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为香港作家出选集,叶灵凤、曹聚仁和徐訏三位是少不了的。
他们都是从上海南来,定居而成为香港人。叶灵凤在香港居住、工作的时间最长,占了他七十年生命的一半以上。
以他的创作生涯来说,他的前半生主要是写小说,后半生主要是写散文、随笔。说半生,写小说的时间不过十来年,写散文、随笔的时间就只从一九三八年到香港算起,也有三十多年。
他的作品主要是散文,此外还有小说、译文。他的散文主要是读书随笔。他的小说主要是短篇。
他早年是以小说家的姿态出现于海上文坛的,尽管数量不多。他和穆时英等人同被称为新感觉派,是主要作者之一。留下来的集子,长篇有《红的天使》、《时代的姑娘》、《未完成的忏悔录》等,大都是十万字左右那种长篇中的短篇。短篇有《菊子夫人》、《女娲氏的遗孽》、《鸠绿媚》、《灵凤小说集》等。
他来到香港以后就很少写小说。只是在一九四五年创作了历史小说《南荒泣天录》,那是以南明抗清的故事做题材的长篇,可惜只写了三几万字就没有再写下去。那时是香港人所说“三年零八个月”日军占领下的最后时日,日军投降后连载这篇小说的杂志、他主编的《香岛月报》出了两期就停刊,他这篇小说就停写。虽然从遗留下来的文字还看不出它的主题思想,但从前一年他写的《煤山悲剧三百年纪念——民族盛衰历史教训之再接受》,大体可以想象得到。由于这是他成十年不写小说后重新提笔的第一个长篇,也是他创作中最后的一个长篇,十分难得,因此还是把它送入卷中。他早年的一个短篇《荣地》,最后有“原稿中辍”四个字,是不是真的中辍还是故作中辍,不得而知,这个长篇却是真的“原稿中辍”了。
他早年也出过《灵凤小品集》、《百叶杂记》、《天竹》等散文、随笔的集子。晚年出的就更多,如《晚晴杂记》、《文艺随笔》、《北窗读书录》、《香港方物志》、《香江旧事》、《张保仔的传说和真相》等,在他身后,北京出了三册《读书随笔》,江苏出了《能不忆江南》,香港出了《香岛的失落》等三册香港掌故集,还有《花木虫鱼丛谈》、《世界性俗丛谈》。最后一种当年在报刊连载时,也颇有人以为是黄色文字,其实是事情虽黄,文章不黄,只是趣味盎然的民俗而通俗的文字。
由于这里的读者对他的散文、随笔比较熟悉,而他一生的作品总的来看这一部分又是更为突出的,因此编造这一卷书时,就以散文领先,小说居后。
他的散文以读书随笔、文艺随笔数量最多,其次是香港的风物和掌故,然后是生活小品。第一类虽然出了好几本集子,没有出书的文字还多。第二类也是这样,已经编好的就有《香港的神话和传说》未出。已出《香港方物志》和《张保仔的传说和真相》是这当中的力作,《香港方物志》更是一本情文并茂的文艺小品。第三类文字隽永俊逸,晚年的作品炉火纯青。读来就像喝他家乡的雨花茶,清新有余味。《能不忆江南》只是他的怀乡之作,其他的还没有成书,是一件憾事。
由于他多年在香港,而八十年代以前的香港和内地文坛的交流不多,彼此隔膜。在收集附录文字时,因此收获很少。《叶灵凤的前半生》是西安一位从事建筑学的教授写的,他的业余兴趣是文艺,一个集中点是叶灵凤的作品。这篇文章得之于他生前,他好像还有有关研究叶灵凤的文章,可惜一时我们还联系不上他的家人。
叶灵凤自己写有一篇《我的短篇小说》,是现代书局一九三二年版《灵凤小说集》的序,手头的这本书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这篇序文,无从收入卷中。不过,序前又有《前记》,作者说,他对自己的短篇最喜爱的是《鸠绿媚》,还有《摩伽的试探》和《落雁》。他说:“这三篇,都是怪异反常,不科学的事作题材——颇类于近日流行的以历史或旧小说中的人物来重新描写的小说——但是却加以现代背景的交织,使它发生精神综错的效果,这是我觉得很可以自满的一点,这几篇小说,除了他的修辞精练,场面美丽之外,仅是这一类故事和这一种手法的运用,我觉得已经是值得向读者推荐。”
至于长篇,人民文学出版社编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原本节选》,节选了《时代姑娘》和《未完成的忏悔录》,认为是他有代表性的长篇,说它们“结构新颖,形式灵活,情节跌宕,艺术上颇有特点”。
他晚年还想写长江传、黄河传。从萧红的《呼兰河传》看来,他未必想写河的历史,很可能还是写江河边人的悲欢。可惜连一个字也没动笔,他就结束了七十年的生命,五十年的文字生涯。
这一卷书的编辑工作基本上是前两年在北京完成的,资料缺乏,有些作品找不到,有些是回香港后才看到的而来不及选进去。整个工作过程自觉不免仓促、草率,自我检讨,立此存照。
一九九三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