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自然下晚自习回到宿舍,不见自己的皮鞋和乳罩,就说:“肯定是文丽科夫斯基干的,她这人最讲虚荣,死要面子!”正说着,徐文丽兴奋地回来了,一进门,陶自然就冷笑道:“好啊,走起猫步了,小心崴了脚脖子!”
徐文丽说:“什么意思?”陶自然说:“你脚上的鞋是谁的?穿我的鞋,不该打声招呼吗?”徐文丽忙说:“真的对不起,我着急见一位对我很重要的客人,可是我的鞋刷了,情急之下穿了你的鞋,我向你道歉。”
陶自然冷着脸:“就这一件事儿吗?我的乳罩呢?”徐文丽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什么乳罩?”这一下把事情搞复杂了。陶自然一字一句地:“少装糊涂,我的乳罩!”徐文丽索性来个不承认:“我真不知道你的乳罩哪去了。”
陶自然一指她的胸:“你平常这儿有这么大吗?今天这是气儿吹的吗?”大伙向徐文丽的胸脯看去。徐文丽脸涨得通红,一下子窘住了。陶自然得理不让人:“敢脱下衣服让大家瞧瞧吗?”众人显然知道徐文丽亏理,又实在看不下陶自然的紧逼,都过来七嘴八舌地说情。
陶自然步步紧逼:“今天谁说也不行,必须让我检查,我要错了,当众给她磕头赔礼道歉,要是我说对了,她也得给我磕头!”徐文丽说:“敢!你这叫强行搜身,侵犯我的人身自由!”
陶自然撒泼,像头狮子挣脱大伙的阻拦,扑过去一把扯开徐文丽的衣领,露出了进口乳罩。徐文丽拱到自己床上号啕大哭。
正巧小丁来找徐文丽看他的诗,见到这种情况,激动地喊:“陶自然!你别欺人太甚,得饶人处且饶人!”陶自然不屑:“去!你小屁孩跑来干什么!”小丁说:“我看这事不忿,想管一管!”陶自然问:“你想管?她是你什么人?”“她是我姐,谁欺负也不行!”“她姓徐,你姓丁,她怎么是你姐呢?”“她比我大!”“全班女生都比你大,都是你姐吗?”
小丁噎住了:“我,我……”陶自然挖苦着:“我我我,还驾驾驾呢,赶马车呀?一个半大小子,跟屁虫似的跟着人家,有意义吗?你说你急什么?你眼里就这一锅汤啊?不嫌臊吗?”小丁说:“你太不像话了,说些什么!”
陶自然说:“像话?像画早挂墙上了!我给你挂一幅呀?唐伯虎的美女图,要不要?可好看了!”小丁说:“别看你是女的,惹火了我一样收拾!”“啊哈,还想打人?”陶自然挺着胸脯,“你打呀,朝这儿打,挺软和的。不打是孙子!”小丁气不过,一耳光把陶自然打到床上。陶自然捂着脸哭起来:“你敢打女人,流氓!”
小丁转身奔到徐文丽床前,扒开众人:“她是我姐,你们都闪一边去,我来劝她。”小丁凑上前,“姐,没事儿……”话还没说完,徐文丽发泄地打了他一耳光,骂道:“你给我滚!”小丁捂着脸,吃惊地看着徐文丽。陶自然一看小丁被打,乐得破涕为笑:“哈哈,马屁拍到蹄子上了,活该!”小丁捂着脸狼狈地走了。
小丁捂着脸回男生宿舍,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徐文丽来敲了敲了窗,示意小丁出去一趟。小丁擦着眼泪走了。二人来到凉亭,徐文丽摸着小丁的脸:“钉子,疼吗?”小丁说:“姐,脸上一点儿都不疼,就是心里委屈。”说着眼泪又掉。徐文丽动情地说:“真对不起你钉子,我这个人啊,心高气傲,总以为什么都不能打倒我,一个穷字把我打倒了,这个穷字让我失去了尊严。”小丁问:“姐,你家里就那么穷吗?”徐文丽说:“姐对你实说了吧……”
徐文丽家三年困难时期逃荒到黑龙江。刚到那里,她爸跟当地的猎户去打猎,有一回遇见熊瞎子,她爸开几枪没打死熊瞎子,熊瞎子扑过来,一掌把她爸打倒在地,双眼被整瞎了,她爸躺下装死,捡了一条命。一个瞎爸领着八口人生活,日子穷得不行。徐文丽是家里的老大,为摆脱穷命,就想出人头地。她对诗歌爱好,也有这方面的天赋,后来当了阿城县文化馆的业余创作员。她认为她的诗不比一些发表的差,可就是没上过正式刊物,所以心里很着急。
徐文丽说:“潘家栋不是好东西,我被他涮了。我最得意的一组诗《秋天的思索》,他说有发表的可能,可是一拖再拖,后来就不提了。我的长诗《致远方》他让我改来改去,今天才知道,他们刊物根本不打算发表!”小丁气愤地说:“以后不给他们投稿了!”
徐文丽说:“可是他今天又说,《秋天的思索》有可能发表,一发就是一组,他给我发诗评。不过,他明一句暗一句地向我提条件!”“什么条件?”“男的找女的还能有什么条件?和他上床!”“啊!这个流氓!”
徐文丽说:“他对我提过多次,我不敢得罪他,只好装糊涂,我不可能做那种事。”说着她激愤起来,“我是诗人,不是下三滥!是诗人就应该有一颗正直不屈的心,是诗人就应该高昂起自己的头颅,是诗人就应该挺起胸脯清白地做人,是诗人就应该和邪恶作抗争,永不屈服……”小丁说:“文丽姐,你在我眼里更崇高,更伟大了,我一定让你体面地做人!”
小丁回到宿舍,又看到一首贴在墙上的打油诗,他走过去念:“扇一个美女耳光,挨一个美女耳光,好一幅校园风景,只苦了小丁皮囊!”小丁念着念着哈哈大笑起来。大家惊异地看着他。小丁脱衣上床,寻思了一下又哈哈大笑起来。
周末,徐文丽接到潘家栋的电话,说准备要发表的那组诗歌还要修改,约她明天下午到编辑部面谈。小丁知道了说:“姐,不能去啊,明天是星期天,他不休息找你谈什么?肯定不怀好意!”徐文丽犹豫再三:“还是去吧,不去就没有发表的机会。”小丁说:“我跟你一起去,保护你。”徐文丽笑着摸摸小丁的头:“我有数,能保护自己。”
星期天黄昏,徐文丽如约来到编辑部,对潘家栋说:“您好,潘编辑!”潘家栋说:“文丽,以后不要这么称呼,随便点。”“那就叫您潘编?”“我最反对这么称呼做编辑的,幸亏我姓潘,要是姓胡呢?胡编?姓牛呢?牛编(鞭)?”徐文丽哧哧地笑。
潘家栋色眯眯地看着徐文丽:“文丽呀,我发现你有点傻,你要是活泛点,作品早就发表了,我点拨你多少次,你是不明白还是和我装糊涂?”徐文丽低下了头:“潘老师,我不想……”潘家栋突然严肃起来:“那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诗稿你拿回去改,不急着送来,你的大作半年内怕排不上了。”徐文丽忙说:“潘老师,您没明白我的意思,其实我……”
潘家栋笑了:“我说嘛,你不是一锥子扎不出血的人。”他看看表,“哎呀,该吃晚饭了。”徐文丽说:“到饭店去吧,我请您。”“去饭店干什么?我老婆到北戴河去了,到我家包饺子吃,好吃不如饺子,舒服不如倒着。”徐文丽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会儿:“好吧。”
潘家栋和徐文丽两人包饺子说话。“文丽我告诉你,要想在诗坛有一席之地,就得靠作品说话!你不是想扬眉吐气吗?不是想出人头地吗?不是想改变命运吗?要做到对你来说很容易,就看你肯不肯了。你只要点点头,《秋天的思索》很快就会面世,随后我会给你连续发五组,这样你徐文丽一下子就会在诗坛扬名立万,掌声,鲜花,名誉,地位,什么都有了。”
徐文丽激动了:“真的?”潘家栋握住徐文丽的手:“我能欺骗你吗?文丽,我等不及,就等你点头了!”徐文丽想挪开潘家栋的手,但并不坚决:“别这样,潘老师……”潘家栋一点儿一点儿把徐文丽逼到卧室门口。
潘家栋说:“文丽,到我卧室参观参观吧。”徐文丽跟潘家栋进了卧室。墙上挂着一幅安格尔的裸体美女油画《泉》。徐文丽惊讶道:“哎呀,这样的画你也敢挂?”潘家栋色笑:“少见多怪了不是?你过来看,我这儿还有安格尔的画册,欣赏一下。”说着,拿出画册,和徐文丽并肩欣赏,趁徐文丽不注意,用脚后跟把卧室的门轻轻关上了。
楼下,小丁仰头看着潘家栋家的窗。卧室的灯熄了,小丁骂起来:“徐文丽,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原来是这么个东西!太伤我的心了……”小丁骂着,发现地上有块石头,拾起来,“咣”的一下子把潘家栋家卧室的窗玻璃打碎了。卧室的灯马上亮了。
不一会儿,徐文丽从楼里走出来。小丁愤怒地盯着徐文丽,徐文丽愣了:“钉子,你怎么在这儿?”小丁伤心地说:“我要保护你,没想到你根本不用保护!为了发表诗,你不顾羞耻,主动投怀送抱。你不再是我心中的女神了,你是狗屁!”两人相视良久,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小丁突然哭了,喊道:“徐文丽,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完蛋了!同学们瞧不起你,我更瞧不起你!你伤了我的心……”良久,徐文丽才开口:“你上去看看,潘家栋在干什么。”小丁犹豫了一下,朝楼里跑去。
小丁推开卧室的门,只见潘家栋满脸是血,跪在地上,两手捂着自己的裆在呻吟。小丁惊讶地问:“潘编辑,你怎么了?”潘家栋痛苦地说:“这个臭女人,我被她暗算了!”小丁手舞足蹈地乐起来,兴奋地跑着叫喊:“活该!”
小丁从楼里跑出来问徐文丽:“文丽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徐文丽平静地说:“他想用发表作品为诱饵占我便宜,可我是诗人,绝不能容忍他对我无礼!”小丁感动地说:“文丽姐,你还是我心中的女神,我请你吃饭!”
徐文丽和小丁在小饭店喝酒。徐文丽喝得大醉,哭着:“钉子,我的好弟弟,一个女人发表一首诗怎么这么难?难道非得出卖肉体吗?”小丁安慰道:“姐,你以后会成功的,我一百个相信!”徐文丽说:“钉子,姐对你说,作诗和做人比,做人更重要。记住了,不管到什么时候,人都不能低下高贵的头,也许我有顶不住那一天,到时候你要提醒我,别让姐堕落!”小丁说:“姐,你放心,只要我丁学武有一口气在,谁也别想玷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