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史前先民缔造早期农业文明,他们所拥有的只是极其简陋的木石工具和不屈不挠的意志。我国早期农业文明大体是利用自然的结果,而非征服自然,先民选择最有利的环境定居,故其村落遗址多在傍邻小河的台地、丘陵上,并不在大河附近。
该地理特点在七八千年前的裴李岗文化中已非常显著。河南密县莪沟北岗发现典型的裴李岗文化,遗址坐落在双洎河支流绥水与洧水汇合的三角地带,处于群山环抱之中,南距嵩山山脉不过10余里,周围有大片土地可供农耕。大体上临小河,环山丘,附近又有平坦的地面应是早期农业诞生的摇篮,因为人们取水方便,容易耕垦,又可渔猎采集以补农业生产之不足。我国早期的文明是在这种天人相当和谐的环境里蕴育成长的。考古家探研关中仰韶文化遗址,归纳出三种不同的地理类型:
一是河流两岸的土丘,渭水以南的支流较多。
二是发育较好的马兰阶地,多在渭北黄土原地,高出河床三五十公尺。
三是在距河床较远的泉水附近,泾水沿岸较为典型。
基本特征不外小河、土丘和平坦土地三点。
不仅关中仰韶文化如此,举凡华北新石器时代遗址,西起兰州,东至辽东、青岛多不例外。像山西西南地区的仰韶和龙山文化遗址常位于河旁第一二台地上,河南渑池县仰韶村遗址驰名中外,是在土丘上的。而最早发现龙山文化的城子崖濒临武原河,也是河边台地之一,高出平地3~5公尺,远望宛如城垣,故乡人称为“城子崖”。山东邹县野店大汶口文化遗址,南靠龙河,东南近峄山,是傍山近水的台地。这种例证不一而足。
江汉淮水流域的地理景观虽与黄河流域不同,但史前遗址所在的位置则无大异,也多在近水的台地和丘冈上。考古家发现的“湖熟文化”遗址相对高度6~7公尺,绝对高度海拔10~20公尺,称为“台形遗址”。它们多沿河流或湖沼岸旁,聚靠山岗,成群散布。其地理环境也可分为三种:
第一种,北临大江,南靠土岗,遗址一面倚近土岗,其余三面是水田。
第二种,两面大山,中间是河流贯穿的山冲,遗址分布在河流两岸接近大山余脉的土岗处,周围多水田、平地或池塘。
第三种,山岗环绕的低洼小盆地,遗址离山岗不远,四周有圩田、小溪或池塘。湖熟文化的年代虽然偏晚,从新石器时代晚期延续到周初,但其遗址环境的特点是整个新石器时代江、汉、淮水流域的通相。比湖熟文化还早的湖北京山屈家岭,遗址夹在两条小河流间的三角地带上,东西北三面是小丘,或聚或散,海拔40~50公尺,西南地势较平坦。长江以南至杭州湾的良渚文化,以吴与钱山漾为例,遗址四周许多小山环绕;丘城遗址则位于两个相连的小山上,紧临太湖。淮南青莲岗正冲着洪汛区,遗址在一条岗脉上。至于江南已知最早的新石器文化——河姆渡文化,上述的地理特征已经很显明了。河姆渡遗址位于杭州湾南岸、四明山和慈溪南部山地之间的一条狭长河谷山原上,西、南两面濒临姚江,过江是四明山麓,东、北两面一片平原,地质钻探,这片平原的耕土层以下有厚度不一的泥灰层,是湖泊沼泽水退淤积造成的。穿过平原则为慈溪南部山地。这些迹象表明,当时河姆渡周围的地形应是平原、湖沼和丘陵山地的交接地带。
总之,气候虽殊,地理虽异,古代从黄河流域到长江流域的农庄聚落都有一个共同现象,即在近水的高地:水,或支流或湖泊,地,或台地或丘陵。我们的祖先在这种环境过日子,故称为“丘民”,孟子乃说:“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墨子也说:“古之民就陵阜而居。”春秋时代依然有很多地方名为某丘,或某阜的。还有一种大丘,古书称为“虚”,譬如鲁是少昊之虚,卫是颛顼之虚,陈是太昊之虚,邻是祝融之虚,齐是爽鸠氏之虚,皆三代以前大部族所居的丘陵。古人山居,文献传说和考古发掘是可以通释无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