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黄帝在什么时代呢?大约公元前2400年。最保守的估计,夏朝之始约在公元前2000年,夏之前有五帝。根据《史记》、《五帝本纪》,基世系中左:右谱与今本《大戴礼记》“帝系姓”有异,而且系谱本身也有矛盾,尧与舜差四代,不可能相及。然而“帝系姓”太史公是看过的,他也读过“五帝系牒”及其他牒记、历数之书,在没有更有力的新资料出土以前,我们只好暂时相信这是世界第一流史学家为我们删掉百家之后,所整理出来的最合理的系谱。以每代三四十年计,黄帝至帝尧大概有350年以上,至禹则将近400年,那么黄帝的时代大约在公元前两千四百年左右。另外晋人皇甫证“帝王世纪”记载,五帝及帝挚在位年数共384年,和以系谱估计的年代差距不大。
从文献传说推测黄帝去今4400年,和考古资料显示的社会演变颇能吻合。上文说大汶口晚期墓葬反映当时族群内有贫富之人和贵贱区别,外则交往频繁、战争时起。滕县岗上同时期墓葬出现木椁,胶县三里河龙山文化墓葬有玉琀,这些都是后世礼器的雏形。莒县与诸城的陶文和两城镇的玉斧也是用以治、威天下的名器。典型龙山文化约始于公元前2400年,大汶口晚期与典型龙山文化部分重叠,考古资料显示的文化内涵转变的年代和文献传说的黄帝时代很巧妙地合拍。当然,我们并不是说典型龙山文化等于黄帝,只指出两者的社会发展阶段颇为一致,地下材料与纸上资料也许可以在这里接榫。
典型龙山文化或五帝时代是我国社会发展史上一个开始转变的关键,其完成则在夏朝。黄帝时代文物“鼎盛”意含政治社会结构趋于复杂,唯此时城邦尚未出现,严格说,还处于部落联盟阶段,没有国家。太史公说:黄帝
东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于空桐,登鸡头;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远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置左右大监,监于万国。
据旧注,东西从黄海至甘肃崆峒,南北从湘北岳州到内蒙怀来。民国初年的人疑古,将黄帝活动的范围缩小到晋豫之交,黄河西部一隈的圈子里。近30年的考古成果证明旧说反较新论为长。一如上述,公元前3000以来,我国各地文化交往已极频繁,黄帝不可能只局促于晋南豫西一带。唯他以一西方部族之长大败蚩尤所领导的东夷族于今河北南境的钜鹿附近,为天下部族聪明的酋长,行下机构尚幼稚,只设左右大监以监督1万个左右的村落,这些村落都是独立为政的。《史记》这样描述,即使是历史想像,我们今日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仍然非常贴切。黄帝没有都城,以师兵为营卫,迁徙往来无常处,古书谓之“行国”也是传说他行止遥远的原因。
黄帝以后行政机构逐渐周密。《尚书》“尧典”歌颂帝尧曰:“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九族指尧的氏族成员,百姓是其他氏族长(古代贵族才有姓),万邦是天下各部落(村落)。对氏族成员要亲,对氏族长要辨明其强弱大小,对天下万国只能协调,没有绝对的权威。至帝舜时,据“尧典”说他手下有总百官、度百事的四岳,有专司工程建设的禹,管理粮食生产的弃,教育人民的契,掌握刑罚的皋陶,主工艺的共工,管山林川泽的益,司礼仪祭祀的伯夷,典音乐的梦,出纳王命的龙。这些古圣先贤并非同时代的人物,“尧典”作者结集三代传说之大成,把他们都主到舜的朝廷来,我们不必相信,但作者认为我国政府结构到帝舜时代已渐趋完备,这见解是很值得参考的,因为舜之后就是夏王朝了。这是中国政治社会演进的一个大关键,国家机构在这时蕴育完成,人们不像早期农庄斤斤于食粮之获得,而更重视人际关系的处理,有这么“庞杂”的组织才好重新分配资源。于是治人与治于人的关系更加明确稳定,最高统治者不再“监”,不再“亲”,不再“平章”,不再“协和”,而是名副其实的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