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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叶灵凤日记谈鲁迅

叶灵凤逝世快二十七年了。他身后留下了一大批日记,是从一九四三年九月开始的。这以前他有没有记日记,还是记了而没有保留下来,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日记先是一年一记,后是一月数记,从一九四六年开始,才逐日记事。一九四八、四九年缺。一九五〇、五一、五二又写,以后又缺,直到一九六二年又写了一年,最后是一九六八年这一年。六八年以后又没有了,不知道是没有记,还是没有保留。

在一九四二年的日记开始以前,注有这样几行字:“一九四二年二月初旬,自学士合八号三楼,迁至希路道九十六号三楼。一九四三年仍住原处。”一九四四年七月记:“迁居于罗便臣道四十七号B地下。”直到一九七五年他逝世,都是住在那里。

日记一开始就说他要写一篇《兰画师——郑所南画兰的故事》。“不着根,因为土地给番人夺去了。‘全是君子,绝无小人’书兰题辞之一。”“引句用文天祥诗,过伶仃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时是一九四三年九月,香港还在日军占领之下,叶灵凤这些写作计划,表示了他的抗日爱国的心迹。

十月的日记说:“拟用《国破山河在》为题,作今年双十节纪念文,思索久之,题目虽好,但无从下笔。也许以‘四十年代的少壮者,应为复兴新中国的干部’为中心来写这题目,似乎容易些,改日再试一下。”这反映出了他的故国之思,爱国的写作计划,后来似乎没有写。

一九四五年的日记是这样开始的:“年来昏昏然,琐事颇多,而读书甚少。偶要写点短文,亦随找材料随写,等于现买现卖。其实,此时亦不妨多读点书,亦未必不能写出好文章,全仗自己如何安排耳。”

八月十五日寥数笔记事:“日本发表投降(文告),接受波茨坦宣言,战争结束。”

这以后,常常记的是到书店买什么书,平日读什么书,以及写什么文章。

一九四六年元日日记:“逛嚤啰街,有相识之旧书贾招呼,谓有书若干,颇合我所好,邀往一看看。检视之下,乃郑振铎所印之中国版画史等,皆购求多时而未得之书,不禁大喜,价钱亦不贵,遂尽量购下。计有版画史第一辑、第二辑,版画史外辑。顾氏画谱。北平荣宝斋所刊笺谱。光绪三十一年印校‘钦定书经图说’,有图画百余福,系写生石印,颇精致。又Roger Fay等所画‘中国艺术’一册,系根据布宁顿美术杂志号外扩大而成,有彩色图二十六幅,颇精。又朱偰所编《金陵名胜古迹影集》一册。新年出行即得此,颇觉高兴。熬夜披阅,未读书。”

第二天,记下“计划中今后拟写的书”。

河——以黄河为题材的传说,自然,文艺叙述。

江——以扬子江为题材,体裁如上。系包括自然史地与文艺描写,混合而成。

城——以长城为题材。

山——泰山为题材。

此外,以同样方法,可以写湖、河、塔等。

五月三日又记:“开始计划写‘流在香港地下的血’,记所参加的秘密工作及当时殉难同志狱中生活及死事经过。在三十余人之中,只有我是写文章的,而我又幸而活着,所以我觉得我有这责任”。

但这篇文章却至今未见,不知道是根本没有写还是写了又遗失了。香港“金王”胡汉辉写过叶灵凤在日军占领香港期间搜集敌后(日军)书刊转交重庆的事,指的大约就是这样的“情报工作”。

八月至十二月之间记:“入国民日报编副刊一月余。十月至十一月。”国民日报好像是国民党的报纸。

一九四七年二月六日记:“在香港酒店遇见汉年。多年不见,他也胖起来了。约定明日偕夏衍、乃超来家中小叙。”七日:“汉年、夏衍、乃超来家中小叙,闲谈过去旧事、沪上情况及当前文化界无出路情形,尤其香港文化水准低落现象,左右皆不行,几使人不解。晚饭后始行。”汉年是潘汉年,乃超是冯乃超。

二月二十六日:“今天出外,见红棉己经开了。花开花落,竟在这个岛上度过了十个春天。”

三月七日:“连日阴雨,又酿春寒,读清人杂记,有两联颇佳,录之如下:书似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南楼楚雨三更远,春水吴江一夜增。”

五月二十八日:“颂芳约谈星岛事,议定编辑周刊一种,系关于香港者,定名《香港史地》。拟六月三日创刊。”颂芳是沈颂芳,当时《星岛日报》的总编辑。

六月五日:“第一期《香港史地》今日刊出。自己看一下还像样。”

六月二十七日:“颂芳来电话,谓星岛日报副刊星座已决定邀我编辑……先从下月一号开始。”从此他就开始了二十八年的“星岛生涯”。

六月二十四日:“读宋人龚氏所著《中吴纪闻》……有嘲姓叶者一联‘鸡冠花未放,狗尾叶先生。’又有一联嵌书名两种,颇巧妙:‘数行文字,那个汉书?一簇人烟,谁家庄子?’”

六月十二日:“星岛方面说好待遇,每月四百五十元,另每天写一千字,每月三百元,再加香港史地二百元,得近千元,糊口已够,但要写不少字。”

同日:“下午被邀到中华书局看孙多慈女士画。素描甚佳,油画则太拘泥,至乏活泼趣味,色彩亦欠明快。”孙多慈先为徐悲鸿,后为许绍棣夫人。

六月十三日:“香港天气潮湿,最不适宜藏书,易霉易生虫,令人防不胜防。唯一方法唯有勤加翻阅,然这方法对于书籍稍多的人实行不通,惟有尽量轮流予以搬弄拂拭而已。连日太阳甚好,遂将藏书逐一晒一下太阳,再加拂拭,然后放回原处。有些许久未经翻阅所以都己发霉生虫,对之束手无策。要将全部中西书籍都整理一遍,这是一个很可怕的大工作。然而不做又不行,只得逐一零碎去做了。在香港,藏书是不易的。”

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九日:“北平政协会议议决通过,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定都北平,恢复北京旧名,改用公元纪年,改用新国旗,红地,左上角有黄色五角星一颗,外围黄色小星四颗。国歌暂用义勇军进行曲。”

十一月一至三日:“译高尔基日记,在星座连载。此书之译,开始于一九四一年,时译时辍。今乘可以连载的机会,决意完成之。今已译好五分之四了。我觉得高氏的散文、小品、书简、回忆录、短论,皆比他的长篇小说好。”

八至十三日:“观赵少昂画展。赵氏系岭南新派国画家,为高奇峰弟子,设色、构图及渲染皆极精研,花草虫鱼比山水更好,南方画家中之优秀人才也。”

一九五零年二月七日:“英国政府于七日宣布承认中国人民政府,本港的情势又当有许多变化了。”

一九五零年十二月卅一日:“二月未,接北京来电,望舒在北京逝世,系哮喘病不治。今年日记之辍笔,就是为了当时接得这令人凄然的消息。”

一九五一年二月三日:“马鉴约喝下午茶,有洗玉清女史在座。谈清末画家之习洋画的经过。”

二月十日:“往冯平山图书馆参观鲍少游所作长恨歌及水浒传人物画展,并听郑德坤讲水浒传发展小史。鲍氏画很用工,长于风景,短于人物。因此对于水浒人物及明皇贵妃之传神写照,颇有可议之处。此是天份及修养问题,对于在香港市尘中出生及长成之画家,实难过于苛求矣。”

三月三十一日:“明天换一本日记簿。此本从一九四三年九月开始用,至今日一九五一年三月底,一共用了将近八年。”

四月五日:“上午出门参观李流丹画展,木刻及油画。油画色其清新,木刻则过于琐碎,缺乏力量。”

五月三十日:“李辉英晚间到报馆见访,同出至合胜记小坐。他吞吐向我表示,彼离东北来港,并非如他在文章上表示,系过不惯当地生活,而系负有特别任务的。——不知何故对我作此表示,甚怪也。”七十年代,李辉英也曾向我作过同样的表示。事实证明,他这话不虚。

五一年八月六日:“苗秀来信,谓有人有精装本《鲁迅书简》出售,索价二十元,问我要否,踌躇未能即答。”第二天就覆了信,要。第三天“苗秀送《鲁迅书简》来,红布面装订,与全集一式。翻阅一遍,发现其中颇有关于汉画石刻资料。”

接下去的日记说:“我与鲁迅翻脸极早,因此从未通过信。也从未交谈过。左联开会时只是对坐互相观望而已。在内山书店也时常相见,但从不招呼。”

这使人记起鲁迅在《三闲集》中的《革命的咖啡后》中的文章:“革命文学家要丰艳貌美,齿白唇红,如潘汉年、叶灵凤辈。”文章又说:“叶灵凤革命艺术家曾经画过我的像,说是躲在酒坛的后面。”又记起《文坛的掌故》中提到的“青年革命艺术家”叶灵凤和潘汉年。这些就是叶灵凤所说的鲁迅的“翻脸”。

叶灵凤在日记中只记下对鲁迅不瞅不睬的“翻脸”,却没有记下是谁向谁先“翻脸”的。鲁迅文章中也只是说“叶灵凤革命艺术家曾经画过我的像,说是躲在酒坛的后面”,这显然是把鲁迅当成反面人物而漫画之了。

鲁迅又说:“连叶灵凤所抄袭来的‘阴阳脸’也还不足以淋漓尽致地为他们自己写照”,这“阴阳脸”也该是“翻脸”吧。

日记中就是这一点点。但还有如下有关鲁迅的记载。

一九五一年十月十七日:“后日为鲁迅逝世十五周年纪念,搜集材料为《星岛》编一特刊。《人民日报》有一木刻家,前曾剪存,现在颇合用了。作者许综歧,似是新木刻家。编鲁迅逝世纪念稿,又从书简中取一信(给许广平的),制版作插图。”

从这些看来,他对鲁迅还是很敬重的。

六七年十月二十日:“读《大公报》转载许广平的一篇写周作人的文章,周己在去秋逝世。文章写得很恶刻,这里面提到了许多家庭弟兄间的恩怨。”他对许文似颇不以为然。

二十四日:“翻阅《鲁迅日记》,想查阅有关出版比亚斯莱画集的记载。未果。”

另两处日记是因曹聚仁引起的。

六二年六月一日:“读曹聚仁谈琼花文,谓赣州亦有一株琼花,系阮元移植者,称为玉树琼花之室,此则我所不及知者。曹谓我读书渊博而自谦云云。”

六七年三月十八日:“曹聚仁在一篇文章里谈鲁迅,谓鲁迅也有不知之事,也会有错处。说他渊博之处,未必及得上我云云,未免扯得太远,怎么可以说我还比鲁迅更渊博呢。曹兄一向赞我够得上是一个通人,这次未免赞得太过份了。”

这两次的日记显出他是并不自以为是的。他佩服鲁迅的渊博,自以为不及,并没有因受赞而自鸣得意。

五一年八月十六日:“杜月笙今日在港逝世。他的死可说表示以租界和政治帮口为基础的特殊势力的终结。”

二十一日:“读旧英文杂志,无意发现有描写制造绉缩人头之文章一段。人头系南美厄瓜多尔国土人生产,能将生人之头炼制缩小如拳,而眉目如生。据此篇文章说,系剥皮抽去骨头,以热石熨干,以烟薰,日久便成。目前在欧洲市场为猎奇家所搜罗,每头能值三四百元。”

二十三日:“上午偕儿辈理发,又往荷里活道采购课本及文具,顺道往游各旧书摊,仅鸭巴甸街尚存两档,楼梯街之十余家今仅存一家,亦无书可购,多数已改为一般旧货摊或小熟食档。旧时盛况如一梦矣。我已年余未走这条路了,不料变化如此之巨。”

九月五日:“整理剪存已发表的文稿。决定将若干篇关于藏书家的译文编成一集,以应李辉英之约,书名拟《爱书家的散步》或《爱书家的假日》。”

他这个爱书家终于没有出版《爱书家》,无论是“散步”或“假日”。

九月十六日:“以月儿弯弯照九州为题,写打油诗十首,对时事,为某君为美国人编画报(按:指《四海》画报)等事:有所讽刺。”

叶灵凤平日不写诗,忽然一口气写了十首,真是少见。他夫人赵克臻倒是写诗的,还出过一小本薄薄的诗集。

十月一日:“今日为人民政府成立三周年纪念。晚间参加在金陵酒家举行之新闻出版界同人庆祝会,聚餐者近千人。场面颇热闹。报馆不参加国庆庆祝会。我等皆用个人名义去参加。今日在《星座》刊了一张腰鼓舞的剪纸,表示个人心意。”

他在《星岛》是被视为左派的。

六二年六月十五日:“柳木下来闲谈。借去日本新村出的选集一册,其中有关于《伊索寓言》中译本的文章。此书在明朝已有中译,初名《况义》,后名《意拾寓言》。”

六七年四月二日:“有三个在理发店工作的青年也是爱好新文艺的,自己几个人创办了一个小刊物,取名《新作品》,已经出版了两期。这家‘立克尔’理发店就在我们对面,他们打听出我是谁,这三个爱好文艺的理发师就登门来拜访,两个姓刘,一个姓舒,态度都很诚挚,闲谈了文艺创作的一些修养问题,劝他们不要骛新,不要取巧,一定要脚踏实地地去学习。在理发这一行中有这样爱好文艺的青年,实在是难得的。”

三日:“昨日本是侯宝璋的追悼会之期,由于那几个年青的文艺爱好者来了,只好放弃不去了。”

十三日:“报载音乐家马思聪自内地逃出,经过这里,逃往美国,在美国招待记者,发表谈话。”

四月二十七日:“灯下读新购得的《金陵沿革表》,始知南京除金陵、建康、建业、日下等等名称之外,另有其他少见少用的名称,不下一二十个之多,如濑绪,平陵(春秋时代用)、临江、胡孰(晋代用)等等,乃是少人知的。又,南京古属扬州所治,今则扬州偏处于江北,成为一县了。在三国以前,扬州有南扬州、北扬州之分,以江为界,分治所属各县郡。”

五月一日:“写《家乡名称沿革的考证》,共三千字。金陵最古,南京最新,我最喜欢日下、白门,潇洒清新可喜,年轻时以‘白门秋生’为笔名。南京又曾称丹杨。杨字从木,不同于丹阳。据说由于当时山上多赤柳,因以丹杨为名。”

他不仅年青时用“白门秋生”为笔名,晚年也还在用,用来写些有关性事的掌故。

五月八日:“台湾出版的《纯文艺》月刊。有人评论郁达夫的旧诗,将两首七律当作四首绝句来评论,由四句一排,曰其一其二,如此也有资格谈旧诗,可令人大笑。”

这种笑话在大陆上也屡屡有过,不是把一首律诗当成是两首绝句,就是把两首绝句当成一首律诗。

六八年五月十三日:“报上有一篇介绍黎烈文的文章(此人现在台湾),说他编《自由谈》对于提供杂文与鲁迅如何交好等等。不知黎能够进入申报馆,全凭史量才的关系。而黎有一妹拜史为干爹(闻有不可说的秘密关系)。黎遂经常出入史之门。他本在商务任校对,后来能往法国留学,也是出于史之帮助。此事现即少人知。当时张资平因小说被腰斩,曾讥黎‘以姊妹嫁作商人妾’,倒骂得对!”

张资平骂得其实并不对。当年黎烈文腰斩他的小说后,他在《时事新报》上刊登启事,说:“我不单无资本家的出版者为我提拔,又无姐妹嫁作大商人为妾,以谋得一编辑以自豪。”黎烈文其后也在《时事新报》登了启事,加以驳斥:“烈文去岁游欧归来,客居沪上,因《申报》总理史量才先生系世交长辈,故常往访候。史先生以烈文未入过任何党派,且留欧时专治文学,故令加入《申报》编辑《自由谈》。不料近两月来,有三角恋爱小说商张资平,因烈文停登其长篇小说,怀恨入骨,常在各大小刊物,造谣诬蔑,挑拨陷害,无所不至……昨日又在《青光》栏上登一启事,含沙射影,肆意诬毁,其中有‘又无姊妹嫁作大商人为妾’一语,张氏启事既系对《自由谈》而发,而烈文现为《自由谈》编辑人,自不得不有所表白。烈文只胞妹两人,长应元未嫁早死,次友元现在长沙某校读书,亦未嫁人,均未出过湖南一步。张某之言或系一种由衷的遗恨,或另有所指,或系一种病发作,有如疯犬之狂吠,则非烈文所知耳。”这启事叶灵凤不会没有看到,只是不知何以还说张资平“骂得对”?

二十日:“黄茅来电话,谓星期六在九龙城见到柳木下,神经病又复发,赤身蹲在街头,向小贩们胡闹。他走近去,柳已不认识他。看来日内又将送入青山病院了。”

二十七日:“柳木下来,自言前数日神经错乱,夜间流浪街头,遭人殴打并抢去衣物。房东又拒绝他入屋(欠租甚多),要他搬迁。现暂住旅馆,情形甚狼狈。因给他二十元,又衬衫内衣手帕袜等,他表示要搬家,希望朋友给他筹钱。可是,平时又不肯为自己生活工作,一味靠借。真是一个问题人物。”

六月七日:“柳木下又来借钱。近日我自己也窘甚,未借。”

柳木下这样反反覆覆,对医院进进出出,病发过多次,近年已久不见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八月十五日:“闻黄般若、李沙威皆病甚。”

八月十七日:“读明报,知道黄般若已在今晨去世。他一向体健,可是嗜酒,终因肝硬化致病。年近七十。”

十月二十五日:“天气晴好。无风。”

七时起床,并唤醒中辉(按:中辉是他的第三个儿子),因要带他一起去也。早餐后八时半出门,八时五刻到码头。船九时正开行,经坪洲再到大屿山梅窝。船上人极多,因学校多在这时旅行。同行几十人:除我们父子外,任真汉、李凡夫、郑家镇三对夫妇,黄茅及另一青年画家麦(?)君(按:即麦正)。

十时半抵梅窝,旅行目的地系半山腰之昂平。此前要步行爬崎岖山路,现在已修好公路,可通小型巴士。有客车自梅窝直达昂平之宝莲寺。每人二元,车路平坦,仅末段稍险峻。到昂平,已高二千余尺,因此,三千尺之凤凰山,看是只高千余尺。宝莲寺正在建筑大雄宝殿,费二百余万,可知很有资产。香港佛寺格规不能与江南和北京相比,寺僧亦多俗态。

“午膳在宝莲寺吃斋。遇见中绚(按:中绚是他的大女儿),因她也率领学生来此旅行。可谓人生无处不相逢也。”

膳后爬山,山上有间农场植茶,在凤凰山麓。山高气清,又值秋天,极为清静,惜少树林。草地一片,颇有西北高原气氛。

购茶场出品‘水仙’一小包,归来试之,味殊平平。

见山中人晒一新剥制之大蟒蛇,谓系偷吃小羊被捕者,据说这已是第三条了。

在山腰坡上小坐远眺,心境舒适,日暖风和,这是年来最惬意的一次旅行。三时下山。在梅窝一食肆吃蔬菜及鲜鱿鱼,味美价廉。两家食肆老板夫妇因互争生意打殴,继以叫骂,颇有趣。四时乘直航船回来,抵家六时。

“在外玩了一天,精神颇愉快,又因行路不多,并不疲倦。”

这是日记中唯一记述到郊野旅行的,也是日记中最长的一篇,有五百字之多。

十一月二日:“上午忽接黄茅电话,谓李凡夫已于昨夜去世,系心脏病猝死。上星期五刚与大家一起同往大屿山旅行,见他精神健旺,不料今遽尔去世。人生朝露,一至如此,可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