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众狗狺狺的夜晚,肯定有一条老狗,默不作声。它是黑夜的一部分,它在一个村庄转悠到老,是村庄的一部分,它再无人可咬,因而也是人的一部分。这是条终于可以冥然入睡的狗,在人们久不再去的僻远路途,废弃多年的荒宅旧院,这条狗来回地走动,眼中满是人们多年前的陈事旧影。
菩萨般的好心肠在内心滋生、茁壮,这些都远超过教会和学校所教导我们的东西。我们通常学到的是一些见解狭窄、盲目无知、毫无爱心的教义,告诉我们动物没有意识,没有灵魂,也没有被尊重的权利,动物只不过是用来当宠物、让人糟蹋、屠宰和奴役的。
——约翰·米尔(美国作家、环保运动先驱)
你怎么可以这样?
(美)吉姆·威利斯
当我还是小狗的时候,我会耍宝,逗你开心,让你开怀大笑。你称我为你的孩子,即使家里好几双鞋子都被我咬坏了,好几个抱枕都被我给谋杀了,我还是成为你最好的朋友。每次碰到我“使坏”的时候,你就摇着手指头问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过,你总是会后悔,总是会把我翻过身来,揉揉我的小肚皮。
我的居家训练比原先预期的时间拖长了些,因为你实在太忙了,不过我们还是一起想办法克服。我记得窝在你床上,用鼻子磨蹭着你睡的那些个夜晚,听你说悄悄话,你的秘密梦想,我当时相信日子不可能更完美了。我们一起花很长的时间在公园里散步、奔跑,一起开车兜风,路上还会停下来吃冰淇淋(我只能吃甜筒,因为你说:“冰淇淋对狗狗不好。”),我会在午后的阳光下睡个长长的小觉,等你忙完一天后回家。
逐渐地,你开始花更多时间在工作上,在你的事业上,在寻找一位人类的伴侣上。我耐心地等着你,在你心碎和失望的时候安慰你,在你做了错误的决定时,也从不责怪你,当你回家时,我总是欣喜若狂地跟你嬉闹一场,当你终于恋爱时,我也是这么开心!
她,现在是你的妻子了,不是一个喜欢狗的人,但我还是一样欢迎她来到我们的家,试着表现出我对她的爱,并且服从她。我当时是快乐的,因为你快乐。后来,你们的小宝宝一个个来报到了,我也分享了你们的兴奋和激动。他们粉嫩的肤色、他们的气味都让我着迷,我也想像妈妈一样照顾他们。只是她和你都担心我会伤害到他们,大部分的时候我都被放逐到另外一个房间,或被关进一个狗笼里。噢,我多想去爱他们啊!但是,我却成为“爱的阶下囚”。
孩子们开始慢慢长大,我变成他们的朋友。他们紧紧抓住我的毛,用自己还站不稳的小脚脚撑起身来。他们会用小指头戳我的眼睛,检查我的耳朵,并且亲我的鼻子。我爱死了他们的一切又一切,爱他们的抚摸——因为你现在已经很少碰我了——必要时,我会用我的生命去保卫他们。
我会偷溜到他们的床上,听他们说让他们烦恼的事,他们的秘密梦想。我们会一起等着听你车子开进车道的声音。有阵子,当别人问你是否养狗时,你会从你的皮夹里掏出我的照片,告诉他们我的大小故事。但是在过去这几年里,你只是草草回答声“是”,就转移了话题。我从“你的狗”变成“只是一条狗”,在我身上花的每一分钱都让你不甘心。
现在,你在另外一个城市找到一个新的机会去发展你的事业,你和他们将搬进一间不允许饲养宠物的公寓里。你为你的“家人”做了个正确的决定,但,曾几何时,我是你唯一的家人。
我坐上车,一路都好兴奋,一直到我们抵达流浪动物收容所。我闻到狗狗、猫猫的味道,闻到恐惧,闻到绝望。你填好文件后说:“我知道你们会帮她找到个好人家。”他们耸耸肩,一脸痛苦的表情。他们知道,一只中年的狗或猫所面对的现实,即使身世证明都齐全。
你儿子哭喊着:“不要!爹地!请不要让他们把我的狗带走!”你必须用力才能把他紧抓着我颈圈的手指撬开。我为他忧心。在友谊和忠诚,在爱和责任,在尊重所有生命这几点上,你给他上了什么样的一堂课啊!你拍拍我的头算是道别,避开我的眼睛,很有礼貌地拒绝把我的颈圈和链子带走。你有一个不能错过的截止期限,而我现在也有一个了。
你离开后,两位好心的女士说你大概好几个月前就知道要搬家了,却没花半点心思帮我寻找另一个好人家。她们摇摇头问:“你怎么可以这样?”
收容所的人工作繁重,他们只能尽可能把我们照顾好。他们当然会喂食我们,但是我几天前就已经没有胃口了。一开始,一有人经过关我的栏,我就会冲上前,希望是你——你改变主意了——而这一切都只是噩梦一场……至少我希望经过的是一个会关心我、会拯救我的人。当我意识到自己没办法跟那些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而开怀嬉闹的小狗一样,吸引人注意时,我退缩到远远的一个角落去等着。
一天快结束时,我听到她来带我走的脚步声,我跟随着她沿着走道慢慢走向一个和狗栅分开的房间。一个安静,像天国般幸福的房间。她把我放到桌上,揉揉我的耳朵,叫我别担心。想到接下来将发生的事,我的心跳个不停,但同时却也感到解脱。爱的阶下囚终于走到了尽头。天性使然,我比较关心的还是她。我知道她心里的重担让她承受莫大的压力,就像我以前了解你的每一个情绪。
她把止血带温柔地绑上我的前脚,一颗泪珠流下她的脸颊。我舔舔她的手,就像很多年以前我安慰你一样。她把皮下注射的针头熟练地滑进我的血管里。我感到刺痛,凉凉的液体流遍我全身,我带着睡意躺下,凝视着她仁慈的双眼,轻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或许因为她听得懂狗狗说的话,她说:“我真的很抱歉。”她搂住我,急忙跟我解释说,这是她的工作,要确定我会去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在那儿我不会再被忽略,或被虐待、被遗弃,或者被迫自己讨生活,那个地方充满爱和光,和地球这里完全不一样。我使尽最后一点力气,用我的尾巴重重地拍打了一下桌面,试着告诉她,那句“你怎么可以这样?”并不是对她说的。我心里想着的是你,我亲爱的主人。我会永远想你、等你。
祝你生命中的每一个人对你也同样持续忠心不二。
吉姆·威利斯(JimWillis):美国畅销书作家,著有《我心——受动物与自然的激发而作》等书。“世界动物日”美国大使(2009—2010),动物之家避难所信托基金会总监,国际动物保护协会(OIPA)会员。
我的狗爱我远甚于我爱它,这个事实简单明了,不可否认,总令我心怀羞愧。
——劳伦兹(奥地利动物行为学家,1973年诺贝尔生理医学奖得主)
被人类恩将仇报的义犬小花
邱宏同拥军
在绵阳市北川羌族自治县一带的村民中,流传着一则凄婉的故事:2008年“5·12”地震时,一只小狗挽救了四十九个村民的生命。然而,这个村民们崇敬的小生灵,却因防疫需要而被绞杀!
这只小狗叫“小花”。它的主人叫邓加林,三十四岁,是北川羌族自治县曲山镇海光村村民。尽管地震已经过去一年,但谈及他的爱犬小花,邓加林依旧唉声不已、热泪涟涟——
“小花”是只当地的小土狗,从小在邓家长大。
2008年5月12日中午,邓加林回家吃午饭。刚进门他就发现,一向温驯的狗狗小花,却焦躁不安地在屋里来回乱窜,还不时地将头伏在地上低声吼叫。邓加林妻子蔡红英,以为小花要吃的,便扔给小花一块骨头。可是,小花却置之不理,仍旧乱抓乱撞、上蹿下跳。
下午一时四十分左右,全家人开始午睡。小花一反常态,不像以往那样也趴在床下午睡,而是一直狂叫不已,吵得全家人无法入睡。邓加林将小花撵出门外,它依然狂叫、用前爪扒门。妻子蔡红英觉得有些诧异,便开门查看。不想小花竟发疯地冲进屋来,一边狂叫,一边用嘴叼邓加林和他八岁儿子邓胜国的衣角。儿子邓胜国下床抱起小花,嗔怪地说道:“小花今天怎么啦?怎么不乖啦?来,我带你出去撒尿。”说着,儿子邓胜国抱着小花往外走。没想到小花一个鲤鱼打挺,从邓加林儿子怀里蹿下来,死死叼住邓加林裤腿,拼命地往屋外拉扯。当时,小花的叫声十分凄厉,令人发瘆。
小花的狂叫声,顿时惹了麻烦:邻居们被小花吵醒,纷纷来到邓加林家,询问他家出了什么事。邓加林家后院的一个年轻人,还气势汹汹地质问邓加林:你家狗疯啦,让别人睡觉不?邓加林夫妇唯唯诺诺、道歉不迭。随后,向大家述说了小花的反常举动。乡亲们猜不透小花反常是何原因,一时间议论纷纷。不承想,小花突然停止狂叫,耷拉着脑袋、伏在地上,双眼中涌出了泪水!
狗哭了!这个天大奇闻,立即惊动了海光村的乡亲们,大家相继来到邓加林家院子里,既好奇又神秘地谈论着、猜测着狗狗小花流泪原因。这时,一位老大爷神色严肃地对大家说道:“这种事儿,我小时候听我爸说过。看来,要有天灾降临啊!”一句话,在场的乡亲们全都慌了神儿。
突然,狗狗小花又开始狂叫起来。小花的叫声,引得全村所有的狗一齐狂叫起来。邓加林平时爱看书报,掌握一些科学常识。他突然意识到:动物的异常行为,很有可能是地震前兆!想到此,他不由得浑身一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邓加林一脸冰霜地对大家喊道:“赶快挨家通知乡亲们,迅速从屋里出来,恐怕马上就要地震了!”
霎时间,海光村内脚步声、叫喊声响作一团。结果,全村在家的七十六名村民中,有四十二人撤到了屋子外面。至今仍然令邓加林遗憾的是,当时,其他村民不仅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还反唇相讥说:邓加林脑袋进了水,整个神经错乱嘛。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在狗狗小花警示下,邓加林的预测应验了:大地突然颠簸、颤抖,四周飞沙走石。一阵刺耳的巨响过后,全村的房屋一瞬间统统倒塌了!转瞬间,海光村变成一片废墟。顿时,哭喊声、呼救声笼罩着整个村落。
地震过后约十分钟,因撤出房屋而幸免于难的四十二名乡亲,突然围拢过来,争抢着抱小花、爱抚小花,全都感谢小花救了他们的性命。庆幸之余,人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对这夷为平地的家园,都不禁捶胸顿足、失声痛哭。
面对天灾,邓加林意识到:发生这么强烈的地震,救援人员肯定不能在短时间内前来救援。于是,邓加林急忙召集大家,让老年人、轻伤员照顾小孩;其他村民赶紧搜救被废墟掩埋的乡亲!
废墟连成片,大家傻了眼:面对一堆连着一堆的瓦砾、砖头、碎石块,从哪儿下手救援乡亲呢?无奈,他们便依次大声呼喊村里失踪者的名字。但喊了一个多小时,废墟下竟无一人回应。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焦急万分时,在五十米开外的废墟上,传来狗狗小花“汪、汪、汪”的急促叫声。大家急忙赶过去,听到了废墟下微弱的呼救声。大家马上扒开砖头瓦砾,救援出受重伤的村民刘强夫妇。大家刚刚松口气,狗狗小花,又在距大家十多米远的废墟上,一边叫,一边用两只前爪奋力扒刨残土。此刻,大家对小花早已感激涕零、五体投地,见到小花刨土,大家便一齐开挖,四十多分钟后,一条小孩的小腿裸露出来;又过了半小时,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被抢救出来。这个孩子造化不小:被夹在两块水泥预制板缝隙中间,仅仅受了点儿轻微皮外伤。孩子的父母,便是刚刚抢救出来的刘强夫妇。
2008年5月13日下午一时许,狗狗小花再次疯狂地狂叫不已,并带头向废墟外面狂奔。这次再无一人犹豫,大家紧跟着小花迅速跑出废墟。突然,强烈的余震再次袭来,造成废墟中的不少断壁残垣再次坍塌。如不及时撤离,定会再次遭受人员伤亡。
当天下午四时许,由解放军官兵组成的救援队,冲破重重艰难险阻,终于来到北川羌族自治县救援。其中的一支小分队,来到了海光村。当时,在狗狗小花帮助下,大家已从废墟中抢救出了七名乡亲。
部队救援队伍到达后,要求所有幸存者立即转移到安全地带。被狗狗小花营救的海光村四十九名村民,都被安置在绵阳市九洲体育馆。小花跟随主人邓加林、蔡红英夫妇,一起来到了九洲体育馆安置点。
在前往九洲体育馆途中,乡亲们争着抢着抱小花。小花则圆睁双眼、高竖尾巴,俨然成了村英雄。由于道路堵塞、运输不便,刚到九洲体育馆安置点时,大家领到的食品,刚好填饱肚子。尽管如此,乡亲们全都宁愿少吃一些,把节省下来的香肠、面包等食品,留给狗狗小花吃。
2008年5月16日,一个震惊邓加林夫妇,以及海光村四十九名村民的噩耗传来:为预防发生疫情,抗震救灾指挥部决定,凡从地震重灾区带入安置点的犬只,一律集中捕杀,然后消毒深埋。
当天傍晚,趁别人不注意,邓加林和妻子蔡红英,抱起小花,偷偷来到九洲体育馆背后的一个山坡上,寻找到一个狭小的山洞,准备让小花在山洞里躲避一阵。小花好像预感到大难临头,便顺从地从蔡红英怀里跳到地上,向邓加林夫妇摇摇尾巴,算作告别,然后钻进了山洞深处。
但是,在绵阳市铺天盖地的拉网式搜犬行动中,狗狗小花最终未能幸免。
2008年5月19日上午,绵阳市民警要把小花带走。邓加林妻子蔡红英“扑通”一声跪在民警面前,向民警哭诉了狗狗小花在地震中的救人经过。民警们听罢,既震惊、又感动,不觉动作慢将下来。但,作为民警,捕杀命令必须执行。于是,一名民警动容地对蔡红英解释说:“大姐,尽管小花救了村里四十九条人命,但如果不及时处置重灾区的犬只,便很有可能酿成人们意想不到的疫情灾害。大姐呀,眼下可是非常时期呀!”
眼看着蔡红英求情无效,海光村四十九名乡亲全都围拢过来,央求民警:让乡亲们看小花临终前最后一眼,大家要为它送行。民警红着眼圈儿,应允了乡亲们的要求。
2008年5月20日上午,海光村乡亲们最后看到狗狗小花时,小花被装在一个铁笼子里。乡亲们含泪向小花告别。小花也眼含泪水,呜呜咽咽地叫着,冲着大家甩尾巴致意,绳索越来越紧……顿时,现场响起一片痛哭声!
一年倏忽过去。2009年“清明节”期间,海光村的乡亲们,在祭奠死难亲人之余,不忘祭奠狗狗小花,不忘义犬的救命大恩。
邱宏:《沈阳日报》高级记者、《邱宏视线》名专栏主笔。新闻从业近30年,格外关注敏感新闻、灾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