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天地人心:中国打假治劣备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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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打帮结合,打治结合

2000年12月20日晚,湖北省人民政府打假办组织质监、公安等执法人员,星夜兼程,迤逦往丹江门而进。

晚10时,丹江口市质监、公安执法人员集结完毕分成两队,迅速扑向当地两个讓点小轧钢厂。

10时30分,第一执法小组敲开八钢铁有限公司大门。汽车刚刚驶进,只见前方山岗灯火通明。10吨电弧炉喷射耀眼的强光,闪烁星火的夜空,被探照灯似的光柱打破宁静。向炉内灌氧发出的巨响,不亚〒飞机起飞时的轰鸣。车间乱七八糟地堆满废旧金属,空中滑轮航车繁忙地穿梭其间,一会儿将熔好的钢水托起,倒入模具内。

执法人员要求工厂负责人接受调查。半小时后,工作人员将临时负责人李某引到。八公司是租用某钢厂的设备、厂房,每年交纳租赁费80万元。法人代表林某是福建人,当时仍在福建。八公司2000年注册,主要生产螺纹钢等。

晚11时,我们来到露天货仓,地面满是黑压压的螺纹钢。该企业连最起码的生产许可证都没有,敢开工生产,是因他们借用某钢厂的生产许可工正。谈起借工正,随后赶到的原钢厂厂长显得理亏:由于新企业办证所需时间长,就将原厂许可证暂借。问他是否知道生产许可证不允许转让时,他答广不借就不能开丁,不开工就没经济来源。”

第二执法组于当晚同时进入8钢铁有限公司。该公司正灌铸“地条钢”坯,2吨规模的中频炉国家早已明令禁用。公司以每年95万元租下某管理局钢厂的厂房和设备。公司法人代表陈某也是福建人,一时也不在场。厂区堆放如山的“地条钢”,看起来墩实,使劲一摔就断。堆积的大量81111-6.51X1111的钢筋线材,切面肉眼就可看出泡隙。这是因中频炉温度低,仅能熔化,无冶炼工艺。执法人员依法封存。

这个窝点生产的线材质量,用在场的某钢厂厂长的话说广只能供农村盖茅草房用,我们自己都不敢用。”

在分公司时,工人曾用略带得意的口吻告诉我们要买货,得先付钱,因货很‘俏’。该公司的螺纹钢当时最低价每吨仅2150元,最高价2280元。公司会计一不小心透露,他们还卖过每吨1000多元。价差差在哪儿?两厂都堆积废铜烂铁,甚至还有易拉罐,中频炉全由人工操作,成本低,价格自然低。

21日晨,执法小组稍作休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查封的企业杀了个“回马枪”。在一轧钢厂,前夜查封的厂房封条被撕开,窗护栏被拆掉。暗守厂内的执法人员汇报,有人将封在歷内的保险柜搬走,内有账本、现金等。行动小组遂前往市政府,建议依法处理这起公开抗法事件。公安部门很快对擅自转移、隐匿被查封保险柜一事立案侦杳。随后,执法人员一鼓作气,对查封的9家小轧钢厂36台中频炉、3145件“地条钢”模具,全部没收,送去销毁。

丹江口有我国第二大水电站,电力资源丰富,吸引了众多小轧钢厂业主。这9家小厂仅2001年销售收入就达1330.42万元,成为富甲“方的“财神”。

这次打击劣质钢材行动大获全胜。而在行动中看到的一些现象却令人深思。如人公司办公室挂满各种金色牌匾,竟被当地政府授孓“乡镇企业十强”的称号。就在全㈤打假联合行动开始不久,宥关部门竟与该厂签订“私营大广发展联系书”。

时隔数月,几江口小钢厂整治效果究竟如何?湖北省副省长周坚卫十分关注。他专门向省质监局副局长刘源超询问,并要求:打假行动过后要“补火”,打假必须打死。“打蛇打七寸”,“地条钢”要打彻底。

儿口后,省打假办的同志再次带着重托来到丹江口某钢铁有限公司。此时,厂内寂静无声,先前的6台中频炉已被拆除。随后,他们又分别查访一家家原来隐蔽的街办镇办小厂,看到一座座小炼炉东倒西歪。以往粗制滥造、乌烟瘴气的小钢厂,如今纷纷灰6烟灭。

丹江钢厂是该市规模最大的冶炼和轧材企业,被查处后,原有老式轧机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新的纵列式轧机生产线。新任的党委书记兼厂长白某激动地说:企业已按照4家产业政策,投资500万搞技术改造,产品质量,包括其物理性能、化学成分、外观质量都将同步提高,达到国家标准。打假治劣真止促进了企业发展。

打帮结合、打扶结合、打治结合,是国家质检总局执法打假的重要指导思想,也是各地总结出的重要经验。

风物长宜放眼量。小钢厂的关闭,为这座城市带来了部分职工下岗的后果,但丹江口市领导认为:闲难是暂时的,发展是长远的。要大力调整产业和产品结构,引进和开发高新名优项目。

楚地阔无边,苍茫万顷连。而我要惊叹这里的打假气势,不也构成一道楚天风景线吗?

河北平原的打假治劣

河北拱卫京城,占尽了地理优势,他们打击“地条钢”的行动,始终都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

2002年6月79凌晨2时,月色澄清,冀中平原一片宁静。河北省质监局、公安厅联合行动,仅用2小时便一举捣毁任丘‘几个非法生产“地条钢”的窝点。

这天,执法人员直扑位于任丘、河间、高阳三市县交接处的任丘某镇,到达时已近拂晓。

进入该镇某村,只见公路两旁相隔几十米就是一个院,机声隆隆,划破静谧的苍宇。来到院内,只见炉火熊熊,有人一见执法人员就慌忙越墙而逃。厂主刘某交待,他干这行没有手续,设备是用废弃机器和淘汰零件拼装。没有技术人员,更不用说质量检测手段了。

“你知道你的行为是违法的吗?”

“知道。”

“你以前被处罚过吗?”

“去年罚了2000元。”

“给村里缴钱吗?每年缴多少?”

“缴。3000到4000元。”

“你自己用自己生产出来的圆钢吗?”

“不用。”

“为什么?”

“没法用,糊弄人的。”

肖赶到另一窝点时,只见铁将军把门,院内满地“地条钢”钢坯和轧制线材,狼藉横陈。炉火未熄,堆着的“地条钢”把地面灼得炽热。

荒唐的是,车间大门上用甶粉笔赫然写着“车间守则为了厂子兴旺,把好产品质量关,生产的商品必须按照技术要求,适当加点硅锰……”正在石家庄开会的张瑞桥市长,早晨6点得知消息,立即驱车赶回。上午9时,由任丘市质监、公安、工商、电力等部门100多名执法人员,对非法企业采取了“五彻底”措施。张市长现场承诺:对全市小炼钢企业全面清理,对有关负责人依法严惩;市弓乡、镇、村负责人签订责任书,如出现回潮,严厉追究责任。

市政府的态度鲜明、坚决。然而,任丘某镇方圆几公里内竟有数个非法窝点,难道镇政府多年就熟视无睹?他们每年又以什么理由收取费用?

“地条钢”反弹原因有多方面,但重要的一条,就是有些基层领导为非法经营者提供场所。

1997年的“10·12”,是国人难以忘却的日子。那天,浙江常山一栋宿舍楼突然坍塌,因是白天,30户、105人只有少数人在家,亡者绝大部分死于劣质钢材下。共计35人丧生,仅3人生还。据统计,20世纪90年代初至90年代末,由于使用不合格钢材,导致全闻206栋房屋倒塌,680余人死亡,168人重伤。

距湖南湘潭钢铁厂不到500米的霞城乡和平村,就住着靠卖回收的螺纹钢过日子的人。那些从拆除旧房工地上收集的弯弯曲曲、层层锈迹的螺纹钢,经敲敲打打,又卖给建房农民。2003年11月27日,我们来到该村。在一间用建筑施工用的走道板和编织袋搭起的简陋房前,一名妇女正用锤子把一根螺纹钢敲直。她说这些螺纹钢或以每吨2150元从氏沙收来,或直接到工地捡来,敲直再以2500元卖给农民。我们往里走,更加吃惊。在敲打螺纹钢的队伍中,有十二三岁的孩子,也有背着孩子的少妇,一看便知是一家老小从外地迁徙而来。我们见到一位正在谈价的买主,问这螺纹钢如何保证质量,他说,反正农民建房,不担心质量。这钢便宜,帝场上正规钢最少每吨3300元。

随同前往的省质检所技术人员指着现场成捆的直径为20毫米的螺纹钢说,这些较粗的螺纹钢原来作大梁用,但经多年使用,物理结构性能已变,抗拉强度弱。现在农民建房越建越高,高楼不少见,一旦把它用作大梁,安全难保证。省质监稽查总队对这此“垃圾钢”进行了现场抽样。局长孔令志表示,对这一关系群众生命安全的行业,我们将加强监管,对违法行为严肃查处。

说起“地条钢”,闲家质检总局执法督查司副司长严冯敏义愤填膺,语调严厉:一些不法分子以破铜烂铁为原料,采用工频炉等淘汰设备直接熔化流人地槽的“地条钢”坯,不具备普通钢机械性能,达不到强度刚度标准,用“地条钢”加工的劣质圆钢和劣质螺纹钢一旦流向市场,后果不‘堪设想。

河北这回打假行动后,国家质检总局发出了新的打击“地条钢”的“死命令”。

2003年,河北唐山、山海关一带“地条钢”反弹。国家质检总局、河北省和唐山、秦皇岛市等有关部门,及时采取联合行动,扼住了反弹。

我们在“天下第一关”与河北省质监局监督稽查处韩兆丰处长交谈。韩兆丰指出,对于“地条钢”,只有反复打,打反复。好个雄关,北面,横亘波澜起伏的燕111,万里长城,南方,是苍茫无垠的渤海。而我对这里的打假治劣、维护消费者权益的人们,更生敬意。

“地条钢”事关子孙后代的生存安危

我们在惊讶“地条钢”顽间的同时,更感到话题令人窣息般地沉重。我们面临的,绝不是一个单纯的打布“地条钢”问题,或是一般的假胃伪劣问题,而是事关子孙后代的生存安危大事。

用“地条钢”生产出来的建筑钢材,是“豆腐渣工程”的祸首。1999年1月4口造成40人死亡、11人受伤的重庆綦江彩虹桥垮塌事故和广东南海丹灶镇闱荷村水闸崩决事故,都与使用“地条钢”有关。

为此,早在1985年,闻家就颁布螺纹钢等国家强制性标准。在国家质检局一再要求下,2002年7月1日,原国家经贸委将“地条钢”列人国家第三批明令淘汰产品目录,根本断绝劣质螺纹钢的原料来源。是年4月3日,国家质检总局下发《关于组织开展严厉打缶生产劣质钢材违法犯罪活动的紧急通知》,强调“地条钢”必须坚决依法取缔,实施“五彻底”。

2003年4月,吴仪副总理在全国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丁作会议上强调:“建材市场,要重点整治‘地条钢’、劣质水泥及有毒有害、危害人身健康的装饰装修材料等。”

在全闰打假联合行动中,劣质小轧钢、无证生产“地条钢”和非法用“地条钢”轧制劣质螺纹钢,一直是打击重点。

中原大地曾经演出一场追缴“地条钢”的活话剧。2003年隆冬一个深夜,在河南邓州市一家废弃的化丁.厂院内,一个刚从外地迁来的“地条钢”厂正在丌工。个体老板看着一堆堆烂铁经简单冶炼,就变成了钢条钢筋,仿佛看到一堆堆花花绿绿的钞票,露出得意的笑。

“立即停止生产!”身着制服的执法人员如神兵天降,电停了,火灭了,炉子被拆除,产品被没收。

河南省质监局隋喆处长提供的数字令人震惊:全街曾有344家“地条钢”生产企业。2003年4月250,河南省省长李成玉、副省长史济春在省质监局提出的“地条钢”整顿方案上作出批示要严厉打击,除恶务尽。”李成玉又在省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工作会议上明确:必须把整治“地条钢”作为重点,绝不能任其泛滥蔓延。

很快,《河南省“地条钢”和劣质钢材专项整治丄作实施方案》出台,摆在各级质监、工商、环保、公安和新闻媒体负责人的案头。7月21日,省政府再次对“地条钢”开展声势浩大的铲除行动。在郑州、漯河、濮阳等市先后查处7家“地条钢”生产厂家。郑州、洛阳、周口、南阳、焦作、安阳等地列入“黑名单”的“地条钢”生产厂家全部被实施“五彻底”。

只有堵疏结合,才能治标治本。以秀美山川闻名于世的焦作,质监部门在打掉15家“地条钢”厂后,还帮有资金实力的企业转入旅游服务业。平顶山在取缔“地条钢”后,政府及时引导业主参与产业结构调整,以入股形式组建新企业。

中原“地条钢”遭到毁灭件打击。河南省质监局副局长魏书法刚毅果敢地说,全省344家“地条钢”和劣质钢材生产企业中,已有271家达到“五彻底”;有73家企业断了电,拆除了设备,其中14家开始技术改造,38家转产。

“地条钢”区域性违法活动猖獗势头受到沉重打击,但造假者并未偃旗息鼓,“东方不亮西方亮”,在东部、中部大力打击之下,个别的开始向西部转移。但西部同样织起打假的天罗地网。

粤闽湘赣桂边界围剿“地条钢”始末

湘粤闽赣桂边界的“地条钢”为何成了气候?

打个比方,一说就明。在湘南郴州一个农家小院,一小孩出门撒泡尿,就能浇湿两个省和两个县的地皮。造假分子在湖南打击力度大时,就迅速转移到广东,反之亦然。这是“地条钢”形成地域气候的边界因素。

2004年5月,新华社披露粵闽湘赣桂边界“五省五市广东河源市、福建龙岩市、湖南郴州市、江西赣州市和广西梧州市广地条钢”生产泛滥,指出赣州所属县(市)几乎都有数量不等的“地条钢”企业,河源、龙岩、郴州等地“地条钢”已呈区域反弹势头。对此,国家质检总局领导极为重视,要求采取果断措施,围剿“黑三角”。中闰质量万里行促进会专门派员对“黑5角”每个生产企业和窝点进行了前期暗访。6月100至16口,全国建材市场专项整治部际协调小组开展联合打击集中行动周,共出动执法人员5531人次,取缔生产“地条钢”企业93家,捣毁窝点62个,查获“地条钢”及其制品货值829.3万元,捣毁中频炉和小频炉603台(套),立案查处案件183起。

随后,闻家质检总局、发改委、公安部、监察部、建设部、商务部、工商总局、环保总局、电监会等9部门,与粤闽湘赣桂5省(区)建材市场专项整治有关部门及“五省五市”政府主管领导,会聚广州,专题探讨打击取缔“地条钢”问题。会议总结了“四个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