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丽在图书馆阅览室埋头改诗,时而痛苦思索,时而喜形于色,时而念念有词,时而奋笔疾书。小丁过来悄悄坐到她跟前说:“文丽姐,你说得太对了,确实愤怒出诗人,我现在成天愤怒,最狂的冷雪松叫我给收拾老实了,见我都低头躲着走。还有韩老六,也不敢和我打照面。吕卫兵走廊一见我就贴墙站着让道。至于长天嘛,我尊敬他,觉得没有必要欺负他。”
徐文丽说:“可不能得罪他,得罪他一个就是得罪两个。别看初萌平常大大咧咧,真要撒起泼来,我也未必是她的对手,我谁都敢龇牙,就是不敢和她龇牙。”
小丁说:“咱不惹他们……哎,我又写了首诗,里面有我的真情实感,念给你听听。”小丁念完看着徐文丽:“怎么样?有点意思吧?”徐文丽沉吟半晌开了口:“没有愤怒,还是狗屁。”小丁失望了:“全是狗屁味吗?”徐文丽想了想:“嗯,稍有点儿人屁味了。”
石捧玉约张巧巧到操场上说事儿,二人绕跑道慢跑。她们觉得钉子和徐文丽的关系不太正常,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影响不好,应该分别找他们谈谈。
晚自习后,小丁还要愤怒出诗人,在教室里写诗歌,或脸露凶相,或张牙舞爪。张巧巧过来说:“你也写诗歌?给文丽科夫斯基当徒弟了?”小丁说:“就怕不配。”
张巧巧说:“当徒弟不配,可别配上鸳鸯啊。”小丁说:“你这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大伙都说你爱上徐文丽了,爱得痴迷。你才多大啊,谈恋爱太早了,要把精力用在学习上,不能自毁前途。”“你们怎么都说我和她处对象?既然这么说,我说不定还真的要谈谈了。”
张巧巧说:“我不反对你谈对象,是说你现在谈不合适……你是不是想说我谈对象的事?我是女的,在乡下,我这么大的同伴儿孩子都满地跑了,你满打满算才十八,不该耽误大好青春年华!你和她谈恋爱?简直是浑身上下冒傻气,没听大伙怎么说的吗?”
小丁问:“怎么说的?”张巧巧说:“大伙都说你被徐文丽耍了,她在利用你!”小丁火了:“谁说的?我拿了他的口条!我的事不用你们管,谁要再管,别怪我不客气!”
与此同时,石捧玉和徐文丽在图书馆前厅谈话。石捧玉说:“最近诗写得怎么样了?真羡慕你,有时间也教教我写诗呗。”徐文丽不耐烦:“别跟我绕圈子,是不是我的破船偏航,你要给我点灯塔?”“那我就直说了,现在外面风传你和钉子俩关系特殊,要注意……”
石捧玉的话还没说完,徐文丽就火了:“我注意什么?”“注意影响啊!”“我们俩发生了什么吗?”“钉子还小,是咱们全班的开心果,他不懂事儿,咱们起码不能贻害青少年吧?”
徐文丽说:“哦,你说我是坏女人,想拉钉子下水?石捧玉,我又闻到了阶级斗争的味儿了!你现在是不是很有兴趣?你和张巧巧都是‘四人帮’的产物!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想说我是白骨精,于是抡起金箍棒要三打白骨精?我告诉你,一切都很正常,你们的神经太紧张了!”
石捧玉还想和她争辩:“文丽,听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都是为你们好,你是没听到外边都是怎么说的,可难听了……”徐文丽说:“谁爱怎么说就说去,我不管,也不用你老人家操心,你还是操心自己,趁你现在老得还没成咸萝卜干子,找个男人嫁出去吧!”
“好,你听不进去话,我不和你争吵,好自为之吧。”石捧玉说罢,气哼哼地走了。
石捧玉和张巧巧又在操场上碰头了。石捧玉气馁地说:“徐文丽的嘴太厉害,我说不过她,叫她好一顿呛白。”她把徐文丽的话学说一遍,眼里含着泪花,“窝囊人也没有这么窝囊的,太伤人自尊了!”张巧巧说:“这个徐文丽,嘴比刀子快,有时候看她撇着薄薄的嘴唇挖苦这个,讽刺那个,我恨不得伸出拳头楦到她喉咙里。”
石捧玉说:“我就想找个麻袋针给她的嘴缝上……你和钉子谈得怎么样?”张巧巧说:“他对徐文丽是痴迷了,油盐不进。”“咱可一定要救救孩子!”“救是要救,可是现在无计可施,这个不叫东西的徐文丽,真不好对付。行了,管得了咱们就管,管不了就不管。”
石捧玉和张巧巧回到宿舍,见陶自然穿着后跟是金属的高跟鞋,挺着鼓鼓的胸脯在屋子里走模特步。女孩子们羡慕地看着赞叹着。初萌说:“陶自然,要了命了,你这一身打扮要是在校园里晃一圈,抬着箩筐捡男同胞的眼球吧。”陶自然说:“放心,我不会捡赵长天的。”
初萌问:“这乳罩哪儿买的?我怎么没在商店看见有卖的?”陶自然说:“这是我姑姑托人从日本买的,里面垫着海绵,摸一把软软的,和真的一样。”
初萌说:“看《追捕》的时候我就奇怪,日本女人和咱们同种,她们这儿怎么就那么夸张,原来乳罩里有机关啊!”陶自然把手从后背摸索一阵,解下乳罩提着:“看,人家的做工多讲究,手感多好!哎,石捧玉,你要是哪一天想出去晃对象说一声,尽管拿去用,你这儿太可怜了,勾引不出男同胞的想象力。”石捧玉说:“去你的,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出去搞欺骗。”
臧翠说:“文丽科夫斯基,你的这儿也不成气候,到时候可以用来救救急。”陶自然说:“人家可用不着,那小孩还没觉得这儿对男同胞有多重要,他欣赏女人的水平还处在少年阶段。”徐文丽说:“少缺德啊,再说下去我和你翻脸!”
潘家栋打电话告诉徐文丽,他们杂志社从西安把《黄河诗人》的主编林中圃先生请来了,他请林中圃看了《致远方》,说有点意思,让徐文丽马上来一趟编辑部。徐文丽激动地说:“潘编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潘家栋说:“不要说谢,快点来吧,来的时候打扮得漂亮些,争取林老对你有个好印象。”
宿舍里没别人,徐文丽翻箱倒柜换衣服,在镜子前面照着。她看见陶自然放在床上的高跟皮鞋,就穿上在镜子前面走了走,感觉非常好。又看见晾衣绳上搭着的精美进口乳罩,走过去捏了捏,爱不释手,拉开门探头朝走廊里看了一眼,马上回去把乳罩迅速换上,站在镜子前照了照。镜子里的徐文丽乳峰双凸,艳丽照人。她抿嘴笑着走出宿舍。
徐文丽朝校门外走,小丁追过来喊:“文丽姐,打扮得这么漂亮,到哪儿去啊?”徐文丽说:“权威诗刊杂志的林中圃先生来了,在《诗情》杂志社,想见见我。”小丁说:“林中圃是延安时代就有名的大诗人啊,姐,带我去吧,让我也瞻仰一下林老的风采!”“不行,林老不是什么人都接见。回来我把林老接见我的情况告诉你。”徐文丽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徐文丽来到《诗情》编辑部,潘家栋向林中圃介绍道:“这位就是徐文丽,燕岭师范学院中文系大三的学生。”林中圃上下打量着徐文丽,笑着:“果然和我想象得差不多,文如其人。昨天我看了你的《致远方》,不错,有郭小川的诗风,看来你对他的诗歌有研究,也很有心得。”徐文丽说:“我喜欢他的风格,一直在模仿。”林中圃说:“不仅是模仿,也有创新,你在诗句的凝练和排列上有唯美主义倾向,但这并没有限制你情感的表达,很不容易。”
林中圃对潘家栋说:“小徐的《致远方》有点意思,你要是肯割爱,我想带回去看看。”潘家栋说:“您的美意我替文丽领了,不过我们总编的意思放放看,我不好做主。”林中圃说:“《致远方》这么长的抒情诗,在你们《诗情》发有点困难,你们的版面有限嘛……好吧,既然不想割爱我就不勉强了。家栋,我看小徐的功力到火候了,她那组《秋天的思索》也不错嘛,稍作修改就可以面世了。”潘家栋说:“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林中圃说:“咱俩光顾说话,冷落了客人。”徐文丽说:“你们谈,我听着很受教益。”林中圃说:“小徐,以后有了作品别只给家栋,也要照顾照顾我们哟。”徐文丽说:“林老取笑了,给《黄河诗人》投稿,我想都不敢想。”潘家栋说:“林老不是说过了吗?你的火候到了,我和主编商量过,选个时机把你推出来,给你发一组诗,配上评论,评论我来做。”
林中圃问:“家栋,我们已经谈好了,下一个节目是什么呀?”潘家栋说:“我们主编在全聚德设了宴,请您和几位作者见见面。”林中圃说:“小徐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不要慢待了,让她一起去吧。”
饭后,潘家栋送徐文丽出全聚德大门时说:“今天开眼界了吧?以后你只要跟着我,这样的机会有的是。”徐文丽说:“潘编辑,《致远方》你们嫌长早告诉我啊,让我改来改去白忙活了。”潘家栋说:“想做一个诗人不经受磨炼行吗?我这是千锤百炼,想把你锻成好钢。”
徐文丽问:“潘编辑,你在编辑部说的都是真的?发一组还配上评论?不是忽悠我吧?”潘家栋说:“计划是这样的。”徐文丽追问:“计划不会变吧?”潘家栋话里有话:“哦,那就看你的了。”“看我的什么呀?”潘家栋欲言又止:“嗯……回去好好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