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大刀向鬼子砍去--抗日烽火中
14688000000017

第17章 我们这样攻下敌人的堡垒

张智民

太阳正在头顶上,正午十二点钟,“轰”然一声,我们的平射炮发出了战斗的信号。

差不多和炮声同时,我方前进的号音响彻了大地,伏在村里的战士,跟在我们三营营长郑本炎同志后面,冲了出来,匍匐着,向前跃进。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是抢渡横在我们面前的那条十多米达宽的河水。平射炮的怒吼,机关枪的呼啸,夹杂着战士们尖厉的“冲!”“杀!”的声音,广阔的原野震撼得颤栗起来了。

敌人被我们大炮的吼声所惊骇,开始忙乱地,从各个角落用机关枪还击我们。

战士们跃进膝盖以上深的河水里,四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凉意,但却凉不了燃烧在战士们心里的那团杀敌的烈火。敌人的子弹像急雨般的打落在河水里,发出吱吱的响声。一个同志挂了彩,河水立时浮起一片鲜红,但另一个同志一手举着枪,一手拉着这个战友,一股劲一直跋涉到对岸。我们决不让一个同志失落在河里。

下午二点钟,指挥部接到一营通讯员送来的报告,从大兴集由西北增援郑探口的二三百个敌人,已经被我一营和涟东大队击退了,这个消息立刻传到了突击中的三营,战士们的情绪,更加高涨。

敌人时刻不停地疯狂地扫射着我们。

突击组的同志,全部渡过了河。这边还是辽阔的平原,郑探口碉堡上的枪眼完全映入了我们的眼帘。要是再往前进,敌人的手榴弹就可以杀伤我们了,郑营长接到指挥部的命令: 迅速进行近迫作业,构筑简单工事,紧紧的围困敌人,坚持战斗,待天黑强袭。

太阳朝西了,敌人的炮火没有一点减弱的象征,战斗正在进入艰苦的阶段。指挥部的通讯员又来了: 敌人由××城东来的二十多辆汽车的援军,中了我们二营的埋伏,败退了下去; 苦战到天黑,便是三营的最后的胜利。战士们兴奋得忘记了一天的疲劳,忘记了饥饿,猛力还击着敌人。

“敌人四方的援兵都被我们一营、二营和涟东大队的同志们打垮了,我们也要把敌人困死在这里!只要我们坚持到天黑,郑探口便是我们的了!”

营教导员曾明义同志不顾敌人的炮火,跑着向同志们喊着坚持战斗的鼓动。

立刻前后左右便发出了一阵怒吼的呼声:

“我们要坚决拿下郑探口,坚持战斗到底,决不撤退!”

“我们要战到最后一个人也决不下火线!”

“我们要打到最后一颗子弹!”

从正午到黄昏我们那门唯一的平射炮,一直向郑探口敌人的堡垒轰击着,每一炮的轰击声发出后,围城的战士们兴奋的鼓掌欢呼:“又中了,大炮楼上的敌人站不住了!继续打啊!……”敌人那面膏药旗早已不知道飞碎到哪里去了,有三个碉堡已经被轰得秃平了,园子里熊熊的火焰,在黄昏时愈发的红亮了。

乌黑的夜。

双方的炮火一直毫无减弱,反愈加猛烈,预示着一个愈加激烈的战斗的来临。

“嘟嘟嘟”我们的冲锋号响。一群一群的黑影,紧跟着号音,在漆黑的夜色里跳跃,前进着,我们开始向敌人堡垒冲锋了,敌人的机关枪,拼命地射击着我们。子弹掠过来,像是千万条闪电,在黑暗的天空里,划开了无数裂缝,我们平射炮的轰鸣更加响了。

“同志们!冲到围墙上去啊!共产党员要做爬城墙的先锋啊!”各个连队共产党支部的领导同志发出了坚决攻城的号召。每一个同志都为此所激动,个个争先恐后地冲锋、前进,我们的队伍,沿着小河西岸穿过敌人紧密的机枪火网,接着砍断了敌人的铁丝网,又爬过敌人两丈多宽的插下了针刺的深水壕沟,一直冲到了郑探口东南角突出的碉堡底下。

机关枪、手榴弹,手榴弹、机关枪,敌人对我们的轰击更加狂暴了,爬城组的弟兄们从梯子上倒下来了,突击组的弟兄立即接了上去;他们又倒下来了,爆炸组的弟兄们又紧接了上去;一连五次,我们爬城的冲锋都失败了。我们的郑本炎营长,两只眼睛冒着火花,好像要爆裂似的,他带着几个突击队员,第六次爬上梯子,他们一连炸了十几颗手榴弹,压下了敌人的火力,郑营长第一个爬上了敌人的碉堡。敌人动摇了,狼狈地窜逃了,弟兄们跟着郑营长都爬了上去,于是,我们队控制了郑探口的东南半面。

围墙上已没有一个敌人,但敌人的机关枪还是哒哒地狂叫着。经验告诉我们,敌人已经钻进了地道,企图顽强地抗击我们,这可真急坏了我们的郑营长和我们的指挥部,因为,这时候,我们的手榴弹、机关枪和我们的勇敢,在敌人坚固的秘密的地道面前,都失掉了作用。而且,从地道里飞出来的子弹,要是一不提防便会被它打倒: 有好几个侦察敌人地情的弟兄,不幸就是这样地倒下去了。

午夜的风带来飙飙的寒意。

在已被我们占领了两个钟头的一个碉堡上,传出了张团长和郑营长的一阵笑声。这里,我们指挥部最后决定了彻底消灭地道内的敌人的计划。

原来在占领东南角敌人碉堡的时候,郑营长亲自俘虏了一个轻伤的伪军,他马上被送到我们指挥部,在三十分钟内,我们从这个受伤的伪军口里,获悉了地道内部的全部秘密: 地道和围墙一样的长,它的内外两壁都设着三层枪眼,可以内外射击,不但在围墙外面我们会遭到敌人射击,就是冲进里面来,也同样会受到枪杀。地道内面的面积很大,两丈多宽,一丈多高,但每隔一二十米远的地方,却突然缩小了,仅能爬进一个躬着腰的人或者上走或者下降的道口,一挺机关枪就可以死死地守卫着它。要是不冲进这个道口,我们就不能消灭另一段地道内的敌人,而且要不打通地道的全部,也便无法最后消灭敌人。地道和五个碉堡都是串通的,但没有走过的人是永远也找不到它的进口,因此,只是拿下这些碉堡,仍是不能解决战斗,最要紧的是,整个地道只有一个进口,它却隐蔽在一个不易为人注意到的厨房里的角落上,不找到它,我们便是“入地无门”。晚上,五六百个敌人就住在这里面,他们绝不相信我们会闯进去,来消灭他们。负伤的伪军告诉了我们所需要的一切,剩下的便要靠我们的勇敢和机智了。

“哒哒哒”我们的机关枪打开了曾经片刻沉寂的战场。首先我们一部分弟兄控制了四角的碉堡,其余都在郑营长率领下,冲到敌人那个藏着秘密的厨房里去了,手电光时明时暗的闪耀着,机关枪开着路,我们钻进了厨房,又钻进了地道进口,在地道里展开了生死的激战。机关枪的炮火,好像一条火龙,冲破了地道里的黑暗。刺刀的冲击,迸发出点点的火星。杀声和呼叫混做一团。

我们的机关枪,从地道进口的两端,分开两路向前挺进。冲过一个道口,前面又是一个道口,穿过一段宽阔的地道,跟着又是一段宽阔的地道,一个道口,一段地道,一段地道,一个道口,前进着,战斗着,顽强的敌人节节败退了。

太阳又出来了,这是第二天的黎明,地道里的枪声停止了,在那里静静躺着二百多具敌人的死尸。残余的敌人都钻进西边那个母碉堡,那里时不时还飞出几颗子弹来,变成了一个最后的战场。我们的战士们,睁着两只血红的眼,严密地监视着母堡里的残敌,期待着指挥部下达最后歼灭敌人的命令。

我们的平射炮又响了,每一颗炮弹都落在敌人最后的一个碉堡上,这时候,大炮!只有大炮是敌人没有料想到我们会有的火器。大炮!只有大炮的雷鸣才便于我们的战士冲击这个仅存的母堡。

机关枪的扫射,冲锋。

最后,在敌人碉堡两端的进口,我们堆起了浇上煤油的棉花包,一会儿,棉花烧着了,一股股浓雾般的油烟塞满了敌人的母堡,接着,通天的巨火烧起来了,头上的太阳也显得有些黯然了,母堡的枪声由稀稀落落,终止寂然无声。无数跑不出来的敌人被火葬了,那些逃出来的,七零八落地倒在我们手榴弹的爆炸中。

第二天午后三点钟,郑探口的枪炮声,静寂下来了。

太阳快要落山,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原野上出现了一群群黑压压的人们。唧唧喳喳,一片嘈杂声音。要不是周围警戒的弟兄们跑来报告,我们的战士会以为敌人援兵来了,也许会开枪的。原来这是附近大小村庄的老乡们,听到我们拿下了郑探口,欢天喜地的担着食物来慰劳我们,他们知道,我们的战士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喝到一口水,吃上一粒饭。

当我们的队伍向着宿营地回来时,上万的老乡们,带着他们的锄头和铁铣朝着郑探口来了。他们决心要把敌人这个“坚固的堡垒”拆得平平的,像四周的原野一样。这便是三天之后,在我们江淮报纸上所刊载的第一条消息所报道的:“涟东人民万余平毁敌人堡垒郑探口。”

我们仍旧步行前进,在夜的寂静中,后面远远的传来了老乡们击破郑探口敌人堡垒的巨响。

(原载《新华日报》(有删减),1944年9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