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宣宗年间的故事。印象中,那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吧。,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读书人名叫卢渥,苦读了数年圣贤书今朝终于等来了盼望已久的科举考试,只因考试一过,中榜不中榜都再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了。既然如此,暂时也就没有了什么烦心事,倒不如寻一个幽僻之所好好散一散心情。
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只见宫墙深深,满园的花朵竞相绽放。不远处还有着一座拱桥,桥下流水潺潺,这竟是人间仙境一般。再提起鼻子一闻,花儿在风中散发出来的香气却把人熏得微醉了,怕是连水中的鱼儿也因此而不知了方向,只会在原地团团游转了。
因为这些景致而迷了方向的游人,大抵只有诗人自己一个吧。
恰在他不知所措之时,一位衣着华丽的宫女从拐角处翩跹走来。只是从这女子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笑意,满院子的美景都掩饰不了她脸上的忧愁。清风拂过,像是故意要惹起这女子的伤心事。当那片红叶落在她脚下时,只见女子俯身捡了起来却又折回房中,提笔在红叶上写起了秀字。
卢渥有些不明所以,却又见女子再次来到溪水边上,把这写满了娟娟笔迹的红叶轻手滑落水中。她呆呆地站立目望,直到红叶随水再不见了,这才敛起愁容转身离去。
这一举一动让卢渥感到甚是不解。他急忙忙来到宫墙外,顺着溪水的方向寻到那片写满了闺怨的红叶。细细一看才晓得,这娟娟秀迹的背后竟然还藏着一颗不敢向人诉说的春心:
题红叶
宣宗宫人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
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流水太急,哪里有心思停下来听人讲起心事?深宫太闲,哪里有事情消磨掉满腹慌乱?慌张的是什么呢?不是被人奴役,更不是争宠斗心,而是眼看着大好的青春随着流年一点点散去,却依旧没有一个知心人儿来陪自己说上一两句体贴话。这样的日子,过一日似是要过一年了。流水之急,哪里急得过岁月刀刀催人老!
满腹的心思也只有写在这片红叶上,顺着水流,一直漂到远方吧。唯希望的是远方会有一个懂得这些心思的人,能读懂这几行字句背后的心情。不敢奢求终生相许,只要有人能够明了自己的寂寞,便已经知足了。
身在宫中,心却已经找不到归处了。
后来也有人传卢渥曾作诗一首作为回赠,再之后大概还要演化出一段凄美的情事吧。只是这些终究是已经无法考证了,这一切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便是足够的了。
而唐代还流传着一个梧叶题诗的故事。据《云溪友议》、《本事诗》等书记述,天宝年间,洛阳宫苑中的一位宫女在梧叶上写了一首诗,随手防御御中沟流出宫墙,诗云:
一入深宫里,年年不见春。
聊题一片叶,寄与有情人。
此诗在民间传播甚广,其说的也是宫中妇人的寂寞春心。如此一来,如果真得某个有情郎甘冒风险回赠诗一首,这个女子大概也是要冲破世俗的牢笼而以身相许的。所幸,这位宫人却要比上一位宫人幸运许多,她写下的这首诗还曾得到诗人顾况的和诗一首,诗云:
愁见莺啼柳絮飞,上阳宫女断肠时。
君恩不闭东流水,叶上题诗寄与谁?
这分明是示爱的意味。如此直白地问到那满腹的心事究竟是说给谁听,待到宫女看到此诗时也早就明白顾况的心思了。自此,又要在心中多留出一个人的住所。后来之事,果不出顾况所料,十几天后,他又在御沟流出的梧叶上见诗一首,诗云:
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
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
这一首诗在《全唐诗》中被题作《又题洛苑梧叶上》。到了这个时候,早已经不是单单的哀怨了,这分明已经是两个有情人之间的私语。女子还在悲叹命运,只愿情郎能够早一天把自己救出这片苦海。她的身上,装点了无限浮华,却终难掩饰心底落寞和希冀。既然那片载着满腹心思的梧桐叶已经流出了宫中,心也不留在这里了。可是这身皮囊呢,又将要作何处理?明明知道这样的情感是虚幻的,却又已经陷入进去难以自拔了。
年年春不见,独坐泪眼人。
遥遥两地的猜测与相思,使得彼此的真情更加扑朔。仿佛有一肚子的话终究不敢打开,却又怕对方猜不透满纸背后的深意,反倒落得人他人笑话。
这样的情愫恰恰命中了情种子李商隐的心。后人对于李商隐写就的诗句也多是猜测,不明白其究竟要向世人倾诉什么。或许,他不曾写得明白,只是因为这段感情若是念得太过于直白,终会毁掉残留在心中如同珍宝一样的记忆。那些片段,是断断再碰不得的。
无题
李商隐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星辰漫天,偶有轻风,情人私语,相会画楼。这该是一场幽会的序幕吧,要不故事中的男女主角怎么会趁此许下双宿双飞的誓言呢?或许二人谁也不曾多言语,只要彼此脉脉含情地守望,就足以心心相通了。
这样的夜晚,总是显得短暂。虽说是因游戏而耗去了大半时间,可即便只是紧紧依偎在一起,也地守望过地久天长。烛光摇曳,似是因为晨鼓而惊动了魂魄。这也意味着如此幽会总是要被人世间的政务给生生揪断的。只是纵然已经骑马上路,匆匆行色之下依旧难以掩饰频频回眸的冲动。那颗心就像是路边随风摇摆的野草一样,一半想着朝廷政务,另一半却是想着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上人。
只怕后会再难有定期,所以才把这回忆密密地包裹起来,只在另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分轻轻思念一下,以确保有些过往还是温热的,还渗透着红酥玉手的气息。这份痴情的回味竟如此珍贵,以至于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同别人讲起的。
可憋在心底又实在过于难受,也就只好作欲说还休的姿态了。是啊,欲说还休的感情,哪里需要言说呢?一阵清风吹过,散落的是满地情殇,只需有情人轻轻捡起,这份情思就有了寄托。
盼的,也仅仅只是一份心中的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