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事情怎么会发展得这么糟,是不是,华生?不过这其中有些很奇妙之处,咱们的委托人还有一点儿希望。”
“你这样说我是很高兴的,”我出自内心地说,“刚才我认为他差不多没希望了。”
“我不愿听到这样的话,亲爱的华生,事实上在咱们的朋友极看重的证据中,有一个十分严重的缺陷。”
“哦?是什么?”
“就是这点:我记得在昨天我检查门厅时,墙上并没有血迹。华生,现在咱们就到有阳光的地方去散散步吧。”
在花园中,我陪他一起散步,脑子里非常地乱,心中却觉得热呼呼的。那是因为有希望存在。福尔摩斯按照顺序依次把别墅的每一面都看了看,很有兴致地检查了这房子,在他们的带领之下走进屋中。他从地下室开始一直到阁楼把整个建筑都看了一遍,大多数的房间还没有摆设家具。但他仍然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这些房间,最后到了顶屋的走廊,那里有三间空的卧房。他突然又高兴起来。
“这案子确实很有趣,华生,”他说道,“我认为现在该是对我们的朋友雷斯垂德说真话的时候了。他嘲笑过咱们,也许咱们可以还敬他了。如果我对此案的判断证实是正确的话。有了,有了,我想我已经知道应该用什么方法了。”
当福尔摩斯找到雷斯垂德的时候,他仍然在起居室里奋笔疾书。
“我知道你正在写关于此案的报告。”福尔摩斯说道。
“对,我是在写关于此案的报告。”
“你难道不认为这样有点太仓促了吗?我认为你有些证据不足呢!”
雷斯垂德对福尔摩斯一向是非常了解的,对于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很在意,决不会轻易忽略他的话,他把笔放下,心中感到十分好奇,他带着同样好奇的眼神看着福尔摩斯。
“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福尔摩斯先生?”
“我只是想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证人你还没有见到。”
“你能够把他们明确地提出来吗?”
“我想我能够。”
“那就请你赶紧提出来吧。”
“我将尽我的全力去做,你有几名警士?”
“能马上召集到的有三个。”
“简直太棒了!”福尔摩斯兴奋地说,“他们的身体强壮吗?嗓门够不够大?”
“这些条件都具备,但是我实在搞不明白他们的嗓门大小和这有什么根本联系。”
“或许我应该在这里帮你解释一下有关问题,”福尔摩斯说,“那三个警士,我需要马上见到他们,我要做一下尝试。”过了大概有五分钟,三名警士已经集合在大厅了。
“就在外面的小屋有一大堆麦秸,”福尔摩斯说,“劳驾三位现在出去搬两捆麦秸进来,我想这些有助于我找出我需要的证人。谢谢你们,华生,我相信你口袋里装有火柴,现在,雷斯垂德先生,请你们陪我到顶楼的平台上去。”
我已经说过,在那间空卧室外有一条宽宽的走廊。福尔摩斯让我们在走廊一头集合。三名警士在那里咧嘴笑着;雷斯垂德望着我的朋友,他的脸上不断闪过惊讶、期待和讥笑。福尔摩斯站在我们面前,活像一个正在变戏法的魔术师。
“我想提出这样一个要求,能否让你的一个警士去提两桶水来好吗?把麦秸放着挨着墙,现在一切就续了。”
雷斯垂德有些生气了,他的脸色开始变红。“我搞不懂你是不是在开我们的玩笑,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道,“假如你明白了什么,你完全可以讲出来,用不着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举动。”
“我向你保证,亲爱的雷斯垂德,我想我所做的事情完全是有道理的,你是否记得,就在几小时前,你好像已经占上风了。你和我开了点玩笑,那你就不让我来点排场吗?华生,先打开窗户,划根火柴,把麦秸点燃,好吗?”我按照他的命令办了,那烧着的干麦秸啪啪直响,冒出火来,有一股白烟因在走廊里,被过堂风吹得飘飘忽忽。
“现在再看看能不能给你找那证人来,雷斯垂德,请各位同我一起叫‘着火了’好吗?来一、二、三——”
“哦,着火啦!”我们一起高声的喊起来。
“太谢谢了,请再来一次。”
“着火啦!”
“先生们,再来一次,一齐来!”
“着火啦!”这样一喊,大概全诺伍德都能听到。
喊叫声刚刚停息,就发生了令人惊讶的事情。在走廊尽头那边看起来很完整的墙上,突然开了一扇门,有一个短小、干瘦的人从门中冲出来,好像有一只兔子从它的洞中蹦出。
“实在太好了,”福尔摩斯很沉静地说道,“亲爱的华生,一切都明白了,现在你应该明白我所做的事情是多么的有道理,我是个多么聪明的人呵!你应该完全相信我。现在要做的是往麦秸上浇桶水。好了!雷斯垂德,现在请允许我为你做介绍,这就是你那位失踪已久的最主要的证人约纳斯·奥德克先生。”
雷斯垂德眼中充满惊讶地望着这个陌生人,走廊的光映得他不停地眨眼,他盯着我们看,又看看还在冒烟的火堆。
那是一张极其可恶的脸:奸滑、邪恶、凶狠,长着一双充满疑问的浅灰色的眼睛。
雷斯垂德终于一脸茫然地发问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些时间在干什么?”
奥德克瞧着侦探愤怒的样子感到很害怕,很不自然地笑了一声。
“我又没有害过人。”奥德克说。
“没有吗?你绞尽脑汁想要把一个无罪的人送上断头台,假如没有这位先生,没准你就成功了。”
这个坏家伙开始哭泣起来。
“先生,你实在是不了解情况,我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
“啊!开玩笑?我保证你笑不出来,带他下去,在起居室等我去。”
在三个警士把奥德克带走之后,雷斯垂德继续说道:“福尔摩斯先生,刚才在警士面前,我无法启齿,但在华生医生面前,我勇于承认这是你做的最出色的一件事,虽然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出正确结论的。你救了一个无辜者的性命,而且避免了会毁掉我在警界声誉的一场丑闻。”
福尔摩斯微笑着拍了拍雷斯垂德的肩膀。
“这不但对你的声誉无损,我的好先生,相信你还会发现你的名声大振呢。只要稍加改动你写的报告,他们会发觉妄想骗警官雷斯垂德的双眼有多么大的困难!”
“你不想让你的名字出现在报告里吗?”
“完全不,工作就等于奖励,等将来我允许这位热衷于历史的学者再次拿起笔的时候,我也许会受到赞誉的——嗯,华生?好吧,现在就让咱们来看看这只老鼠隐藏的地方吧。”
离这过道的尽头大约有六英尺的地方,曾经被抹着灰的板子隔了一小间,在隔墙上面很精巧地安了一扇暗门,小屋里完全靠屋檐上缝隙漏下的一点光来照明。里面有几件家具,还存放了食品和饮水,和一些书报放在一起。
就在我们向外走的时候,福尔摩斯说:“建筑师的有利条件帮助了他。他可以自己准备一间密室而不需要任何帮手——当然啦,他的女管家不算在内,我应该立即把她也放入你的猎物袋里。”
“你的建议我完全接受,但是你怎么知道有这样一个处所呢?福尔摩斯先生。”
“首先,我判断他就躲在房子内,就在我第一次经过这走廊时,我发现它比楼下那相同的回廊短了六英尺,那样一来,他的藏身之地就很清楚了。我也预料到他没那么勇敢,能在火警时仍保持不动。当然,我们也可以冲进去抓他,但我认为把他逼出来更有意思。再者,雷斯垂德,你上午戏弄了我,也该由我来迷惑你一次作为回报了。”
“嗯,先生,你确实向我报复了。但你究竟是如何知道他是藏在屋里的呢?”
“那个拇指印,雷斯垂德,你当时说它是决定性的,在完全相反的意义上,它果真是决定性的。我知道在前天,那里还没有这个指印,我非常注意细节,你也许知道这一点了,而且那天我检查大厅,那墙上实在是什么都没有,因此,那指印是在夜里印出的。”
“但是这是怎么印上去的呢?”
“很容易,那晚他们把分成小包的字据用火漆封起来的时候,约纳斯·奥德克让麦克法伦在其中一个封套上的热火漆上用大拇指按一下来粘牢它,那年轻人很自然地尽快那样做了,我相信恐怕连他自己也给忘了,很可能这事是碰巧发生的,奥德克自己当时并没想要利用这一点。后来在密室里,他在思考这案子的时候,忽然想到可以利用这指印来造出一个可以证明麦克法伦有罪的凭证。他只需从那个大漆印上取下指模,用针刺出足够的血涂在上面。在夜里自己或让女管家打印在墙上就好了。这是世上最简易的事,如果将他的秘密文件检查一下,也就是两个带入秘室的文件,你一定可以找到那有指印的火漆印。我可以打赌。”
“妙极了!”雷斯垂德赞叹道,“实在妙极了,听你这样一说,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但是福尔摩斯先生,这个大骗局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感到简直太有趣了,这位态度轻慢的警探怎么忽然变得像小学生问老师问题一样。
福尔摩斯胸有成竹地说:“解释这个问题实在很容易。那个在楼下等候的绅士是位狡猾、狠毒、记仇的人,你明白麦克法伦的母亲曾拒绝过他的求婚吗?你不知道?我早对你说过你应当先去布莱克斯希斯,再去诺伍德。到了后来,这种情感上的伤害在他邪恶狡诈的心中生成了怨恨,他一生致力于报复,但没有找到机会,最近一两年,情况变得不利于他——大概是暗中进行的投机失败,他发觉自己处境不妙,决定要骗取他的大额支票,我想这个人就是他本人,只是用了另一个名字而已。我还没追究过这些支票,但我相信它们已全用那个名字存在了外地小镇的银行中,奥德克去那里进行一种双面人的生活,他谋算着以后更名改姓,取出这笔钱,接着去另外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嗯,绝对有可能。”
“在他认为,如果他可以做出这样一个假象,就是他被旧日情人的独子谋杀,他就可以销声匿迹,同时又对旧情人进行了报复,这个毒辣的计划真是杰作,他如一个大师般实现了它。那张遗嘱是为了造成一个显着的犯罪动机,要麦克法伦偷偷来见他而不告诉父母,故意藏起手杖,卧室外的血迹,木料场中的尸影和钮扣——这一切都令人惊服。他布下天罗地网,仍很牢固,但他缺少艺术家所具备的那种适可而止的天赋,他画蛇添足,想把已套在这不幸青年脖上的绳索拉得更紧些。最后他毁了一切,下楼去吧,雷斯垂德,我还要问他几个问题。”
那个恶棍坐在自己的起居室里,两边分别站着一个警士。
“那只是个玩笑,我的先生——一个恶作剧,没有别的企图,”他不断哀告,“我保证,先生,我藏起自己只是想象失踪会造成的影响。我相信你不至于认为我会使年轻的麦克法伦受到什么伤害吧!”
“那一切要由陪审团来决定,”雷斯垂德说,“无论如何,即使不判谋杀未遂,你也难逃密谋的控告。”
“你大概将要看到你的债主要求银行冻结柯尼利亚斯先生的存款了。”福尔摩斯说。
奥德克大吃一惊,回过头凶恶地盯着我的同伴。
“我要多谢你呀!”他说,“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恩赐的。”
福尔摩斯幽默地耸耸肩,微笑了一下。“我想今后几年你不会有时间做别的了,”他说,“顺便问一下,除了裤子以外,你还丢了什么进木材堆?一条死狗?兔子?或是什么别的?你不愿说吗?哎,你太不客气了!没关系,我想两只兔子足够解释那血迹和烧黑的骨灰了。华生,假如你要写一下经过的话,不妨说就是兔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