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苑缤纷
14806200000082

第82章 吴其敏的文史小品

打开刘以鬯编的《香港文学作家传略》,第三一一页是《吴羊璧》,紧接下去的第三一三页是《吴其敏》,吴羊璧是吴其敏的儿子,这就成了有趣的子在父前。

吴其敏是一九九九年以九十岁的高龄逝世的,再过五年,就是他的百岁诞辰,他是广东澄海人,一九三七年来港,在香港居住了六十多年。

初认识他时,只知道他是写影剧消息的,写些影剧圈的娱乐新闻,后来才知道他还是影剧评论家,写了许多粤语片的影评,但并没有把他和文艺联系起来。更后来才知道他是颇有份量的剧作家。五十年代,张千帆从北京南来,创办了中国新闻社和一些杂志,他找了李林风(侣伦)、吴其敏和源克平(夏果)来帮忙。请侣伦办了一个采风通讯社,吴其敏先后办了《乡土》和《新语》杂志,夏果办了《文艺世纪》。我当时只是久闻侣伦的大名,知道他是致力文艺创作的作家,也略知夏果在写诗,却不知道吴其敏的底细。只是应他之请,替《乡土》和《新语》写了些为新中国涂脂抹粉的东西。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在心头:何以张千帆不找侣伦替他编《文艺世纪》,而是请他去办一个他未必内行的通讯社?

至于吴其敏的《乡土》和《新语》这两个半月刊,我倒没有什么疑问,只是没有把吴其敏和作家挂上钩罢了。事实上,他的剧本被拍成电影的,有差不多三十部之多,他久替吴楚帆、白燕、黄曼梨代写过“自传”。记得周作人的文章首先就是在香港的《乡土》和《新语》上登载出来的。

在吴其敏的晚年,他还主编过《海洋文艺》这份很有声望的文艺刊物。这就不能不使人刮目相看他的文艺成就了。

直到他逝世以后,吴羊璧替他出版了两本厚厚的《吴其敏文集》,才使人了解他在文学路程上的全貌,原来他早年也写过小说、小品、新诗等种种文学作品。

文集的第一册是“文学编”,第二册是“电影戏剧编”。“文学编”中的小说、小品、新诗,都是三十年代所作,难免一般的幼稚。另一半却是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文史小品,这些篇章却彰显出了作者的功力,博学而有见地。文集的编者还预告,将来有机会,还要出他的旧诗词、古文辞,另成一编。从他的文史小品的功力,可以想见这一编应该很有可观之处。

他的文史小品分为《深灯草》和《坐井集》。此外还有《望翠轩随笔·杂文》、《文史小札·劄记》、《闲墨篇》、《书边掇拾》、《撷微集》、《拾芥集》等,一共有一千多篇,选入文集的只得一百多篇,不过十分之一而已。

以《宋台秋唱》为例:“九龙宋王台久已废去,除一镌字留名巨石外,再无可寻之迹,但有关宋王台掌故及所涉诗文诸事,则时存怀旧有癖的人相问。初来香港时,巨石屹立台亭上,犹可凭短栏遥望鲤鱼门景色,朋友有家居附近者,探友则每至台亭中游乐。偶一忆及仿佛仍历历如在眼前。”吴其敏是一九三七年来港的,我在四十年代末的一九四八来港,家曾住九龙花墟道,也曾偶赴九龙城一游,当时巨石仍立于台上,我们登台望远,望不到鲤鱼门,见到的只是飞机场。现在却是巨石移到平地,成为小小的宋王台公园了。

吴其敏的文章接下去说:“邓五恭藏有《宋台秋唱集》铅字排印本一册,珍如拱璧,曾就其家观之。并于当时日记中撮记了一点梗概大略。书为陈伯陶、苏选楼所编纂,收辑有关宋台的许多题咏之作。陈、苏二人外,参加诗酒唱和者有梁又农、黄日坡等多人。卷端插有南海伍德彝所绘之《宋王台秋唱图》,另有吴玉臣、黄慈博诸人作序。”

在吴其敏笔下,“陈伯陶,粤之东莞人。字子砺,一字肃华,又号瓜卢。光绪十八年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官至江苏布政使。工诗擅词,文章亦足称世。清社既屋,以遗老之身,来居九龙,自号‘九龙真逸’……宋遗民赵秋晓忌日,陈伯陶等就宋王台设像致祭,伯陶记其事,略谓:‘于时园花锭金,山叶染赤,龙愀晓澈,鲤门不波,因和秋晓诗词四章,按神弦,肃灵鉴,虽续貂可笑,庶附骥益彰。呜呼,鼎湖龙去,既弃群黎,华表鹤归,又逾千岁,问人间何世,定知我之安归;望海上诸峰,聊作高山仰止。’苏选楼《题宋台秋唱图》诗,凡四首,兹录观其一二两首:‘一鞭残照上烟萝,驴背诗人自歌。黄叶疏林秋色好,海天还属宋山河!’‘鼎湖龙去石犹存,三字摩崖映鲤门。一曲水仙杯酒酹,白杨风飐国殇魂。’亦激越可诵……。”

吴其敏又在《宋台秋唱》以后,紧接着写了《词人陈伯陶》,赞他在留居九龙半岛期间,写了不少诗文,其中几乎有半数是有关九龙史事的考证,和遗存古迹的题咏。特别是对于宋王台古迹,他所费心力特多,做了反复稽推工夫,留下许多有用的资料……就在这一卷集子间(指《宋合秋唱集》),陈写下的诗篇,便分有《宋王台怀古》、《宋行宫遗瓦歌》、《侯王庙迎送神曲》、《九龙书城放歌》等等多首,各诗均系以短序,分别对亡宋海崖遗事遗物作了简括的考实与附识。还为民初惠属长乐人李瑞琴在宋王台遗址四周建筑围墙而撰述了一篇《九龙宋王台麓新筑石垣记》。

《吴其敏文集》“电影戏剧编”中,有《星河采幽录》,录有“吴楚帆作打油诗”:“吴楚帆富于豪情,锐于谈锋,有客在座,恒见口沫横飞,滔滔不绝,日者三少知己留家用饭,薄酒之后,忽然谈及某公纳妾受凌故事,吴楚帆一时兴发,冲口而出,立成打油诗一首云:‘老夫纳少妾,宜其戴莲叶,何况无水头,安能月不缺?’听者绝倒。”这也许可以算是他在电影戏剧编中的文史小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