽地道:“咱们不难过,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向华一把将我抱到床边,熟悉的男人阳刚气味逐渐向我袭来,唇齿相交之际,身体如同干柴烈火一般燃烧起来。他要扯我的衣服,我轻喘了口气,推开他的手,调笑道:“相公,不要这么粗鲁嘛。这可是娘子我现在最喜欢的衣服,你若是给我扯破了,仔细了你的皮。”
正要松开腰带,向华揉了揉凌乱的头发,他低着眉,我看不清他眸子中灵魂,却能感受到他的沮丧。我起身抱住他,放软声音道:“衣服破了,以后再买就是了。你喜欢就扯吧。”
向华紧紧地抱住我,头放在我的肩窝,我感觉到他的眼泪流进了我脖颈处,想要扯开他,看清他的表情。他却不肯放手,而又抱得更紧了。我开始有些担心,紧张地问道:“向华,你怎么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有事情,咱们一起解决。是不是因为我……”
向华一把推开我,双眼红红的,像个受伤的狮子一般对我咆哮道:“于纯,你为什么要这么好?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知道吗?我不配,我不配的……”
说着蹲下去抱着臂膀哭了起来,哭得十分憋屈,像个孩子一样。从出事到现在,他一直都忍住,今天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就崩溃了。
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向我发难,我也很委屈,我也需要发泄啊,一时忍不住顶了一句:“向华,你就这么对我吗?颓废,沮丧……若早知道你这样子……呜呜……”
我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也开始泛滥,拿起枕头砸向他,愤恨地道:“老天,我爱的男人,怎么这么没出息?”
哭够了,我躺在床上等着他来哄我。可是良久,他起身,一脸冷峻地对我道:“于纯,对不起,我要结婚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摇着头,自言自语地道:“现在吗?我们现在结婚吗?我们现在什么都没啊。”
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很显然,他要结婚了,但新娘不是我。只是不愿意往那方面想而已。向华怎么会这么做呢?
可是他决绝地再次道:“于纯,我要结婚了。不过不是和你,而是和别人。”
我居然没哭,只是觉得心好空。一时间,天地苍茫大地无色。脑袋苍白,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只想就这么昏昏沉沉地死去了。
我听到向华开门离去的声音,可是我却没办法阻拦。知觉除了痛之外,一无所感。那痛如一把钝刀,在我醒着的分分秒秒,凌迟着我的思维,连恨的气力都没有。
若是哭不出来,那就笑吧。呵呵,哈哈,我像个疯子一样,紧紧抓着床褥,大笑着,笑得喘不过起来。
我不得不笑,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愚蠢。是的,我的确很愚蠢,谁让父母给了起名叫于纯呢?《塔木德》中,有句话如此说:失去金钱,只是失掉半个人生;但是失去勇气,则一切都失掉。纵然痛得如同死去一般,可我终究还是没死,很可笑,是不是?
或许吧,我还睡着了,做了一个梦。苍天大地一片茫茫,而我自己一直漂浮在空中如何也落不下来。想哭,哭不出来。想叫,叫不出来。
第二天傍晚时分,我被饿吵醒了,光着脚走向窗口,拉开窗帘,玉兰花瓣状的路灯在不窗外悄悄地立着,像一棵树一般,静静地泛着柔和而昏黄的光。
《蓝色生死恋》里中的恩熙,她的愿望就是一棵树,静静地守护着自己爱的人。向华没说过要做树,可他说过,我是他最爱的人,也是他这辈子想要守护的人。电视剧都是骗人,向华也是骗人的,现实才是最真实的。
忽然钥匙开门的声音,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我大着胆子去开门,门外并没人,门口放着皮蛋瘦肉粥和八朵玫瑰花。
皮蛋瘦肉粥是我生气时最佳慰籍食物,八朵玫瑰的花语是深深的歉意。我嘴唇上扬,眼中必然是冷笑。
向华,你真不是个男人!
看到不远处有个人蹲在地上抽烟,我冷冷扫了一眼,把青菜粥和玫瑰花都扔在垃圾桶里。关上房门,靠在门上眼泪肆意地流着。喝了口冷水,不理会饥肠辘辘的肠胃,又爬到床上躺着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完全是行尸走肉。动都动不得了,死又死不得,活又活不好。偶尔清醒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脸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唇白如纸。曾经意气风发张牙舞爪的我,如今竟然变得人鬼一色。我承认我消极颓废,一般人说来,若是真在乎这段感情,就应该努力争取。只是我觉得很累啊,前途一片渺茫。
“扣扣”一阵清脆而有力的敲门声。若是向华他有钥匙,若是别人我现在没心情理会。敲门声停止了,脚步声也走远了。不是向华,我有些失落,像只猫咪一样蜷缩着身躯抱着自己,继续窝着。
浑浑噩噩等了一个月,内心十分期望向华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那一切都是假的,将我从泥淖中救赎出来。可终究时间如水,恩情若云,一切都会过去。如今我身在何处,想必他是不会在意的吧。
我是AB型水瓶座,说不上理性智慧,冷情倒是有些。表面上看上起,我和谁的关系都不错,但是能走进我心里的人并不多。我很难爱上一个人,也很难恨一个人,我总是认为凡事存在即是合理的。
以前有女性朋友的男友劈腿或丈夫出轨,我都能平心静气地去帮她们分析,让她们勇敢面对,积极寻找下一春。如今临到我身上,我却一味的逃避,只想一死了事。
打开煤气,游离在死亡边缘时候,我忽然很想家,想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很害怕。挣扎着想爬起来,可灵魂如同和身躯分离一般,心里叫嚣着快起来快起来,可身躯如同死尸一般,如何也动弹不得。我要死了,我很害怕,我想我妈妈。就在我意识即将模糊的当口,我听到门倒地的声音,很轻很轻。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正打着点滴。我掐了掐自己,痛,我还活着。
当时好庆幸啊,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人都是向死而生的,无论求生之人,还是求死之人,终究都会死去的。我何必为了别人的过错,而如此惩罚自己呢?不,我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