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管理我心目中的黄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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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初夏的北京是百花盛开的季节,也是北京人喜爱外出游玩的时候。那时,我创作的电视剧本《周恩来在重庆》已经审査通过,重庆市委宣传部等单位正在紧傻密鼓地筹备拍摄。我作为编剧如释重负——在周恩来诞辰110周年之际可以播出了!

接着,我又随黄如论先生南巡他的企业,心情自然是很爽的了!

行前,我又认真地拜读了有关评述黄如论先生的文章,从字里行间依稀看出,对黄如论先生在识才、用才等方面是有微词的。大意谓,黄如论先生是个小学毕业生,在他的企业中并不重视高学历的人才。

对此,我也有自己的看法。首先,学历不等于人才,学识也不是人才的全部;其次,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换句话说,有学历和有学识的人才,也并不等于你就是通才,再其次,实践出真知,反对本本主义。我们老祖宗说得好,“先生领进门,修身在个人”。意思是说,学历只是打开人才大门的钥匙,有没有作为,还得看在实践中的结果。否则,你就不能解释,井冈山培养出来的军人,为什么能够打败黄埔军官学校的毕业生。再极而言之,毛泽东从未进过军校大门,他却能指挥雄师百万,把既是军校毕业生,又是国民党三军统帅的蒋介石赶到台湾去。另外,就人才而言,至少应分两大类,一是专门家,再是行政领导,或曰操作型的人才。举例说,发明电器的是专门家,国美电器的老板就是操作型的人才。你不可以要求发明电器的专家会卖电器,自然也不能要求国美电器的老板上过大学,拿到博士学位,同时还会发明、制造各种电器。

我称之为专门家和操作型的干部,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才。对此,我有一点发言权。在影视圈内,编剧、导演、明星是属于专门家,负责拍影视剧的制片人是操作型的人才。十多年以来,我在影视艺术创作的实践中既是编剧,又是负责拍电视剧的制片人。我的体会是,编剧这个行当,只是和自己脑子中所写的人物打交道,让这些虚拟的艺术人物典型化,并化作戏剧结构的框架和剧本所要体现的灵魂;制片人是全剧组的中心,既要指挥全体拍摄人员工作,还要把剧本的内容变成可供播出的电视剧。在这期间,他既要管人,又要管钱,还要负责联系播出。我没有学过编剧,等于连编剧幼儿园都没进过,可我也写了电影、歌剧、话剧和15部电视连续剧;我没有学过制片专业,又等于是制片盲,竟然也当了十多部大型连续剧的制片人。但是,我清醒地知道,编剧的技巧,制片人的经验,都是在艺术实践中偷着向同行们学得的。其间,真是苦不堪言,难为外人所知啊!因此,我不仅赞赏“三人行,必有吾师焉”这句古语,而且还要终生笃行不止。

就这个意义上讲,黄如论先生没有上过清华大学土木工程建筑系,也并不影响他通过自学和拜师学艺当建筑设计家;同样,他虽然是农民的儿子,也并不影响他成为身价百亿、且能指挥上万人的“世纪金源集团”的企业家。

结论:我是敬重有高学历的人才,但也坚决反对唯高学历论。某些管理人才的部门,把学历看成是选拔人才的唯一标准是错误的;一些干部跟风上大学,通过不正当的手段骗文凭是可笑的,一些刚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狂妄地认为老子天下第一是无知的。

或许是我上述的人才观点,和黄如论先生有着某些相通之处,当我们在沿途谈起对大学生的看法,他毫不客气地讲了如下这段话:

“他们以为自己有知识就很了不起,自命不凡,自命清高,我很看不起这样的人,这些人是要栽跟头的。”

“您是如何看待学历的?”我问道。

“我明确地告诉在我企业工作的大学生,不要把学历看得太重,学历并不是绝对的因素,学历再高,如果没有正确的做人做事的思想,不能理论联系实际,是没有用途的。另外,我从来不认为学历高的人就能做领导,我自己是小学毕业,一样领导如此庞大的金源集团。”

“那您的理论根据呢?”

“很简单!我不管你们什么学历,你们的知识没有通过实践的检验,也没有通过历史的见证,就不算是一个合格的人才。我相信,无论在国有企业、民营企业,还是外国企业,担负重任的都是那些脚踏实地、有真才实学的人。”

“在您麾下的干部中有大学生吗?”

“当然有了!我们集团人事管理中心主任翟兵权就是大学生。”

“您对他是如何培养的呢?”

“一,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养成好的工作习惯;二,在工作中锻炼他,考査他。举例说,他到集团之后,我委以重任,让他学习酒店管理。经过实践,感觉他更适合从事人力资源管理,遂又调任集团人事管理中心工作,我教他学,进步很快,六年之后,一步一步地升任集团管理中心主任。这也说明一个道理,玉不琢,不成器。”

“那您最赏识什么样的人才呢?”

“在我看来,人才本身就是一种相对模糊的概念,并没有一种明确的衡量标准。对企业而言,只有认同我们企业的核心理念,只有服从我们意旨的人,才是我们企业所需要的人才,尽职便是称职,管用便是有用!反之,你的文凭再高,理论再好,不能为我所用,不能派上用场,相对而言,就是没用。”

通过上述对话,我们不难看出黄如论先生的人才观,是带有一定的实用主义色彩的。但是,这又是他在指挥“世纪金源集团”发展、壮大过程中总结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他行之有效的实用人才的经验。据我所知,在中国当今的民营企业之中,有相当数量的企业家是赞同——并践行黄如论先生的人才观的。对此,我只能说这样一句话,在人才储备供远远大于求的今天,具有高学历的知识分子一定要懂得这句古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我自身是一位农民出身的知识分子,几乎又是天天和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知识分子们打交道,应该说对其优点和缺点是比较了解的。但是,在这次随黄如论先生南巡他的企业中,没有想到知识分子那固有的缺点——尤其是理论脱离实际等毛病是如此难改。请看如下我亲眼见到的几个活生生的实例吧!

我与黄如论先生先飞湖南长沙的目的,是检査“长沙世纪城”打地基的情况。一出飞机场,就被一辆“路虎牌”吉普车接到湘江岸边的工地上。这时,只见一位负责具体设计的工程人员赶到近前,取出一沓图纸,双手奉上,有点傲气地说道:

“黄老板,这是根据您提出的意见修改好的图纸,请您审阅。”

我寻声看了一眼,这位工程设计人员也就是刚过而立之年,一付卓尔不群且又胸有成竹的样子。至于我的存在与否,他全然不放在心上。

黄如论先生双手接过图纸,先是十分客气地向这位工程设计人员介绍了我的身份,接着,他又麻利地蹲下身来,把这一沓图纸平铺在坑洼不平的工地上。为了防止江风把图纸吹乱,他又随手拿起几块石头,小心地压住图纸的四个角。再接下来,他就像是练功的和尚先要入定的样子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审看着这一张又一张图纸。

我于建筑学是真正的门外汉。在我看来,这图纸上那密密麻麻的各种建筑符号,就像是难以破解的天书中的文字,我一个也不认得。但是,为了能够了解黄如论先生在工作中的真实情况,我也只好硬着头皮站在一边,一声不响地随着黄如论先生瞎看这些天书。

或许是作家职业的需要,我偶尔侧目看看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工程设计人员,从他的表情可以猜出,是一位十分自信的青年知识分子。他可能是知道了我的身份,遂又主动地走到我的身旁,侃侃而谈他对中国近现代史的看法,以及对电视剧的评价。

如果在平常的日子里,哪怕是邂遁相遇,大家一起谈谈历史和戏剧也是可以的。但是,现在是黄如论先生在严肃地审看你改定的图纸,如此而为就跑题了。如果我再接着他的话题谈下去,不仅对黄如论先生太不尊重,而且我也太失身份了!为此,我有意用嘴呶了呶黄如论先生,示意这才是今天活动的中心。

事有凑巧,黄如论先生抬起头来,他指着地上的图纸十分生气地说道:

“你怎么搞的?我让你在这段湘江大堤上画上一溜粧位,你怎么没有画啊?”

这位年轻的工程设计人员听后大不以为然,傲岸不逊地答说:“黄老板!我也再声明一次,这一段湘江大堤的宽度不够,是不能打粧的。”

“胡址!”黄如论先生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习惯地用福建官话骂了几句,然后又问道,“你从哪里得出来的这段江堤不能打粧的结论?”

“从长沙多年防汛的资料上。”

“书呆子!我已经下令在那段堤坝上打好了桩。”

“不可能!”

“上车!”

黄如论先生说罢将我扶上吉普车,然后坐到驾驶员的座位上,亲自驾车沿着工地向前进发。有顷,他把车停在一边,纵身跳下,又把我扶下车来,指着湘江大堤上那一溜早已打好的粧子,生气地说:

“我看这个书呆子还能说些什么?”

不久,这位傲气十足的工程设计人员驱车赶到了,他一看这早已打好的桩子,就像是遭霜打了的花草一样,渐渐地把头低了下来。

这时,黄如论先生依然是余怒未消,大声地骂了几句以后,又生气地说道:

“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在湘江大堤上打桩呢?这是为将来买我们房子的百姓着想的。因为只有地基牢,楼房才能坚固嘛;我为什么打了桩以后还要你画在图纸上呢?这也是替我们未来的业主着想的。万一多年之后房子发生点问题,他们还可査看图纸嘛!”

我作为一名知识分子真是无地自容!

当天晚上,我随黄如论先生出席一个宴会,东家是某设计院的领导和工程师。我一看他们送给我的名片,堪称是当地一流的大知识分子。

自然坐在主宾位置上的那位大知识分子还有官衔。当时,我就暗自思忖:“世道真的变了,是大知识分子请企业家吃饭。”公平地说,宴会的气氛是蛮好的,彼此之间都说着对方爱听的话。宴会就要结束了,黄如论先生终于点破了主题:

“请问,你们何时把全部图纸交给我啊?另外,政府部门的批件搞下来了吗?”

请客的这些大知识分子被问得有些愕然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他们的视点全都集中到主宾位置的那位大知识分子领导,似乎是在说:“该你出马了!”

有顷,那位带着十足知识分子气质的领导站起身来,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

“全都搞定了,现在交给您黄老板也行,只是”

“怕我黄如论不付给你们预先讲定的钱!对吧?”

“这、这”

我看着这位大知识分子领导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真是好难过,为什么就不能说个“对”字呢?这时,黄如论先生又很不客气地说道:

“你们也太小看我黄如论了,我是这么大的一个老板,能不给你们钱吗?”

“对!对只是”

“不要再说了!明天,你们把全部图纸和有关的批件送到我的住处,我立即就给你们开一张支票。”

“好!好”

“但有一条,我们都要替老百姓想一想,如果发现设计不合理,你们必须改!”

“是!是”

这天夜里我久久未能人睡,一直在想一天里发生的这两件事情。起初,邓小平同志说过的一句话“财大才能气粗”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接着,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毛泽东对中国知识分子的有关评价。最后,我也终于想明白了,遂又暗自说道:

“看来,黄如论先生对知识分子会有上述那些说法,是有他自身的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