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1979年的寒冬,雪花那个飘啊飘啊,打着旋儿,软软的,绵绵的,轻轻的,无声无息地从空中落到地上。
傍晚,赵长天进商店买牙膏,发现刘翠翠在另一个柜台买炼乳。刘翠翠走出商店,骑着自行车奔往郊区,赵长天骑车一路悄悄跟踪。
刘翠翠满头大汗地跑进马婶家,赶紧从马婶怀里接过饿得嗷嗷哭的花儿,哄着喂奶。赵长天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难过地说:“翠翠,你这是……”刘翠翠冷冷地说:“谁叫你跟着我的?谁叫你进来的?”赵长天说:“你果然有事儿!这孩子是谁的?”刘翠翠说:“我结婚以后,家里的日子太紧巴,我考上大学,男人到南方打工挣钱去了……”
赵长天问:“你男人不是当老师吗?”刘翠翠说:“当民办老师能挣几个钱?还不如出去打工。男人外出,我只能把孩子带在身边,放在学校肯定不行,就让马婶帮着照看。”
赵长天又问:“孩子叫什么名?”刘翠翠说:“大名曹欢天,小名花儿。”“谁给起的名?”“怎么了赵长天,你名字里有个天,别人的名字就不许有天了?我丈夫起的名,怎么了?”“真是这样吗?”刘翠翠火了:“你是警察吗?滚!”孩子吓得大哭。赵长天悻悻地走出马婶家。
赵长天急忙回家,把刘翠翠的情况对母亲讲了,吞吞吐吐地希望母亲能帮着刘翠翠照看孩子,他刚一开口,就遭到全家人的反对,此事只好作罢。
刘翠翠拉扯个孩子念大学,不光辛苦,经济也紧张。她欠马婶好几个月看孩子的钱,为挣钱,她在附近粮库找了个扛麻袋倒库的活,每天傍晚干两个钟点儿。傍晚,赵长天带着炼乳、奶粉到马婶家,刘翠翠不在,马婶把情况讲了。赵长天一听,急忙骑自行车来到粮库。
刘翠翠正在扛麻袋包,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两腿直打哆嗦。突然,有人把麻袋包从她肩上接走,扛上大步流星地走了。刘翠翠没反应过来,对那人的背影问:“哎,你抢我的麻袋包干什么?”说着追上去一把拖住那人,一看是赵长天。
刘翠翠半天无语,她慢慢缓过神来:“你走,我不需要你任何帮助!”赵长天没好气:“什么话也不要说,老老实实给我坐那儿!”刘翠翠上前抢麻袋包,被赵长天一下推开。她站在一旁看着赵长天背了一个又一个麻袋包,眼泪涌上了眼眶……
粮库收工,两人走出仓库院门。赵长天恶言恶语骂着:“你傻啊,男人不管你,你还管孩子干什么?怎么不抱给她爷爷、奶奶?”刘翠翠冷冷地说:“她爷爷、奶奶不要她。”“你丈夫不管你也不管孩子,算什么丈夫?他打工也该给你们寄点钱吧?”刘翠翠不语。
“再别干这活了,哪是女人干的?我干一会儿就累得腰酸背痛。”赵长天说着掏出一些钱递给刘翠翠,“缺钱说话呀,拿着!”刘翠翠拒绝:“我凭什么要你的钱?把我当乞丐啊?”“当年下乡我端着碗到你家要咸菜,你把我当乞丐了吗?”“此一时彼一时。你那时是王孙公子落难,谁也没下眼看你;我现在是柴火妞进城,不是乞丐也被你们当乞丐……”她说着突然发病走不动了,蹲在地上说是胸口闷得慌。赵长天忙背起刘翠翠要去医院,刘翠翠从他肩上溜下来说:“这是老毛病,喝口热水压压就好了。”
赵长天扶着刘翠翠到马婶家,把她放躺在炕上,从暖瓶里倒水给她喝,又给她冲奶粉。停了一会儿,她缓过劲来,感觉好多了。看着赵长天忙碌的身影,刘翠翠泪水汩汩而下。
赵长天和刘翠翠骑自行车回学校,在校园门口碰见正在徘徊的初萌。赵长天跳下车子,刘翠翠径直骑着车子进了大门。
初萌冷着脸子:“长天,你们俩出双入对的,故事又有新发展了吧?到哪儿幽会了?”赵长天忙解释:“萌萌别误会,我是道上遇到她的,碰巧一起回来。”初萌哭了:“捉到手脖子了还狡辩,你想和刘翠翠重叙旧情吗?咱俩怎么办?”“你怎么总对我不放心呢?”“能叫我放心吗?你白天跟着她不算完,晚上还鬼混到一起。你玩弄女性啊?那个不要脸的,口口声声说和你没事,她还想有什么事?养出私生子才算完啊!”
赵长天恼了:“初萌,你太过分了,不许污辱她,也不许污辱我!”初萌哭着:“我污辱你们吗?许你们做不许我说啊?”赵长天过来抱初萌的肩膀:“萌萌,刘翠翠遇到很大困难,我想帮她,你怎么就是缠着不放呢?”“不要碰我!赵长天,我恨你们!”初萌说着哭着跑了。
初轼之请赵长天在小饭馆吃饭。初轼之说:“让萌萌请你几次也不去,好大的架子啊,只好我来看你。”赵长天忙说:“伯父说哪儿去了,快要考试,时间紧。”“我是随便说说。前些日子萌萌回去到自己屋里放声痛哭,我隐约听萌萌骂刘翠翠,说要杀了她。是不是你和刘翠翠又有什么事了?”“伯父,不瞒您,我是和刘翠翠有了点事。”
初轼之警惕地问:“哦?什么事?”赵长天说:“我才知道,刘翠翠是带着孩子来上学的。她丈夫在南方打工,不给她寄钱。她寄养孩子需要钱,只好白天学习晚上到粮库扛粮袋挣钱。我同情她,去看了两回,怕萌萌误会,就没告诉她。谁知她更误会,以为我和刘翠翠又好上了。人家有男人有孩子,我怎么会和她好呢?”“哦,是这样,那萌萌是误会了。”
赵长天接着说:“伯父,您放心,我知道萌萌有点小脾气,爱使性子,我比她大,会哄好她的。”初轼之说:“也不用去哄,关键是要沟通好。”“道理我明白,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人和人沟通很难,越是亲近的人越难沟通。”
初轼之说:“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越是对最亲近的人这秘密包裹得越严密,双方都想探听对方的秘密,而把自己的秘密藏得很深,于是就产生了隔阂。”赵长天问:“萌萌的秘密您知道吗?”初轼之说:“她没告诉我,不过我猜到了。在她眼里,你是天下最好的男人,她总是怀疑所有的好女人都在和她争夺你。包括刘翠翠。”
赵长天按初轼之所说,要和初萌沟通,初萌总不理睬。这天,赵长天在路上拦住初萌,初萌说:“闪开!”赵长天说:“事情我已经对伯父说了,伯父说得对,我和你沟通少了,原谅我。”“原谅什么?咱们从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初萌继续摆脱赵长天,被赵长天逼到墙角。赵长天双手按着墙,把初萌圈在自己胸前,胳膊并不碰初萌,初萌摆脱不了。
初萌喊:“别碰我,让我出去!”赵长天故意赖皮:“我没碰着你吧?出去也行,你从我胳膊下钻出去呀。”初萌说:“你耍赖皮!”赵长天可怜巴巴:“萌萌,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帮帮她,她带个孩子实在不容易。”初萌哭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赵长天说:“我是怕引起你的误会,谁知道你更误会了。我就是可怜她们母女俩,想帮帮她,你要实在不愿意,以后我就不管她们了。”初萌瞪眼:“我说过不让你管她们了吗?”“对对对,你没说,是我说的。以后她们要死要活我都不管,我管着你高兴就行,可以了吧?”“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爸爸对我说了刘翠翠的情况,我心里也不好受,觉得你帮助她没错,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瞒着我,这让我很伤心。”
赵长天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有罪,我该死,该下油锅,该灌辣椒水,该坐老虎凳,千刀万剐也不解恨,我检讨,我请罪,向毛主席请罪,向党中央请罪,向中央文革请罪……”初萌扑哧一声笑了:“要了命了,没见过你这么赖皮赖脸的!”“我就赖皮赖脸了!”“以后和她有事向不向我汇报?”“汇报,早请示晚汇报,三忠于四无限!”
初萌说:“谁让你那样了?你只要在感情方面对我忠诚就够了,我不喜欢对女人低三下四的男人。”赵长天顺竿爬:“我不对别人低三下四,就对你低三下四,我愿意!”初萌笑道:“好了好了,别肉麻了,走吧。”二人相拥而行。
要期末考试了,韩老六自知有几门课程难过关,就打起了歪主意。这天,宿舍里就韩老六和林立,韩老六把门关上,从兜里掏出一只鸭蛋递给林立:“拿着。哎,你形式逻辑学得好,还是课代表,考试帮帮我呗。”林立接过鸭蛋:“没问题,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我。”“我是说,你和孙老师关系好,考试能不能让她给我指指重点,押押题。”“六哥,我最近有点烧心,这鸭蛋我不敢吃,你留着自己吃吧。”林立说着,把鸭蛋还给韩老六走了。
正巧赵长天走进宿舍,韩老六拿着鸭蛋说:“长天,我这儿还有个鸭蛋,吃了吧。”赵长天接过鸭蛋剥皮吃。韩老六说:“快考试了,六哥有点麻爪,帮帮我。”“怎么帮?说吧。”“我古代汉语不太好,你和张穷老师关系不错,给我说说情,这次考试,差一分两分的抬抬手让我过去。”赵长天把鸭蛋吐出来:“你为这给我鸭蛋吃啊?我说嘛,味儿不正。别的忙我都能帮,这忙帮不了。张穷老师最讲原则,劝你还是别动他的心思了。”
韩老六来到女生宿舍,见屋里只有徐文丽在写什么,就从兜里掏出几只鸭蛋:“六哥这里有几个鸭蛋,吃了吧,这东西大补。”徐文丽笑了:“六哥学会关心人了?是不是有事求我啊?”韩老六说:“期末快到了,想请你这个学习委员帮帮忙。”“要我怎么帮?给你补课?”“你是学习委员,和各科老师都有来往,能不能给各科老师透透话,给我开个加调料的小灶……”“六哥,我从不干那样的事,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复习功课,别搞歪门邪道。把鸭蛋拿走!”
欧阳老师找韩老六谈话:“小韩,各科老师都反映,说你的精神没用在学习上,把心收收吧,别闹得多门功课不及格,最后留级。”韩老六说:“老师放心,我会努力的。”
这时候,欧阳老师的儿子欧阳晓春推开门进来说:“爸,秋芳说一定要个梳妆台,没有不行。”欧阳拉下脸来:“市场不是没有卖的吗?她能搞到我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