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平摇摇头:“我胆子比你还小,更不敢杀人。村长你请先。”村长喘起了粗气:“你不敢?你不敢谁敢?你用刀子捅六子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现在跟我装?”
杨平拔出了背后的刀子双手捧给村长:“话不是这么说,情况不同。我杀六子的时候,六子已经没人性了,跟上山杀狼没区别。现在高先生说话都跟正常人一样,看他也是为了急着救小小他们才惹这场祸上身。好好一人,哪能跟猪似的说杀就杀?我下不来手的,既然规矩是你要执行的,还是你来吧。”
村长看着面前的刀子打了个寒战,后退一步,强笑道:“平子你把这玩意拿远点,我怎么看了这么瘆人。这样,你问大家,有谁愿意动手的,请他来吧。”
杨平收起刀子,走到高林身后,踮脚摸了摸绷得笔直的绳子,兴致勃勃地对着村民说道:“好啊,谁愿意来吊死高先生的赶紧往前来,看到这石头没有?”
杨平用脚点了点垫在高林脚下的石头,高林一阵晃荡,只听杨平说:“谁上来一脚把石头踢开,然后这里。”杨平指指高林的脖子:“就会咔嚓一声,然后这里。”
杨平一指,众人眼光纷纷看向高林涨得通红的脸,杨平说:“舌头就会伸出来,很长很长——”不用他说高林这时候舌头也快伸出来了,憋得发紫的嘴唇在火把下蠕动,村民们不自觉地纷纷后退。议论纷纷中只听杨平冷冷地说了最后一句:“这样,这个活生生的人就死了,踢倒石头的人就在大家眼皮底下成了为民除害的杀人凶手,我们都会记住他杀人——的功劳的。
“我说完了,谁来上前动手,简单的踢下石头就行了。来,你吗?”杨平问离他最近的一个村民。村民大惊,连连摆手躲进人群不见了。
杨平点点头:“大家太客气了,这么大的功劳你推我让的,那请将不如点将,我来请……”村民们的脸色顿时惶恐起来,村长连忙拉住了杨平的手,苦笑道:“平子你就别让大家难堪了,这里除了你,我看是谁也没本事也没胆量做这个……这个……这个事情,要不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杨平缓缓道:“我说还是放了高先生,让他出村,自生自灭。”村长摇摇头:“不能,不能。”杨平冷笑道:“不能放,那就你来杀。”村长再次摇摇头:“这是真的不能。平子我跟你说,你要是放高先生出去,那你杀死六子的事情就会被别人知道。村外的人不一定就能懂我们村子里发生的怪事,到时候,你能说得清楚吗?”
杨平的脸色变了,村长看了看杨平的脸色,继续说道:“还有更要命的,你想,村外的人要是不相信木客的事情还不是最坏的。就怕相信了,那才是给村子带来了灭顶之灾。”
杨平问:“什么?”村长看向远处山影的轮廓,缓缓道:“如果高先生活着出去,外面迟早也有人会被高先生咬过变成怪物,到时候大家自然会追查到我们村子。谁还再敢和我们村子打交道,就算外面的人不来吊死我们,只要不和我们交易,不让我们出村,两个月的时间,村子里只怕一个活人也留不下。”
村长越说越激动,声音渐渐大得让村民们全部可以听见。面对交头接耳的村民,杨平退缩了,叹了一口气,略略放松高林脖子上的绳索,大声说:“高先生,这次我是真的帮不了你了。村长说的句句在理,总不能为你一个人,牺牲了整个村子。”
高林略略松了口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上的绳子还是让他说不出话来。杨平顿了一顿,一跺脚下定了决心:“既然这样,我来下手,还能给你个痛快。要怨就怨我一人,不关大伙的事。”立刻一双双感谢的眼睛看向了杨平,高林心头一堵,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幽幽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只见夜的黑,高林只能感觉到自己还被吊着,绳子还在脖子上,衣服也被披上了。高林吸了口气,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杨平的声音响了起来:“高先生你没事吧?”
高林心头一宽,努力说道:“暂时没事,不过再不放下来就该有事了!其他人呢?”杨平道:“走了,都去山上了。我哄开他们让我留下独自处理你,谁知你半天不动我还以为真出事了。”
高林感谢地说:“我没事,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平哥,麻烦你放我下来好不好。我快坚持不住了。”杨平说:“好。”但就是不见动手解绳子。
高林努力咳嗽一声,正要继续央求几句,忽然听见杨平轻轻地笑了:“好是好,要是放下来你又不老实怎么办?”
高林心头一寒,只听杨平和蔼地笑道:“高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搞的名堂的?我们真的总是太低估你了。”
高林想摇头却被脖子上的绳子套得死死的,强笑道:“你说什么呢,平哥!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杨平摇头笑道:“谦虚,高先生你总是这么谦虚。不过我真的蛮好奇的,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是在给你下计,那要么就别中计,要么就将计就计,干嘛这么像被绳圈套住的兔子,一点不老实,总是跳来跳去的?”
高林是真的吃不消了,稍稍沉默,决然道:“行,既然杨平你都撕破脸了,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不过你先把我脖子上的绳子解开吧——你也不想对着一个死人问问题吧。”
杨平痛快地点点头:“对,高先生你说得有道理。”随即在高林脚下垫了一块高些的石头,歪着头欣赏片刻,笑道:“这样就死不了了。高先生你现在可以说了。”
高林怒火中烧,大叫道:“杨平,我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折磨我?陈盛呢?范丽呢?被你弄哪去了?你为什么偏偏留下我,装神弄鬼的,想玩什么把戏?”
一激动高林感觉脖子上绳子又紧了,一阵咳嗽说不出话来,杨平笑道:“高先生你可千万别再激动了,气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呢,可不能让你死的这么快啊……”说着在高林肩头轻拍两下,以示亲密。高林一阵寒意炸上头皮。苦笑道:“杨平,我自认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就不要折腾我了吧?”
杨平连连点头:“是啊,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你是君子,我是小人,都是我得罪了你……”天色渐渐有了亮意,朦胧中高林看着杨平盯着自己的眼睛里像两团火渐渐点着,忽然杨平发出了野兽般的号叫……
杨平冲上来一脚踢开了高林脚下的石头,恶狠狠地举高双手掐紧了高林的脖子,像野兽一般嘶吼着,热气阵阵喷到了高林脸上:“你没对不起我的地方,你当然没对不起我的地方。姓高的,要不是你帮陈盛对付我,我现在早就拿到宝藏,远走高飞了。为了宝藏,我连亲生儿子的命都豁出去了。结果呢?结果呢!结果舍得了孩子套不了狼,现在还被人家抓在掌心里,要扁要圆的随便捏。姓高的,你真的一点没有对不起我啊!!”
杨平举起双手也就正好够着吊起来的高林脖子,从下往上用力也不是很方便。即使这样,高林的眼前还是金星乱冒,手足乱蹈,眼看就要一命呜呼。忽然不远处传来惊叫:“杨平,快放手,快放手,你快把他掐死了。”
正是举着火把赶来的村长的声音。村长连跑带奔过来,用火把燎断了高林脖子上的绳索。杨平这才清醒过来,连忙抱着高林放倒,蹲下一摸高林的鼻子,擦擦头上的冷汗:“还好,还好你来得及时,要是再晚一点,我这祸可就闯大了。”
村长也弯腰摸了摸高林的鼻息,放下心来,淡淡地说:“也没啥大祸,坏了事,最多一命换一命——拿你的命换姓高的命么。”杨平蓦地抬头,怒视村长,村长毫不畏惧,俯视杨平。良久,杨平眼里的凶光渐渐黯淡,垂下头去,叹了一声道:“你最好知道我怕的不是你!”
村长忽然脸上也浮起了一丝苦笑,叹息道:“我哪能不知道。不过你也最好知道,我怕的也不是你。”杨平头也不抬:“所以我们别再老想着谁能压谁一头了。戏里有句唱词唱的好,败军之将,何足言勇。”村长的头更低了:“那是,我和你都是输得只剩一条烂命的人,还得看人家高兴不高兴要。戏里不还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么。人家比我们高的何止一千一万丈!都老实点算了,不然说不定死在姓高的前面还是后面呢!”
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地等着高林醒来。初冬的太阳就这么忽然露出了头,一线冷光恰恰照到村长和杨平身上,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杨平正想说点什么,忽然躺在地上的高林一阵咳嗽。村长嘘了一声,扔了火把,递过断绳,杨平闭嘴接过绳子麻利地把高林捆好,扶起来靠树拴着,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寂静的早晨只听见高林剧烈的咳嗽声。
半晌,杨平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村长:“其他的人呢?会不会有谁在这个时候跑来看见姓高的还活着?”村长看看高林,面无表情地回答:“戏演完了,唱戏的还留着干吗?都被我带回村子去了。折腾了一夜,现在都该洗洗睡了吧。放心,不会有谁跑来发现姓高的还活在这儿的。”
杨平还没说话,高林已经忍不住冷笑一声:“果然演的一场好戏。不过我真的想不明白,你们用了什么手段来逼村里其他人配合你们演这场戏的呢?”
村长点点头:“呵呵,说逼未免有些难听了。你怎么知道大家就不是自愿的呢?反正路长得很,我们可以一边走一边说,正好省得路上闷人。”高林一惊:“路上?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杨平接口笑道:“高先生,别忘了你现在在村里人的印象里已经是个死人。死人自然要到死人该去的地方——不过你不会寂寞的,那地方可有位老朋友在等着你呢。”
高林大慌:“要杀死我在哪里动手不都一样?为什么还要去别的地方?你们是不是又要耍什么把戏?”杨平一笑:“当然如果高先生你坚持要我们现在下手也行,我和村长肯定能满足你。不过搬运尸体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选跟我们走可以多活几天,还是你真的坚持让我们现在就动手呢?”
杨平话没说完,高林慌忙宣布:“我跟你们走。”杨平和村长相视一笑:“高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那话就不用多说了,我们走吧。”
被放下的高林跌跌撞撞地走在中间,一根套在脖子上的绳子牵在走在前面的杨平手中,一根反绑双手的绳子牵在走在后面的村长手里。村长和杨平此刻看来倒也不是想刻意虐待他,绳子拉得不是很紧。虽然还是苦不堪言,但比起被悬在半空里的滋味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眼看道路渐渐的盘高了,越来越往山深处了,高林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刚才杨平你说带我去的地方有位老朋友等我,指的是谁?”杨平嘿嘿一笑:“是谁你到了地方不就知道了?还是先谈谈你是怎么看破我们设的套的吧。我猜,开始村里虽然都统一说孩子们还活着你就没信。”
高林冷笑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选了从这点下手骗我,本来就是错的。因为不管你们说得怎么天花乱坠,你们最后也不可能交出孩子们来。这个漏洞太明显了。”杨平叹息道:“不是小看,实在我们也有说不出的苦处。你说你一教书的大老远跑我们这穷乡僻岭来,我要直接告诉你孩子一个都不在了,再求你把过去发生过的事当成一场梦,估计你能扇我几耳光。”
村长闷哼着接道:“我就说不行的,事情摆那太明显了。孩子们活不过来,杨大个也活不过来。偏偏杨平你还有那自信,找来戏班那赶车的来冒充杨大个。你说那家伙个子大是大了,偏偏长的那一脸奇形怪状,能像是姓杨的吗?我怕这姓高的从开始就是看他越看越怀疑。”
杨平淡淡地道:“那也未必,我看起码有一刻,高先生是对自己的记忆产生过怀疑的。高先生,要是你说六子死的时候,你都没上当,那我可会伤心的。”
高林还没说话,村长先怒了起来:“亏杨平你还有脸说!我问你,为什么你要下毒手杀了六子?”
杨平笑着反问:“怎么是我下毒手的呢?我看过刀口,胸前捅得那叫一个乱。可我怎么记得我下刀是在六子的背后?是不是我离开屋子后又发生了点什么?
“高先生是君子,不会动刀动枪的。那么,村长你能不能告诉我,六子胸前横七竖八的刀口,是谁下的毒手?是谁最后面对面地宰了六子?六子的死,最后该算在谁的头上?你一句话,我来替六子报仇。”
村长一时语塞,片刻后愤愤地说:“我有什么办法?我还不是怕六子临死前对姓高的说出我们的计划来。要怨都怨你,既然下了手,为什么不做绝?你可知道你走后没几分钟,六子居然回了一口气,拉着姓高的要说话,我才扑上去……”
杨平接口道:“大义灭亲,大义灭亲,好手段,好手段。那我的想法不就和你一样么,也是怕留着六子会多事。戏要么不唱,要么就唱得漂亮。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能保证高先生上当?”
村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忽然吼了起来:“别说得好听,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你是看六子是我的人,才借机下的手,好去了我的帮手,对不对?!”
杨平刷的转头,冷冷地盯住村长:“杨进,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别忘了我们都是给谁做事,别忘了那位的手段。你一给人做事的还留着帮手想干吗啊?想造反啊?要是被他听到了,村长……”
杨平拉长了音调,说不尽的意味深长。村长的身体像是矮了半截,连连擦去头上的冷汗,赔笑道:“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不要再吵起来让外人笑话了。不说了,不说了。六子这东西我早觉得他是坏胚子,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