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慌忙摇头:“不想了不想了,我跟你陈盛是一个天一个地,这辈子没指望抓住你去换我爹了。”陈盛猛地将铁钩敲击在铁笼上,眼中冷光大盛,喝道:“住口!养育之恩,大于天地。做儿子的,不管父亲是罪大恶极还是咎由自取,怎能眼见他受苦不顾?”
村长吓了一跳,苦笑摊开双手:“就是想有什么用?我现在的小命还捏在你手里呢。除非你现在忽然发疯把自己捆起来,再把绳子交到我手里乖乖陪我去见山主。否则我真想不出自己有一点指望救出我爹。”
范丽呸了一口:“你想得倒美!”陈盛铁钩一挥,阻止了高林要说的话:“捆我你就别想了。不过杨进,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见山主,用我换出杨福。”
高林吓了一跳:“盛哥,你开玩笑吗?我们好容易才从山洞里逃出来,你居然又要送上门去?”村长愣愣道:“陈盛,你就别羞辱我了。实在气我不过你就给我一钩子吧。我哪有胆子再打抓你的主意?”
陈盛斩钉截铁道:“我陈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说跟你走,就不会半路反悔。杨进,你把高林和范丽带下山去,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一起上山。就是山主真的三头六臂,我也要斗他一斗。”
村长听得呆了,高林急道:“不行不行,这样胜算太小。盛哥你不能冒这个险。”陈盛冷冷道:“住口,留你们两人在我身边何用?男的其蠢如猪,女的软弱无能,纯粹两个碍手碍脚的废物。我的同情心也不能无限制地浪费在你身上。给我滚,立刻给我滚!”
高林听得呆了。眼见陈盛咆哮如雷,范丽害怕得全身发抖。村长扑通一声跪在陈盛面前,嘶声道:“陈盛,我今天算真正服了你了。你放心,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一定将高先生他们安安全全地送出村。我爹我不能不救,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给你供长生牌位,一辈子把香烧下去。”
陈盛手一挥,喝道:“去。”转身望向黑暗中无边枯木。村长磕了三个头,拉起高林和范丽的手,道:“陈盛,这一去我要安排些时候,如果你实在不能等……”陈盛头也不回:“信人不疑,疑人不信,我等你。”
高林一步三回头,泪水模糊中只见寒星下风吹林动,陈盛空空的衣袖被吹的折了起来,在风中轻轻打了个哆嗦,最终背影消失不见。
天色大亮,倚着铁笼的陈盛忽然睁开双眼,看见村长气喘吁吁地跑来,后面跟着同样气喘吁吁的高林,一惊站起,怒道:“胡闹,你怎么把他又带回来了?”村长苦着脸说:“我也不想啊,我昨夜连夜亲自驾车把他们送到镇上。结果女的安顿好了,高先生就死活也要跟车回来,我实在犟不过他。”
高林声音哽咽:“盛哥,你的好意,昨夜我就明白了。反正现在范丽安全了,我也没了牵挂。山上如此凶险,我不陪你去,谁陪你去?”
陈盛喝道:“滚!”煣身将高林撞倒滚出好远,转身对村长道:“走!”村长还没跨步,高林已经爬起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陈盛眉头一皱,翻身一脚将高林再次踢远,高林擦掉嘴上的血迹,再次爬起跌跌撞撞地跟在陈盛身后,村长看得呆了。
陈盛怒道:“你到底要怎样?!”高林扑通跪倒在地,哭道:“盛哥,我高林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趟路就是龙潭虎穴,直通十八层地狱,我也要陪你去的。你,你再不准我一起去,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陈盛咬牙道:“那你去死好了。”高林一头撞向铁笼,却被陈盛铁钩猛地平起击翻在地,一时腹痛如绞,爬不起来。陈盛呆立片刻,伸出铁钩直到高林面前不动,高林握住铁钩,陈盛慢慢将高林拉起,就势铁钩带起袖子从眼角一掠,袖头微微一湿,左袖拂去高林身上的灰尘,冷冷道:“跟紧了,路不长,风险多。”
高林脸上露出了笑容,三人一起走向山顶。初出的冬阳随着三人的背影一起渐渐升高,将三条影子参差拉长,最后终于连成了一线。
眼看峰顶渐渐近了,不知道为什么,高林觉得越往上走越有一种无形的压迫,像有只看不见的巨人的手悬在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压下来,如摁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易毁去自己。偷眼看下村长,村长的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每跨出一步似乎都消磨了很大的力气。而陈盛一路似乎在沉思什么东西,压根没朝两人看过一眼。
村长忽然停了下来,犹豫片刻对陈盛道:“陈盛,眼看前面就要到了。这一路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的话了。我看你好像一直有事情想不通的样子,要不要说出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
陈盛点点头,道:“对了,你昨天是亲自驾车送高林他们出村的?”村长苦笑道:“是啊,技术不好,路又陡,好在山路上守着的青狼上个月不知道为什么带着野狗群跑来了这座山上,不然这险可冒大了!”
陈盛沉吟道:“嗯。不错,我是听它们最近在山里嚎叫过。难道是杨平挖宝的那天夜里进村的人多,把它们赶来了这里?可是为什么它们没有再回去呢?而且最奇怪的是,为什么前几天能听到狼叫犬吠,我们从昨夜到现在却没看到一只出现过?”
村长低声道:“不是都说青狼是山主爷的坐骑吗?盛哥你看会不会是山主爷回来青狼就被降服了,又成了山主爷的狗了?”
陈盛摇摇头,没有说话。高林插嘴道:“盛哥你知道不知道,杨大个死后,他们拿那个阎五来顶缸骗我,冒充杨大个赶车呢?”陈盛猛地转身:“什么?难道你们昨夜的车子是从阎五手里拿到的?”
村长连忙说:“不是不是,阎五没了,真没了。昨夜回村本来我还想躲着他偷车,谁知道最后才发现,想找都找不到他。”陈盛脸色缓了一缓,又皱眉道:“班主不是死了吗?你和杨平怎么又和阎五在一起?”
村长愕然了一下:“班主本来就是和杨平一起的啊。班主死了,他手底下人自然归杨平管。不过杨平见他又聋又哑,看上去又不灵活,也就没把他当回事。只是因为他能赶车,怕高先生乱问,所以临时让他冒充了一下杨大个。”
陈盛冷笑道:“不把阎五当回事?只怕你们虽然不聋不哑,眼睛却瞎了。”高林忍不住问:“盛哥,你和那阎五到底什么关系?我看你们好像熟悉得很?”陈盛厉声道:“住口!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我和他的过去!”
高林吓得不敢说话,陈盛看向山顶隐约可见的茅屋,叹了口气:“如果阎五就是山主,这回我们只怕谁也下不了山了。杨进,那样的话,你倒也不用准备给我烧纸了。还是提前给你和你爹烧点吧。”
村长苦笑道:“死就死吧。好歹今天也是十月十一了,到底撑过了十月十。”高林愣了一下:“十月十,不是宋先生笔记上记的最后一个日期吗?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村长沉默不语,陈盛看向远方,悠悠道:“双十,宜归,可惜还是没有见上一面。”
村长问道:“对了陈盛,宋先生是不是你杀的?”陈盛冷冷道:“宋杰倒是应该死在我手里,可他死的时候,我还没进村。我审过班主,是他让阎五下的手。怎么,他死前还留下了什么笔记?记了些什么?”
高林搔头道:“也没什么,就三个日期,还有个六芒星图案。不过好像事情都在日记里留下的时间里转。”陈盛问:“哪三个日期?”高林道:“八月十六,九月二十四,十月十。”
陈盛冷笑道:“他倒打听得清楚。”村长奇怪道:“可八月十六和村子有什么关系?”陈盛沉默片刻:“那时候宋杰还在我身边,八月十六正是我听到消息有人要对归来的女人们不利,决定回村的日子。”
村长一惊,陈盛蓦然转身,厉声道:“十月十真的没发生什么?”村长连连摇头,陈盛没说话,突然问:“今年秋汛及时吗?”
村长低声道:“及时。一刻不差。”陈盛轻轻问道:“她们回来在村子待了多久?”村长低声道:“半天。”陈盛沉默片刻:“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
村长低声道:“秋汛涨得及时,落得却比往常快得多。”陈盛脸上露出了笑意,喃喃道:“天意,天意,这样我也没了牵挂。只是消息里要对付她们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我们马上要见面的山主啊。”
高林实在忍不住了,问道:“盛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难道村子里的女人是很久才回来一次,天把时间就又要走的吗?这算什么规矩?”陈盛轻轻道:“三年一归,我出村十年,已经错过三次见面的机会了。”
高林一惊:“原来你跟我说过,让我帮你以死威胁归来的人离开,就是说的她们?”陈盛颔首。高林奇道:“难道盛哥你那时候都亲自回来了,还没把握对付要害她们的人吗?”陈盛冷冷道:“没有把握在不伤害她们的情况下对付。”
高林惊道:“你都知道这些人这么难对付,现在这样了还要去对付这个山主?”陈盛冷冷道:“现在我已无顾忌,正是最后放手一搏,鱼死网破的时候。我最怕的倒是,这个山主,还不知道是我本来要对付的那股力量,还是另外插入的一股未知势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与蝉都防不了背后那只黄雀啊。”
高林叹道:“要是猛哥还在就好了。你们联手的话,就什么也不在话下了。”陈盛沉默不语。峰顶就在眼前,但山道和峰顶的转接处不知何时竖起了两扇巨大的木门。木门半启,三人侧身而进,忽然村长惊道:“这,这是什么?什么样的疯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