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域,一直流传着有关于楼兰的美丽传说。
公元400年,高僧法显西行取经,途经此地,他在《佛国记》中说,此地已是"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丝绸之路上的这座曾经辉煌无限的重镇,从此逐渐没有了人烟。
据《水经注》记载,东汉以后,由于塔里木河中游的注滨河改道,从而导致楼兰严重缺水。敦煌的索勒率兵1000人来到楼兰,后又召集鄯善、焉耆、龟兹三国兵士3000人,不分昼夜横断注滨河并引水进入楼兰以缓解缺水困境。但在此之后,尽管楼兰人为疏浚河道作出了最大限度的努力和尝试,这座古城最终还是因断水而废弃了
给楼兰人最后一击的,是瘟疫。这是一种可怕的急性传染病,民间的说法叫"热窝子病",一病一村子,一死一家子。在灾难面前,楼兰人选择了逃亡。人们盲目地逆塔里木河而上,哪里有树有水,就往哪里去,哪里能活命,就往哪里去,能活几个就等于赚回几个。楼兰人早已欲哭无泪。他们上路的时间,正赶上前所未有的大风沙,这又是一派埋天葬地的大阵势,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声如厉鬼,一座城池在混浊模糊中轰然而散。
于是,在古楼兰国人葬身的地方,后世有了一个更为恐怖的名字--罗布泊。
又传说,有一位楼兰姑娘,心怀着对爱人的向往,只是尚未见面,便被埋在了漫漫黄沙之中。姑娘的爱情正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而保存了上千年,直至她闭眼长眠的一刻,心中应依旧满是纯真。
只是有一点让人唏嘘,这个女子,在黄泉之下果真会瞑目吗?
汉武帝初通西域后,使者往来都是需经过楼兰的。可偏偏就有人愿意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楼兰屡次替匈奴当耳目攻劫西汉使者。这大抵要归结到楼兰人始终是把汉人当作外民族来看,所以在心理上和匈奴国更亲近一些,也更愿意把汉王朝当成是侵略的敌对。
元封三年,汉派兵讨楼兰,俘获其王。楼兰既降汉,又遭匈奴的攻击,于是分遣侍子,向两面称臣。后匈奴侍子安归立为楼兰王,遂亲匈奴。王弟尉屠耆降汉,将情况报告汉朝。昭帝元凤四年,汉遣傅介子到楼兰,刺杀安归,立尉屠耆为王,改国名为鄯善,迁都扜泥城(今新疆若羌附近)。其后汉政府常遣吏卒在楼兰城故地屯田,自玉门关至楼兰,沿途设置大量烽燧亭障。魏晋及前凉时期,楼兰城为西域长史治所。
其实这样的故事说到尽头,总是绕不开一个"利"字。若是有利可图,做一个随风摇摆的墙头草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情。然而这些终归都是过眼云烟的,若不是生为名利忙,也不会把这般传说带进茫茫黄沙之下。楼兰城黄沙漫天,究其根本也正是他们自己招惹来的。
王昌龄的《从军行》一诗,便写下了当时的楼兰。在那个年代,楼兰也只是一个地方名而已,尚且和这么些艳谈毫无瓜葛。了无瓜葛也算是好事情吧,最起码能够证明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些没有完成的志向和梦想。
从军行(其四)
王昌龄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在那一片高原上,在青海湖的上空,早已经阴云密布。这乌云,黑压压地遮住了雪山,大有把白雪也染成靛青的架势。只是再高的地界,恐也望不见玉门关吧。再回头,那故乡的人儿也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或许只有遮上了乌云,才能不被人看穿这份思念。漫天黄沙像极了神鬼一般的敌人,即便身经百战又能怎样么,惟独留下的痕迹便是身上的盔甲在逐日失掉的光泽,这正告诉每一个新来的或者即将离去的人们,这里还留存着他们当初被征调过来的誓言--不破楼兰,何来颜面回家乡?
在青海湖的北面,是绵延千里的雪山;越过雪山,便是矗立在河西走廊荒漠中的一座孤城;再往西,就是和楼兰城遥遥相对的玉门关。纵然只是一座孤城,却因为南面要抵抗吐蕃、西面需预防突厥,这才有了最为关键的地理价值。每一个戍守孤城的将士心中都有着担忧,但担忧终是要被志向填平的。那闪闪发亮的盔甲,在保护自己不被敌人所伤的同时,更是在告诫每一个人肩上所应担负起来的责任。再多的豪言壮志也都因此而显得悲切。
这些士兵们没有说出来的,是楼兰地区环境的恶劣,以及戍守在此地的艰难与困苦。
细读楼兰在地图上的位置可以发现,它东距敦煌大约八百公里,其间大部分地势都是连绵不断的沙丘和满地砾石的戈壁,根本没有水,更没有看得见的动植物。这也成了楼兰终归于覆灭的原因之一。
而更为艰险的是包围着楼兰的"雅丹"地形。
"雅丹"是维吾尔语,意思是指很险峻的土丘。此地的"雅丹"地形是由一系列平行的垄脊和沟槽组成的,沿着大风吹刮的方向延伸而去,垄脊的高度从半米到十多米不等,长度甚至可达到数百米;沟槽窄的地方仅一两米,宽的地方却有十余米。在这种地形中,安全通行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罗布泊地区每年刮五级以上大风的时间多达一百五十天,风力达到八级的日子竟有八十天,最大风力一度达到十级以上。这么些年来,狂风就像巨大而锋利的刀子,在细砂和黏土组成的地面上刮出了一条条顺风向的垄脊和沟槽。狂风在地表上划出了深深的裂痕后,又把这些难以填平的沟壑写到了人们心中。
唐玄宗天宝八年,诗人岑参赶赴位于龟兹的安西大都护府任职。当他经过图伦碛的时候,看到这荒无人烟的悲凉,思乡的愁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面对这样的情景,铺在自己面前的又会是怎样的前程却是无法预料的结局。此时,谁人还能不想起故乡的千般好呢?
碛中作
岑参
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
今夜未知何处宿,平沙莽莽绝人烟。
骑马西行,欲至天边。遣散的是寂寥,遣不散的恐是心底的忧愁了。两次月圆,终还是漂泊,思念的是故人,唯不见的恐是自己的苍老。茫茫大漠中,想要寻一个可以夜宿的地方也要费尽一番心思,人不同于野物,又怎么能随便就地找一个深深的沟壑把自己掩藏进去呢?然而放眼一望,却只见黄沙万里,只没有半点人影落在目光之中。
这样的荒凉对于旅人来说,是最折磨心性的。越是漂泊的日子,也就越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安定下来,哪怕仅仅只是一个晚上的美梦,也足以纾解满身疲劳了。然而孤单总是会趁此时机袭上心头,令人猝不及防,即便是把故乡的亲人拿来做挡箭牌,也空惹得思乡之心渐渐生长起来,淹没了泪眶。一场楼兰梦,最终也是要碎在异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