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诗:壹场绝代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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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行军的苦楚怎奈何

从天山一路下来,朝着大海的方向行走,遇到的第一座足以阻挡行程的山脉便是祁连山。祁连山脉位于我国青海省东北部与甘肃省西部的交界地区,由多条西北东南走向不同的山脉组成。只是因为其又位于河西走廊的南侧,所以也有人把它称为"南山"。这一座绵延的山脉,西端在当金山口与阿尔金山脉相接,东端至黄河谷地,与秦岭、六盘山相连。如此距离,依旧没有阻挡得了山顶上的终年积雪。或许和天山比起来,祁连山并非那么遥不可攀,但在这里走下的每一步,却也都记载着旅人的辛劳。

唐代宗大历九年的时候,诗人李益到原州(今宁夏固原)以北的边塞地区从军。李益在这里写下了许多边塞诗篇,其中便有两首是关于祁连山的。不需要去论述写诗的人具有多少才情,单单只是为边塞从军这一事,便足以让人心生敬佩。

不论盛世还是乱世,戍守边防从来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若是遇到了豪情万丈的儿郎,或可以在战场上体会一场杀之而后快的决绝。但这又能怎样?无非是用几条胡人之命换回来自己兄弟的性命。兄弟已经做刀下鬼,多杀几人也求不来往日的畅饮开怀。若是遇到一个感怀的文人呢?杀戮是不可避免的,但每一次的击杀对他来说都是心灵的撞击。战场上从来没有胜负之分,只要是战争,就是本不应该存在的。百姓安居乐业是最好的祈愿,惟独这恼人的征战一厢圆了君王天下梦,另一厢却苦了苍生一世情。

李益做的这首《从军北征》,便说尽了这其中的荒凉事:

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

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

纵然只是祁连山,纵然只算得上是第二道边防线,戍守在这里的士兵同样不能有丝毫懈怠。大雪之后,寒风呼啸,偏偏要在这样的日子中来一次远程行军。纵然人人都知道这是最艰苦不过的事情,但军令如山倒,谁又敢于违抗如此命令?更何况,戍边哪有不辛苦的,和那些死去了的兄弟们比起来,活着本身就是一件相当幸福的事情了。空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唯一能够起到的作用便是独自泄了士气,于己无益,反倒成为敌人最梦寐以求的事情。

偏偏还有不晓得个中厉害的人,在这场大雪纷飞的行军中吹起凄惨的笛声。越是听来,就越感到肃杀。让人愤懑的不是眼前的鬼天气,无端的笛声反倒成了怨声载道的缘起常年戍守在外,。心情总是会坏掉的。家中的爷娘是否已经苍老的容颜,若是有一天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妻儿是否还能够认得出自己满经沧桑的模样?这些都是困扰在士兵心中的问题,可又全都根本不是问题,想得越多就越惆怅。难点在于自己的想法永远都只能是空想,眼前被大雪覆盖住的路还要靠早已经失去了知觉的双脚去行走,空让心思百千转,却把新愁作旧愁。

三十万的行军人数,很难想像这些人心中其实都只怀着同一个信念,打了胜仗回家乡,再见妻儿与爷娘。只是每一个上战场的士兵都必须先要做好心理准备,谁也不能保证这一去就真的还能回来。于是只有在登到最高点的时候回头望望家乡的方向,纵然双眼已经被白雪迷茫,或许还能够给心中留下一丝希望。告诉自己家国就在身后,这也成为支撑这些汉子们唯一的心气了。

茫茫白雪,众人回望,怨气横生,亦要继续向前,哪怕赴死,也得假装出一份豪情。

这样的日子,正如眼前行军的长龙一般,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哀叹归哀叹,仗终归还是要打的。李益写就的另一首有关于此地的诗便是《塞下曲》,这次他一扫之前的阴霾,通过只言片语就留下了一个边关英雄的伟岸形象。于是不禁让人猜测,究竟是风雪冰冻了战士的豪情,还是生死激发了军将的气魄?

塞下曲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

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

诗的意思其实很是简单。两个典故,一是有关于付波将军,另一是有关于定远侯班超。史载,伏波将军的部队在行军作战的时候都只有一个希望,就是马革裹着尸体回乡;定远侯也曾经许下誓言,不平定边关,又何必要活着回到玉门关。先人英烈在前,现如今自己也处在了同样的位置,虽不敢和前人相提并论,但最起码同样可以做到的奋力杀敌,把每一场仗都视作生死的抉择。即便是最后已经旗开得胜,也要留下一支精锐部队来戍边边疆,以扬国威。

这分明是典型的热血男儿,生死何须挂齿,保得家国安宁才是最大的价值。

一前一后有如此大的变化,究其缘由,还要从李益的身世说起。

李益,字君虞,陕西姑臧(今甘肃武威)人,后来举家迁到河南郑州。李益是大历四年的进士,初任郑县尉,但不知道是何原因,很长时间都没有得到升迁。若果真要从中找缘由的话,恐怕终是逃不脱人事这一层关系的。只是普天下的文人们,总有几个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的人。更何况,满肚子都是圣贤书的李益,或许根本就不懂得这里面的"潜规则"。落到这步田地,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后终因仕途失意,李益最后弃官在燕赵一带漫游,以寻求更好的机遇。

贞元十三年,李益于幽州节度使刘济门下从事。贞元十六年他在扬州等地游历,写下不少描绘江南风光的佳作。元和后期他重新进入朝廷,先后担任过秘书少监、集贤殿学士、左散骑常侍等职。

前前后后,李益为官不少,可自始至终没有得到自己心满意足的职位。更让人感慨的是,李益心高气傲,自认为满肚子的才情,因而也就和周边人的关系显得不怎么融洽。心中有气无处说,也就只好诉诸笔端了。却不想祸从口出,当朝谏官偏偏拿着他写下的泄愤诗作为把柄,致使李益的官位一贬再贬。

纵使官场不得已,李益写下的边塞诗依旧充满了豪情。只是这样的情调总是害怕心细的人去揣摩。若是碰到一两个对诗句敏感的人,分明能够从字里行间看出那些悲怆的心思。即便是奋勇杀敌,也会在硝烟熄灭后的战场上,空对着战马落下几滴男儿泪。

是因为境遇吗?这样的问题还是不要去寻找答案了,否则又要惹出伤心人的一串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