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带是个特殊的地区,赵国也给了李牧特殊的政策:当地的军政组织体系由李牧说了算,他觉得怎么方便就怎么搞;当地的税收也不用上交赵国中央政府,就地转化为李牧的国防预算。这么说吧,这地方就是赵国的特别行政区,李牧就是这里的特首,还是一个有军事指挥权的特首。
在李牧这个老大的手下,这两个地方的赵军将士过得很爽,伙食高标准,每天都是牛肉伺候着,生活很轻松,每天就是骑骑马射射箭,压根儿就不去跟匈奴人死磕,最多也就是去刺探一下匈奴人的各种情报。
实在是不能怨这些赵军将士没有追求,他们也是在不折不扣地执行李特首的命令,李特首发话了:匈奴人来的时候,所有人立刻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扎紧篱笆,谁要是敢主动去找匈奴人的碴儿,杀无赦。
一连好几年,李牧就是这样老鼠不出洞。匈奴人认为李牧就是个胆小鬼,李牧的手下也认为自己的老大很没种儿。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国的领导也认为李牧的表现是丢人现眼。国家给李牧那么多的优惠政策,为的就是让他狠狠打击狗×的匈奴人,没成想李牧这么窝囊。
赵国的领导认为李牧很对不起自己的信任,对他这种胆小怕事的做法,屡次提出批评指正。但是李牧压根儿不上心,把领导的批评当成了耳旁风。
这下赵王不干了,不换思想就换位子,派人去把花岗岩脑袋的李牧替换下场。
新上任的特首比李牧有种儿多了,只要匈奴人敢来捣乱,他就敢跟匈奴人死磕。
效果也很明显,基本上每次都能让匈奴人“高高兴兴出门去,满满意意回家来”。匈奴人把当地能拿走的东西(包括人口),一个劲儿地划拉回自己的帐篷。
几次三番下来,当地的人们就没法在这里进行正常的生产建设了。
赵王一看,得,还是李牧比较靠谱。虽然李牧的那种做法很不爷们儿,但是匈奴人并没有捞到多少好处,赵国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损失。
一看领导的任命书,李牧还拿上架子了,说自己的身体有恙,就是不伺候。
赵王也知道,这是人家李牧在讲价钱呢,得嘞,在前线你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中央绝对奉行不干涉的政策。
重新上任的李牧还是老主意,就是不跟匈奴人接火。
一看李牧还是那么老鼠胆儿,匈奴人也就放心了。
边关的赵军将士虽然依旧过得很爽,但是一看到那些整天趾高气扬的匈奴人,他们心中的憋屈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每个人都觉得再也不能这样活,再也不能这么过,要对得起纳税人,给该死的匈奴人一个教训。
李牧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那就干吧。
李牧精挑细选了一千三百乘战车、一万三千匹战马,并且还把年薪最高的五万人(百金之士)动员了起来。
跟骑马的匈奴人死磕,没有骑兵就约等于让士兵拿着毛瑟枪去冲击坦克集群。
骑在马上射箭,对赵国人来说并不陌生,好多年前他们就已经这么做了。
不过呢,跟匈奴人相比,赵国人还是差了点儿火候。骑马射箭,对匈奴人来说是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对赵国人来说只是一份工作。
这就是差距。
因为跟匈奴人存在着天然的差距,要是骑着马放开了死磕,赵国人没便宜可占。在家门口作战的赵国人,也有自己的绝活儿——战车。
驾着战车在广袤的草原上跟匈奴人周旋,那肯定是没好果子吃的,否则赵武灵王也犯不着费那么多唾沫,搞什么胡服骑射了。
不过,跟匈奴人周旋,战车也不是一点儿用也没有,在战场防御的时候,战车的优越性能就展示出来了。一排排战车往那儿一列,你骑着马去冲吧,冲得过去算你有本事。
战车就是战场上一道移动的长城。
骑兵有了,战车有了,不怕死的战士也有了(怕死不是高收入人士),但是只凭这些,还是没法让匈奴人肉痛的。
赵国人还有一个大杀器,弓箭。
在冷兵器时代,对付来去如风的骑兵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拒敌于国门之外,对他们进行远距离非精确打击,让他们的速度优势打一个不小的折扣。
弓箭绝对是一个不二的选择,除了那些只靠人力的普通弓箭,还有借助机械力的弩。漫天蔽日的利箭,呼啸着扑向远方的骑兵,不管是射人还是射马,都够骑兵喝一壶的。
李牧也给匈奴人准备了一道大餐:十万弓箭手,很可能有弩兵。
一切都有了,李牧也开始了紧张的备战。
在备战的同时,李牧还挖了一个大坑。
某一天,匈奴人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诱人的画面,漫山遍野都是赵国的人和牛羊。这绝对是一个捞一把的黄金机会,匈奴人占据着速度优势,赵国人再怎么着,也没法在短时间内,把这么大规模的人畜迅速转移到安全地带。
匈奴人也不是缺心眼儿,他们先派出了一小股人马前来试探。效果相当理想,一下就俘获了数千人。
嗯,赵国人的倒霉日子来临啦。
这么好的日子可不能错过了,匈奴单于率领着主力,向着心中美好的明天出发。然而,就在他满怀希望地行进时,在他必经之路的两侧,有无数仇恨的目光正在瞪着他。
差不多了,关门打狗。
这一战,匈奴人折了十多万人,够他们疗一阵儿伤了。此后十余年,匈奴人再也没敢来招惹赵国。
这是历史上有记载的农牧之间第一次大规模交锋,以后这类交锋要在北方草原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且跟这类交锋打交道呢。
这一次是赵国人在家门口进行积极的国土防御战,挖坑、下套、打埋伏就够了,但是要想让抢劫成性的匈奴人彻底消停,还是差了很多火候。
至于怎么样才能够让匈奴人彻底消停,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另外,这一战的规模很有琢磨头。这一战,李牧在边关动员了近二十万的兵力,参考长平大战,赵国的全部兵力不会超过百万,李牧手头有那么多的人马吗?
还有,匈奴人直到等来了冒顿单于,才组织起了三十多万的战斗人员,这会儿他们能拿出十多万人来让赵国人下酒吗?
最后,这么辉煌的一次胜利竟然在《史记·赵世家》里没有任何记载。
以上种种,不得不让我怀疑,太史公是不是做了一块注水肉?
不管我怎么怀疑,一个事实是没法改变的,那就是在匈奴人还没有形成有效的组织体系之前,他们对农耕地区的威胁还是有限的。
挽歌一曲送君别
如果没有秦国,赵国说不定会好好地再跟匈奴人玩儿一把,当年赵武灵王的开疆拓土,就有不少是从游牧民族那里捞来的。
但是,可恶的但是,那个该死的秦国就在赵国的西边,并且还一个劲儿地折腾赵国。
公元前257年十二月,王龁率领着秦军狼狈地撤离了邯郸。但是,没过多久,也就是两个来月,王龁又来到了赵国的宁新中。
这一次王龁的地位有了一点儿变化,由邯郸前线的主角儿变成了配角儿,配合一直在这一带活动的张唐,拿下了宁新中,并且还给宁新中取了一个新名字:安阳(今河南省安阳县)。
安阳到邯郸的直线距离,也就六十公里左右。
卧榻之侧,岂容秦国人打呼噜。
韩国和魏国也知道,要是让秦国人在这里扎下了根,以后大伙儿的日子就都不要过了。再加上还没有来得及撤离赵国的楚军,四家决定联手让秦国人滚蛋。
以后,秦国人也没怎么来找赵国的晦气,直到秦庄襄王二年(前248年)。
这一年,度过了执政瓶颈期的庄襄王,顺手就拿下了赵国西边的三十七座城池。
秦庄襄王去世后,吕不韦掌管了秦国的大小事务,秦国又停止了对赵国的一切军事行动。可以肯定,不是吕不韦对自己的发家之地多有感情,他正在忙活着搞身边的韩国和魏国呢,至于赵国嘛,先让它多喘会儿气儿吧。
等到秦王政当了家,秦国已经把韩国和魏国搞得七七八八了,这会儿赵国的寿命就正式开始倒计时了。
始皇帝十一年(前236年),赵国的哀乐响起了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