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屁”把我们领进蛇园,像领进珠宝店或其他购物场所一样,他就不管了,自己找个地方抽烟喝茶聊天儿,你们爱买不买,没有一丝他要从游客的消费中拿回扣的样子。也许泰国没有导游吃回扣的习惯,也许是“李屁”做得太高明了,他相信自己领来的客人是不可能不解囊的。
我也相信,他就是把旅游团带进棺材铺,也准会有人买个棺材背回去。
我却要感谢他,让我知道了所谓购物的快乐,并不在于买了便宜货,或是买到了让接受这些东西的家人和朋友大喜过望的东西,快乐来自购物时自己的感觉一那种自认为物有所值、买到了宝贝的感觉,有一种买得称心如意的痛快和把钱花光的轻松感!
―这就是“李屁”的导游术和导购术。他逗你,吸引你,改造你,征服你,然后才是引导你,让你心服口服地跟着他游,跟着他买,不知不觉地把在泰国的时间全部给了他。他就是泰国,游客对泰国的好奇,想了解泰国的欲望,都转化到他的身上。
他是旅游大国培养出来的尤物。泰国不知有多少像“李屁”这样的导游,也许就像人妖一样多。
等我坐上回国班机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国外跟着旅游团行动,最大的好处是没有任何压力,轻松愉快,只要跟着大流走就是了。最大的局限是,在泰国呆了那么几天,几乎没有跟真正的泰国人交谈过,更谈不上结交一个泰国朋友了,除去看到了一些泰国风情,花光了带出的钱,说的是中国话,见的是中国人,跟没有出国差不多。
好的导游是1道风景,也是一堵墙,他挡在了你和泰国之间。你看到的是他想让你看到的,你所了解的是他已经知道的。你无法看到和了解他不知道的,或者是他不想让你了解到的东西。
“李屁”果真是个“屁屁”。
幽静的剑桥,城市就是一所大学,大学就是一座城市。2001年5月19日,可称得上是这座着名大学城的一个特别的节日一一剑桥的名人英秀聚集于已有400多年历史的三一学院大教堂,还有从美国、中国香港、欧洲等世界各地专程赶来的近300名来宾。人文繁华,声采灿然,等待着参加詹姆斯,莫里斯(仏112八和白霞(卩时臀[一!!)的结婚典礼。
―婚礼办到这个规模,就算有了国际色彩,不可谓不盛大,也说明这对新人是朋友遍天下了。但不是随便什么剑桥人结婚都可以使用这座大教堂,英国社会等级森严,连剑桥的草坪都分成院长的、院士的……普通人是不得进入的。新郎莫里斯教授恰恰是属于这个等级社会中的上层,他是三一学院的资深院士、英国财政部政策最优委员会委员、英国皇家经济学会会长、英国科学院院士,同时还是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国际计量经济学会会长,是1996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被英国女王赐封为爵士。这样一个人物的结婚大典,自然就使整个剑桥都有了一种节日的氛围。连巍哦壮观的大教堂也平添了几分柔和,在阳光中越发地色彩灿烂,气势辉煌。教堂前厅里刺趴的老剑桥人牛顿、培根、桂冠诗人丁尼生等等的玉石雕像,显得神情生动,洋溢着热情和喜气。
尽管新郎如此的名高位重,可来参加婚礼的大多数外国或外地来宾却是冲着新娘白霞来的。其中也有不少中国学者,大家议论着他们的结合,由衷地为他们特别是为白霞高兴,有人说了一句中国的老俗话:“好人有好报呵!”好人一当然就是指白霞。
话得从1981年说起,由当时的中国文化部副部长英若诚主婚,似乎是杨宪益、戴乃迭夫妇证婚,在北京首都剧场也曾为白霞主办过一次盛大的“艺术婚礼”。导演凌子风给白霞穿上了电影《骆驼祥子》里虎妞结婚时的那身行头,插花戴朵,红布蒙头,身上撒满五彩花瓣。新郎是在中国工作的德国人,长袍马褂,披红挂彩,按着北京传统的礼俗当躬则躬,当跪则跪。剧场内笑语喧哗,鼓乐悠扬,如同在进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出。首都文化界的诸多名人和北京人艺的艺术家们,怀着―种友好的皆谑之情,参加了这一对“洋新人”的婚礼,一时曾传为佳话。
因为,白霞在中国文化界的人缘特别好。这倒并不因为她的特殊身份或是性格特别的随和。甚至恰恰相反,她常常会忘记自己的身份,该着急的事比中国人还着急,上边跑下边颠,调动国内外一切可以调动的朋友和力量。她的精力旺盛得不可思议,行动起来,纤细的腰身像鹿一般灵活柔韧,看不出她的双腿跑得有多么快,就是让后边的人跟不上,不得不经常地来上一溜小跑。有时她不懂得区分国情,不理解一些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敏感问题,撞了头不知道被什么撞的。但她周围的中国人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不能不对她生出敬意。敬重她是真心为了中国好,骨子里有股“中国意识”,或者叫“平民意识”。这也许跟她的出身和经历有关……她是苏格兰人,少年时期曾随家人到澳大利亚生活过多年,后来搬到伦敦,几年以后又返冋苏格兰。这给她的印象非常深刻:活着就是移动,到处都可为家。白霞从苏格兰最好的大学一一爱丁堡大学毕业后,到非洲工作了8年,为世界上贫富差异之大感到震惊,真切地见识和体会到了什么是贫穷和落后。她的特别之处是没有厌恶和躲开,反倒培养出真诚的同情心和责任感。同时也开始对世界上另一块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一中国,心向往之。在非洲工作期满后,经戴乃迭先生推荐,便应聘成了中国“文化大革命”之后的第一批外国专家中的一员。
我认识她是在1979年,我的一篇小说引起了大范围的争论,其中一家地方上的机关报连续发表了14块版的批判文章,白霞却组织人将它翻译成英文,并在英文版的《中国文学》上发表。受她的影响,这部小说的法文版、日文版也相继问世,我自然是心存感激。在北京的一次活动上见到了她,想不到她竟是那么的年轻,一头金发,留着普通中国妇女的发式,脸像婴儿一样细白、润泽,身材苗条、柔软,待人自然、热情。以后她又主编、出版了我的英文小说集,我们也就成了朋友。
但,她在结婚后的第二年就离婚了。原因是曾参加过他们婚礼的一位中国电影界的名人,后来将一名中国女演员介绍认识了白霞的丈夫,不想这名女演员和白霞的丈夫相爱了,白霞便主动撤出。为此,中国文艺界的有些朋友总觉得对不住白霞。等我再去北京看她,她已经有了一个刚会走路的儿子,取名:罗瑞。白霞非常直率地问我能不能陪着她的儿子玩儿一会儿,她担心只跟着母亲而没有父亲的孩子在心理发育上会出偏差。因此利用男性朋友去看她的机会,尽可能多地让罗瑞多接触成年男人。我无法拒绝一个母亲的这种请求,中国人形容白霞这样的境况常用一句话:“既当娘又当爹。”以后每次去看她,谈完正事后就带着她的儿子在北京友谊宾馆的花园里折腾几个小时。
也正是为广儿子,白霞此后17年都再没有想过结婚的事。在中国工作了12年之后。因她的母亲年事已高无人照顾,同时也为了儿子的教育,白霞不得不又回到了英国。但她的“中国情结”已经深深地种下,无论到哪里工作,她身边总会联络着一群中国学者或留学生,凡有困难找到她,她没有不帮忙的。这又得谈到她的性格,虽然她是剑桥管理学院的研究员,因其“交友三千”,活动能量便非同一般……等到罗瑞一懂事,能够自己乘飞机了,白霞就让他回中国认父,利用每年的假期跟他父亲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这一点让所有朋友都为她挑大拇指,一个曾受过伤害、看似娇弱的女子,却如此地理智和大度。当今年春天我在剑桥看到罗瑞时,完全不认识他了,高大,英俊,全部功课都是八,却将小时候学的满嘴北京话忘得一干二净。他好像成了白霞的保护神。搂着比自己矮一头的母亲走进了婚姻登记处,在整个婚礼进行过程中,他总是不离母亲左右,说话不多,却显得成熟、懂事一一白霞终于盼到了这一天,而且她这个自由的精灵,也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港湾……来宾们在教堂里都坐好『,静静地等待着。10点钟整,新郎和新娘手牵着手缓缓地走了进来,伴郎、伴娘和亲属们在后面族拥着。64岁的莫里斯,身材颀长,才气内敛,穿一身浅灰色的礼服,左胸别着一朵白色玫瑰。端重沉实,坚稳自信,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度风韵,令人称羡。白霞也已50岁出头,谢绝了蓬松拖地的婚纱,身着一袭白色衣裙,显得清丽典雅,仪态高贵。平时是那么活泼机俏的她,此时略显拘谨一恐怕没有哪个女人,踏上结婚的红地毯会不紧张!
婚礼在庄重的圣歌中开始,“圣哉,圣哉,圣哉!慈悲与全能,荣耀与赞美,归三一妙身……”然后由前面的神职人员率领大家共同祈祷。每个参加婚礼的人在进门的时候都领到了两本书:一本是参加婚礼者的名单;一本是婚礼的程序,上面印有圣歌的歌词和祈祷词以及新人的誓词。随后是诵经,接下来又是唱圣歌、交换戒指、新人宣誓……白霞语调轻细,一种发自女性的温柔和信任,在极为安静的大教堂里弥漫开来。
圣歌再一次响起:“新郎新妇,今日成婚,同宣海誓,共证山盟。终身偕老,喜乐充盈……”最后,婚礼在祈祷声中结束。新郎、新娘先退场,站到教堂外面的草地上,准备和所有来参加婚礼的人握手或拥抱,以表达谢意。来宾在草地上排起了长队,像等待着首长接见一样,或者说像过海关一样一他们两个孤零零地站在草地中央,一次只能接见一个或两个人,其他人要等在十步以外。大家都很有风度,很有耐性,这种仪式本身就又增加了婚礼的神秘感。我当时有一种感觉,在这样的教堂里按照这样的仪式结婚,气氛太过清肃,最适合功成名就的中老年人。若是新郎新娘太年轻了,恐怕压不住阵脚。
以后的程序就比较轻松了,来宾们可以自由组合,在草地上在剑河边一边聊天,一边喝葡萄酒、吃小点心。凡参加婚礼的人,有个共同的好奇心,想知道这一对新人的恋爱过程,特别是莫里斯和白霞这两个都有点传奇色彩的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但来宾中竟很少有人能说得清楚,大家又碍于身份不能去追问新郎新娘一英国似乎不兴“闹喜”,人人都彬彬有礼,男的惟恐不绅士,女的惟恐不淑女,这使整个婚礼就显得隆重有余,喜庆热烈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