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最美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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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看上去很美 (1)

伊朗电影大师阿巴斯的这部《樱桃的滋味》,在十年前获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的时候,我还缩在一个小城里,像一只蛹,为了两年后黑色的7月,奋力地咬着自己作下的茧,奢望着什么时候,能够将一日日吞噬掉自己的绝望和无助,全都在振翅飞翔的那一刻,化为乌有。

那真是一段艰难的岁月,许多人常用忧伤的甜蜜,来提及青春的美好,亦在回忆的时候,文字里溢满了无限的温情和欢喜,似乎,那段生活,真的就像描述的那样,在时间的溪流中,泛着浅淡的光泽,所有的焦虑、绝望、感伤、孤单,都在其中,如优游的水草,兀自安静。可是,真的是那样的么?结局的那抹温柔的橘黄,如此轻易地,就能够将往昔那些近乎残酷的挣扎和苦痛,一一隐去么?阿巴斯在《樱桃的滋味》中,用平实的镜头语言,让我再次回首了十年前的自己,且让我知道,其实一切都无法掩去,之所以当人走过一段又一段的坎坷,回望的时候,会微笑着感激,只是因为,我们在其中,流下了太多的泪水,而每一步的跋涉,亦有真实的疼痛。而生活,正是因为真实,才这样柔软地触及了我们的心灵。

这当然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一个叫巴迪的伊朗男人,在正值繁盛的中年,有钱有车,但却因为一些始终没有讲出的原因,而执拗地要去自杀。他在荒凉郊外的一颗樱桃树下,为自己挖掘了一个坟墓,而后开车在德黑兰的郊外,四处寻找一个能够在他死后,为他掩埋尸体的好心人,且试图用金钱,来劝说他们,接受这份报酬丰厚的工作。

他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找寻工作的失业者,用怒吼将他赶走的工人,认定自己只属于垃圾山的拾荒者,一脸戒备和疏离的年轻士兵,为柯守职责而拒绝兜风的看守者,用生硬的教义规劝巴迪珍惜生命的神学院的学生,以及一个与他一样,曾经有过自杀经历的老者。车在满目灰尘的荒郊机械地行驶,而这个其实代指了观众中大多数人的伊朗男人,则在单调的机器轰鸣声中,在大片将生命埋葬也孕育出生命的黄土中,在一掠而过的无名的植物中,在那些温暖的日常景象里,慢慢寻找到了自己“复生”的意义。

最终将巴迪拯救了的,当是他遇到的最后一个老者。老者的出现,极其地突兀,观众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一个长者智慧的声音,在镜头外先行响起。这样的剪辑,我想阿巴斯自有他的理由,他当是让我们与巴迪一样,认定这只不过是另一个士兵,或者神学院的学生,他们要么胆怯,要么教条,但对于身处绝望边缘的巴迪,却了无价值。而这个长者,就是导演与影中的巴迪,所要寻找的代言人。看得出导演试图在避开说教的方式,他将镜头从长者的讲述中,频频地对准车窗外的风景,天空,土地,植被,行人,房屋,小孩的欢笑。而在长者之前,镜头淡漠扫过的,则是推土机高高举起的车斗,倾泻而下的石块、粉尘,还有巴迪站在一个盛放泥土的大坑前,看那些冷硬的泥土,尖叫着砸向自己的影子,似乎,要将它生生地埋葬。

老者的故事,像是一则小品,他在某个活不下去的清晨,拿了一截绳子,到一颗樱桃树下,试图自杀。但他试了许多次,都无法成功系上绳子。最后,他只好爬上树去,结实地将绳子捆缚在枝干上。但也就是在他系绳的时候,一颗樱桃,悄然落入他的掌心。他吃下了那粒清晨的樱桃,并被它美妙的滋味,深深地吸引。那个本来打算去自杀的早晨,他坐在树上,一颗颗地吃着美味的樱桃,有去读书的小孩子,路过,央求他摇几颗下来,他开心地答应,并在孩子满足的笑脸里,重新变得快乐起来。最终,他摘下大袋的樱桃,带回家去,此时,他的妻子刚刚睡醒,看见他带来的樱桃,很是欢喜。也就是在那样的时刻,他突然品出了生活的滋味,那像樱桃一样酸甜可口的味道,那日日新鲜的阳光,那花儿绽放的清香,那无限阔大的土地,他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地,就将之放弃?

影片的结尾,是开放式的。在一片有似锦繁花的山坡上,一群年轻的士兵,正喊着口号,在阳光里,朝气蓬勃地穿过;中途休憩的时候,其中的两个,在嘻笑着争抢一束无名的野花;不知是影片花絮还是来此地拍摄的一群影人,正将镜头,对准这片美丽的山野;而那个在坟墓里历经了一场生死思索的男人,正悠闲地踱上山坡,将一只吸了几口的烟,递给陌生的工作人员。没有人知道在电闪雷鸣的夜里,他躺在自掘的坟墓中,到底想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自杀的真正原因;但这一趟找寻之旅,却让观众与他一样,在心灵的山坡上,祛掉那大片的荒芜,而代之以生命的繁盛。

这是一个日益浮躁的社会,我们被物欲的巨浪裹挟着,渐至迷失掉自己的魂灵,找不到它的来路,和归属的岛屿。而阿巴斯的这部电影,历经了十年的光阴,依然可以这样有力地将我们指引。阿巴斯从不拍摄商业电影,所以试图在其中寻找娱乐的观众,必会失望。这部电影,亦是不能在弥漫着爆米花、可乐和瓜子混合味道的影院里,和一大群喧嚣的人共品的。我一直坚信有这样一些电影,像关注人类心灵的散文,只能在静夜里,一个人慢慢地读。而阿巴斯,便是这样为自己心灵拍摄的导演。或许,这亦是他坚持拍摄儿童电影的原因,因为,只有在孩子那里,他才能找到一片纯净的土地。

与几个从小城镇出来的女子们聊天,大家一致认定,假若有来生,一定不做姐姐,不管是亲的还是被某个幼稚大男生赖上的,都坚决不做。

这当然只是假如。事实上我们几个80年代初期出生的女子,都无一例外地,有个被我们视为拖累的弟弟。这个弟弟在我们还没有享受完父母恩宠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世上,跟我们争抢父母的呵护,年节时的压岁钱。因为年长他几岁,又是姐姐,便需要奉献牺牲,需要礼让吃苦。如果考试拿了第一,那一定是我们这做姐姐的,理所应当的成绩,而那个因为年幼便可以任性撒娇无礼蛮横的弟弟,则在任何的错误面前,享有被大人赦免原谅的权利。

与身份相似的几个女子聊起来,发现完全靠自己在城市里拼闯出一片天地的我们,各自的弟弟,竟然是一样地没有出息,在我们的荫庇和光芒下,吊儿郎当又无忧无虑地活着,似乎只要有我们这个姐姐在,哪怕将来父母不在人世,他也照例可以跟着混得风生水起的姐姐,过幸福悠闲的生活。

朋友涟的弟弟,读书时马马虎虎,勉强考了一个三流的大学,眼看着就要大学毕业,可是专业不佳的他,却面临毕业即失业的危险。涟为他着急,他却觉得无所谓,在涟为他买来的考研书面前,无动于衷。涟问他究竟想要考研,还是去社会上无业晃悠一年,他却自己也说不清。涟的父母几次打电话来,让她这做姐姐的,无论如何都要为弟弟把握好未来,要么给他找份好的工作,要么让他考上北京一所大学的研究生,以后跟她近了,可以更好地照顾这个弟弟。母亲在挂上电话之前,只丢给涟一句话:我们老了,不顶用了,以后就将小弟交给你了,你好好代我们操心吧。

这一句让涟觉得万千委屈,一路走来,父母从来没有说为她这个瘦弱的女孩,找一个人倚靠片刻,似乎她生而为姐,就注定了成熟和义务。那时涟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又在北京担负着沉重的房供,而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却和父母一样,将他自己推给了涟,似乎,如果他没有好的前途,便是她这做姐姐的错。

涟在这样的责任中,几乎每天都打电话,让弟弟安心学习,并想尽各种办法,为他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她还奔走于各大书店和网站,为他查找考研资料,并帮他分析历年考题的特点。做弟弟的,几乎觉得厌烦,每次听她打电话来,都会敷衍了事,说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不用她再絮絮叨叨督促了。

等到考研成绩下来的时候,涟的弟弟差几分没有考上想读的大学,只能调剂。这时向来讨厌涟的照顾的大男孩,想要读研的欲望,突然异常地强烈,开始自己主动检讨没有听她的话,否则一定可以多考几分,不让她如此辛苦奔波调剂。涟对于他这样肯定是父母教授的甜蜜计,哭笑不得,但为了满足父母的心愿,她唯有挺着肚子,去自己所读的大学找过去的老师帮忙,并在得知竞争激烈的时候,用尽一切可能的关系,打通人事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