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台北蔡文甫先生来信:“拜读大作《‘七七’神话和悲剧》文,颇为感慨,同时见到七月七日《联合报》郝柏村一文。他是身经抗战的军人,做过陆军总司令、国防部长。他的资料可靠。在抗战期间,人人都知道共军是一分抗日、九分抗中央(国军)。未来的历史看谁写了,悲剧可能永远是‘悲剧’。”
我说的悲剧,和蔡先生所说的恐怕有些不同,我指的是战争,尤其是中国人打中国人的内战。蔡先生说的是写战争,“未来的历史看谁写了”,写得不当,那就是悲剧,“可能永远是悲剧”,我没有这样悲观。
手头刚好有北京新出的张洪涛所著的一本五百多页的《国殇——国民党正面战场抗战纪实》,书的封底上印着这样的文字:“日军在中国土地上最为疯狂的战略进攻阶段,是‘九·一八’至武汉会战结束这一时期。这一时期国民党军队承担着正面战场作战,承受着最大压力。长城抗战、卢沟桥抗战、淞沪会战、太原会战、徐州会战、武汉会战、长沙会战……场场会战,空前惨烈。佟麟阁、赵登禹牺牲了,郝梦麟、王铭章倒下了……数十个将领慷慨捐躯,上百万将士血染沙场。这是血写的历史,这是民族的壮歌……”
来信附来的郝柏村的文章《缅怀抗战,回复历史真相》,提到“八年抗战,国军阵亡的将领有二百一十一名,其中上将八名,中将四十五名,少将一百五十八名”,《国殇》书中虽然没有这样详细的数字,却是并未忘记一一提到他们的英名。郝柏村还呼吁国共“在重要的战役地点,共同建立符合历史原貌的抗战纪念馆”。他去过大陆,参观过卢沟桥和上海宝山的抗战纪念馆,感到“非常失望”,因为“完全扭曲或湮没了真相”。卢沟桥的纪念馆我去看过,印象有些模糊了,宝山的却没有去过,估计不脱长期以来的观点,对国民党的抗战显得反映不足。但从《国殇》这本书看来,却没有这个印象,由佟麟阁、赵登禹开始,一个个在战争中英勇捐躯的将军,都在他笔底下显出了英姿。对那些没有牺牲的将领,后来去了台湾做官的,也都有着实事求是的肯定和表扬,如孙立人,就不忘写他在上海会战中以战功在战场上被提升为将军的轶事。
书是一九九四年完稿的,以《燃烧的太阳》的书名出版。但不久就被禁,直到今年,连战应邀访问大陆,这才又删改,并改书名为《国殇》,由北京的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的团结出版社出版,销路甚好,不过半年就多次印刷。这本书由被禁到解禁,反映出在中共来说,要改变国民党对抗日战争功罪的看法,不是一下子可以做到的,需要的是时间,这时间也许是十年,就像《燃烧的太阳》到《国殇》的命运这样。但总算有了能够说出事情真相的改变。《国殇》的出版是不是可以看到,某些事情不再像蔡文甫先生所说的那样“永远是悲剧”,永远使人悲观?
海峡两岸现在能够不独不战,保持和平,不必悲观;回顾历史,是非逐渐分明,也是无须悲观的吧。
二〇〇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