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国际作家节上介绍当代中国文学毋庸置疑,现实正欲淹没文学。
因为人们对生活的感受被一个又一个的事件所取代一像一个九,一―事件,居然被认为改变了世界,改变了每一个人。
世界充满事件,突如其来,层出不穷,霸占了人们的想像力。现实比任何小说都更令人不可思议,更使人有陌生感。喜事和丧搴同在,盛世和末路并存,无法预测,无法把握……于是,人的概念悄悄地在改变:机器人并不是人,在某些方面却比肉体凡胎的人还要能干。克隆人是人,却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令人类忧虑和恐惧……人的概念的宽泛,带来了文学概念的无限宽泛。
这时候,对文学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寻找差异。
差异是最值得珍贵的,因为有差异才有存在的必要。作家发现了与他人不一样的东西,就发现了自己创作的价值。
作家的全部才华就是感觉的新颖。世界为空,人乃一切。世界不过是人的灵魂的影像,人的自身就潜藏着支配万事万物的规律。作家要信赖自我,不为外物所累。只有自己才是主体,并有责任了解一切,也敢于面对-切。
感觉就是思想,艺术的核心秘密是活的灵魂。
中国近二十多年来异常活跃的文学景观,足以证实这种追寻差异的必要。
当代中国文学最突出的特征就是不断涌现新潮流,先是由于恢复和深化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引起社会轰动,揭示问题、暴露伤痕、反思历史、关注变革……紧接着便引出文化寻根的热潮。然后是引进西方的意识流,你襄穸人还嚴窗人,我的人生笔记享受老外的服务借鉴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带动了先锋小说的勃起……可以说在这二十多年中,中国作家把西方所有的现代创作技法都演练过了。
终于,随着社会的逐渐成熟,当代文学也成熟起来。个性强烈,色彩纷呈,形成了庞大的各具特点的作家群落。于是,当代中国文学具备了应有的自信,可以和历史对话,也可以和现实对话。
中国的文学史极其辉煌,博大精深,巨人如林。但概括为一句话:就是记录了文学和现实的关系。文学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必然为社会的现实存在所决定。中国目前正处于社会急剧变化的现代性转换期,有张力也有矛盾,有机会也有困难。这种变革本身就有着巨大的社会批判功能,必然也会影响到文学进程的推进。
现实对人一直都在进行着雕刻乃至扭曲,因此现实主义文学也不是简单地复制现实。作家对现实生活的探索和发现,应该符合现实生活本身的规律,又折射出作家对现实的人文关怀和深邃的理性思考,表达人性的要求与灵魂的渴望。
当代中国文学的主体,正是以这种现实主义的魄力和勇气,敏锐的忠实的多方位的表现了当代中国社会的生活真实,呈现出一种开阔、凝重的品格。
然而,现实的本性是变化。世界在变,生活在变,人在变,文学在变,其实文学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变:魏晋辞賦有别于先秦诸子,韩愈能文起八代之衰,就是一次大变。欧阳修的丰嫌,三袁张岱的自然,龚定庵的哨拔,直至魯迅的犀利,林语堂的泼俏……文学也从未因内容与形式的变化而停滞……过去的文学给人类提供的是出类拔萃的精神和情感。任何时代能够流传下去的,也只能是精神和情感。在今天这个物欲极度膨胀的商品时代,人们最缺乏的恰恰就是精神和情感。因此,文学的命运不是将被取代,而是变得更加为人们所必需。
―这就是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的目的。
活力不衰的奥秘
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末,中国文坛崛起了两位将军:一位是《将军吟》的作者湖南奠应丰,一位是名列全国短篇小说奖第二的《小镇上的将军》江西陈世旭。前者酒足饭饱之后肚子一挺,确有几分将军相;而后者却是精精神神的一个南方靓仔,仪表修洁,面目俊朗,那个年代又正值短篇热,简直就是人见人爱。
岂料他初登文坛就拿的这个第二名,竟成了他创作的宿命,同时又是一种幸运。此后的近三十年,文坛上流行各领风骚三五年,第一换了一拨儿又一拨儿,有些第一还很快就找不着影儿了,陈世旭却始终就像马拉松赛场上那个最精明的选手,自己并不领跑,只是紧紧咬住跑在最前面的运动员,把前面的人追得吐血了或掉队了,换一个新的傻小子上来,他照旧紧追不舍。或许他根本就没想赶超,只是在按着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跑自己的路。
二十年过去,他被人看做文坛常青树。其创作态势随着岁月的增加益见成长而不是相反。长篇、中篇、短篇、散文,多种文体交叉收获,滔滔乎齐来。尤其近几年,国内几家主要报纸、文学期刊和选刊,动不动就能撞上他的名字。虽说并非如何的石破天惊,你可以无视,却无法否定他的存在。在文学这场前前后后、断断续续、不时有人退场又不时有人加入的马拉松中,他的身影一如既往地始终没有消失。近年来,更是文字愈见锤炼,主题愈有开掘,稳健扎实地显示出充沛的活力。每逢文学讲习所的老同学聚会,总有人抱怨:不把世旭这家伙给收拾了,就没有咱们的饭碗!我对陈世旭现象一直饶有兴味,想借此文试着探其奥秘。
创作没有通行的秘密,秘密全在各人身上。探究陈世旭这个人,就会觉得别有味道,很值得琢磨。
他曾下乡插队八年,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至今依旧保持传统农民的作息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勤恳恳,中规中矩,极有规律。但他的为文却非常撒得开,心游万仞,目及八荒,从题材范围到表达方式,都毫无拘束。这里没有篇幅详细介绍他的创作,只看他两部长篇书名《裸体问题》和《世纪神话》,就可想见一斑。他性格狂放的最直观表达,就一九八0年和作家康灌、陈国凯合彩。
是喝了酒抓着斗笔写大字,笔走龙蛇,风起云涌,奔放不羁。此时他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也正因为此,他的草书才草出了一种让专业书法家钦羡的境界。
陈世旭的性格中有暴烈强悍的一面,重义重诺,很阳刚。前几年文坛上有人霸道,恶语伤人。其实不只是前年,这类事情在文坛上就从来没有间断过,一般都采取不予理睬或同样回敬几句不好听的,打一番嘴仗,要不就干脆诉诸法律,打上一场官司。而陈世旭呐,竟想狠揍对方一顿。若不是我和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横竖阻拦,险些就闹出一场文坛暴力新闻。就是这样一个人,性格中又有一种很女人化的东西,千净细腻,不怕琐碎,喜欢洗衣服和做饭。而且是天天洗、天天做,还洗不够、做不烦。现在连女人能做到这一步的恐怕都越来越少了。
说起他的性格,还有更绝的,或者说这就是他的魅力所在:他在文坛称得上铁的朋友似乎不多,跟谁都似乎总像是若即若离,但一旦说起他来,大家又总觉得他不错。特别是异性,跟他常有联系且颇有姿色的不止一位,我们在旁边看得清楚,等待着成就佳话的同时,又不免担心这小子因为醉入花丛荒废了写作。但十年、二十年过去,他依然故我,该干吗仍旧干吗,而且干得越来越老道了。
这或许是被革命老区熏陶的结果,天生就有一种现成的沉稳和坚执。他的创作几十年来从不跟风,只忠实于自己的生活忠实于自己的文学追求,反而得以常青。可见,作家的文学命运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性格。
不过,如果以为陈世旭太过刻板,活得没情少趣,那就大错特错了。除了他执意保守的那些原则,他的放开完全可以说是洒脱的。他喜欢唱男高音,学腾格尔的《蒙古人》几可乱真。而且他唱歌的时候非常投入,全身每个毛孔都向外散发浪漫和柔情。喜欢他的女性倘若在这个时候上去拥抱亲吻,我猜他肯定会用同样的热情回报。
陈世旭兴趣广泛,除了书法,还喜欢摄影、雕塑、游泳等等,而且在这些副业上他反而喜欢争强好胜,不像对待文学创作那样平和从容。其实,他所有的副业,都是一种修炼,一种补充,目的是为了营养自己的主业他真正钟情的始终是文学,生就为文学而来,只甘心情愿做文学的工具。
所以,他被文学磨练得个性强烈,充满矛盾。有时极端执拗,有时又无比随和;有时豁达大度,有时又偏激率性;有时宽宏大量,有时又敏感多疑;对文学非常专一,却又涉猎广泛,见一行爱一行……矛盾产生碰撞,碰撞才有感觉;矛盾就是复杂,复杂才能深刻。而感觉和深刻就是创作的全部才华。
―这正是典型的文学性格,或者叫优秀作家的性格。
飞行将军和诗
蛋刚落地你就叫个不息呼天喊地为的是那把米明白晓畅,精短透充。看上去像脱口而出的大白话,细品则别有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