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诗:壹场绝代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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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秦淮河畔说风流

在长江的沿岸上,一个最为特殊的城市便是金陵。唐代时期,秦淮河畔的风流传说不知道已经流传下来几许。对于文人墨客来讲,似乎只要是沾古的东西,再浸染上一些水乡的情调,就足以歌咏一番情绪。金陵城恰恰处在这样一个乖巧的位置上,不知足足吸引了多少游人的眼光。

李白曾在金陵游玩过一段时间,在将要离开此地而东去扬州的时候,为朋友写下了这一首《金陵酒肆留别》的古体诗。试想,窗外春光青翠,屋内有酒有茶,又还有知己对坐,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总是会涌上些许心绪。更何况遇到了李白这般豁达的人,若不是满怀畅饮,又哪里能够说得尽这样的情怀?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斟满酒的时候,春风正把柳花香送进轩窗。扑鼻一闻,春意便已浸透了心肠。这吴地的女子确实与众不同,普天下哪里有奉劝男子多饮酒的女人呢,偏偏这里的女子会把酿好的酒端送到客人面前,若是不多饮两杯,恐怕对不住的就不仅仅是这杯中酒和窗外景了,更有那貌美如花的人儿站在旁边,看着你一杯接着一杯地啜饮。直到两颊染上了霞云,才算是落得开怀。

只是李白的名气实在太大,纵然有着海量,也禁不住相好的金陵子弟们络绎相送。也罢,春光好,人情更珍,醉也就醉了,又能如何?如此一来,也就不需谁再端起酒杯尽一些繁缛的客套,大家各自尽兴岂不快哉?更可况,仅仅只是离别,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看看那窗外东逝的流水,我们的别情又怎么比得上它的源远流长?做什么卿卿我我意短情长,举杯相邀,所有的情话都化在了杯中酒里。

惟独这李白,才配得上酒仙和诗仙的称号。若是不醉,哪里来的一腔豪情?若是不醉,哪里来的满纸真意?或许只是因为借着酒兴,才能把许多平时想说又碍于各种情面而难以启齿的话讲了出来。但讲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大家各自朋友一场,若今朝之酒今朝不醉的话,那可真的是冷落了这座金陵古城的春色怡人了。

恐怕在李白的眼中,滚滚长江水中落满的历史尘埃早就消失殆尽。他只是看到了一众相好端起酒杯相祝,人生的快乐也不过如是,就像是窗外这片到了时节就又会重新洒满人间的春光一样,春去复还来。

论起送别,韦应物也有一首诗写在金陵。只是相比李白的这份洒脱,韦应物则显得柔情许多。二者孰好孰坏,本是无可比拟的,却单单因为同一个季节的感染,使得人们又体会到了不一样的金陵城。

赋得暮雨送李曹

楚江微雨里,建业暮钟时。

漠漠帆来重,冥冥鸟去迟。

海门深不见,浦树远含滋。

相送情无限,沾襟比散丝。

错,就错在这一场春雨。

细雨笼罩下的长江少却了奔腾时的狂啸,又似乎也因着扉雨而缠绵起来。天色渐晚,建业寺的钟声也早早地敲了起来。连僧人也耐不住这一份凄冷了,他们早早地做完晚上的功课,好赶着回到禅房暖和起来。越是这样沉重的字眼,就越让人看得伤悲。再抬头远望,那薄薄如同烟雾一般的雨中,甚至连航船都懒得去跃动行走的步伐,因而越发显得吃力且满是哀怨。鸟儿慢慢地循着回家的路,低低飞过,或许偶尔还能捡到一些吃食来果腹。再往远处看去,却已经是朦胧一片了。不论是写诗的人还是听诗的人,恐怕现在都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眼前的景色迷蒙,还是自己的未来看不清楚。

路,明明就在哪里,我们却丝毫挪不动脚步。

这一番送行,泪水比落下的雨丝还要多。不经意地低头一看,谁还能有心思去分辨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沾湿了自己的胸襟。

冥冥暮色,霏霏烟雨,着力渲染的总是自己忘不掉的。既然心中沉重了,眼见到的事物也总是会被染上伤悲的颜色。作为长江入海处的海门就在遥遥之距,李曹自是去往海门的方向,可是登高眺望,看进眼中的除了暮色苍苍,再无他物。这一去,再相见恐怕就不知是何年月了,这样的氛围让人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哭一场吧,哪怕只是为了宣泄心中的愤懑。当钟声入耳,情动于衷,离愁别绪喷涌而出时,果真是"相送情无限,沾襟比散丝。"

但金陵城不会因为诗人的豁达或悲戚而改变自己的态度的。千百年来,多少王侯将相功名埋身于此,这座古城依旧只是保持着不悲不喜的态度,遗世独立。悲喜的只是经过这里的人们,念着往事遥想旧情,空落的满身是泪,也不足以变化秋声为春雨,不知终会打湿了谁的心田。

而怀古一事,在这样的情调中总是显得分外应景。

在今湖北太冶东面的长江边上有一座西塞山,此山以南北分裂、南朝政权存在为依托,这才成为六朝时有名的军事要塞。长庆四年刘禹锡由夔州刺史调任和州刺史,他沿江东下,途经西塞山,于是即景抒怀,写下了一首怀古的诗。借着对古人古事的追思,也算是寄托了自己的一腔情怀。

西塞山怀古

刘禹锡

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史载,太康元年,晋武帝命王浚率领水军顺江而下,讨伐东吴。这件史事便成了此时的开篇之题。当战船顺着江水而来时,"金陵王气"尽皆黯然消失。益州金陵,相距遥遥,只因着几声战船开动的声音,就丧掉了胆魄,这样的君王哪里还能治得了一处江山?东吴的亡国之君孙皓,凭借长江天险,并在江中暗置铁锥,再加以千条铁链横锁江面,自以为是万全之计,谁知王浚用大筏数支,冲走铁锥,以火炬烧毁铁链,又顺流鼓棹,径造三山,直取金陵。这场战事在诗中只用了简单的四句就全面勾勒出来,刘禹锡说尽的不是攻守的策略,每一种味道都是浮在纸面上这些文字背后的人心向背。

自古君民如水舟,载舟覆舟谁人留?

西晋灭吴一事,是颇耐人寻味的。东吴是六朝的起始,它又有颇为"新颖"的防御工事,最后的覆灭着实令人惊讶。照理后人应引以为鉴,可现如今的境况却不是预想的模样。当时的吴王愚昧,后来者又有多聪颖呢?

当日的军事堡垒,现如今都荒在了一片秋风芦荻中。世人不知,荒凉的不是这砖瓦堆砌起来的壁垒,而是那忘却了六朝覆灭之事的心。失败是属于过去的,可谁又说得准不是属于未来呢?单单"依旧"二字,透出了一份通心的凄凉。

怀古慨今,收束了全诗。那悲忧的感情也就戛然而止。除此之外,安有他法?无奈人心不古,感伤之外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