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傀儡之城·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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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庄宁写给左丘玟的信 (1)

左丘玟:

你好!

首先,我必须先向你道歉,因为我不知道这封信将会给你带来什么。也许仅仅是一场虚惊和唾弃,也许是一件你意想不到的灾难。

我必须说,我的丑陋是无法形容的,所以我不渴求获得任何理解。甚至我的忏悔也只能留给恶魔欣赏,我无法把自己的灵魂送上高贵的天堂,我的未来只有一个去处——地狱!

在此刻,我对我的人生没有任何期望,我只希望假如我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你能把这后面我的几篇日记交给警方,或许他们用得着。

本来,我打算和你见一次面,但是时间来不及了。我甚至没有办法完整地写完一封信!

来不及了!我觉得真的来不及了,这一切太突然了……

2006年7月10日

农六月(小)十五星期一宜:祭祀忌:移徙天气小雨

2006年7月9日,这也许是我人生最灰暗的一天。

她走了,是在愤怒与失望中走的。

也许没有人知道,我们在一起时间不短,却有五分之四的时间分居而过。我曾经手捧玫瑰告诉她:一个好的作家需要以清醒的头脑,无限地接近真理,这该是多么难的事情啊。而柏拉图曾经说过“当心灵摒绝肉体而向往着真理的时候,这时的思想才是最好的。而当灵魂被肉体的罪恶所感染时,人们追求真理的愿望就不会得到满足”。所以我们的爱应该是柏拉图式的爱。

现在看来,这是多么无耻的谎言,一切只是为了隐藏我那邪恶的欲望。这个可怜的女孩,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在她泪水打湿枕头的时候,而我,他的丈夫正在别人的家里,而我的臂弯里躺着的是一个男人,一个她一直信任并且尊重的男人。

这是多么天衣无缝的谎言啊,一切只是我的一个把戏,我甚至引以为自豪。是的,我从来没有认为这是一种邪恶。我甚至那么地希望有一天我和他能够名正言顺地走在街上。

而我利用她,那么丧心病狂、那么虚伪,直到被掀开这层污皱的遮羞布。

在接到她电话的那一刻,我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愧疚,而是恐惧,我觉得一切都完蛋了。我想的不是如何安慰这个可怜的女孩,而是如何辩解和继续欺骗,我甚至没有担心她会走上这条不归路,我担心的只是,她会不会把这些全部说出去,会不会让我身败名裂,会不会伤害了我的那个他……

而她用死来证明了她不会……

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

爱我什么?爱我的欺骗?爱我反复而无休止的谎言?可怜的女孩,你甚至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心里有多么的惊慌,而这仅仅是担心你的报复,与你口中的爱没有半点关系。

可怜的女孩,这一切太不值得了,你甚至不知道你的生命完全不是我所吝惜和爱护的。是的,面对神灵,我必须承认,我没爱过你,你的存在之于我只是一件华丽的道具。

但是,我必须忏悔,为你的死而忏悔。

尽管这个念头从你走近我的那一刻起就无限度地和我接近,尽管我又一次次潇洒地把它灭亡在萌芽中……

我不知道,我能给予你什么?

爱吗?说实话,我现在依然做不到。

同情吗?我想你需要的不是这些。

所以我能给予你的就只是这无穷尽的哀悼与忏悔,为了我的谎言、我无耻的欺骗;为了我给你描述的虚妄童话、搭建的空中楼阁。

我不爱你,也不恳求你的原谅,我唯愿用我的一生对着你荒凉的内心,哭泣的坟茔……

只有这些是我所能的。

明天我将接受警方的问询,我依然会谎话连篇,告诉他们原本有着嗜睡症的你是个经常失眠的人。

你看啊,我是多么虚伪的浑蛋。

求你惩罚我吧,我的罪刻在我的心里!我是人间少有的变态、神的叛徒、一个假冒的男人、一个胆小鬼、罪恶的食死徒、精神病以及内心扭曲的魔鬼。

2006年7月12日

六月(小)十七星期叁宜:安葬忌:祭祀天气晴

今天真是一个奇怪的日子,按照农历的说法,今日适合安葬,但偏偏不适合祭祀。

矛盾吗?

其实不!

这世界就是一个矛盾体,比如我的心,我对异性不很排斥,但爱的却是男人;比如在今天,她长眠的地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她所爱、一个是她所恨;又比如,在昨天,面对那个年轻的警察,我的心在不断地忏悔,嘴上却在继续编造谎言;再比如,那个警察很可能不相信我这些屁话,但却非要作出一副相信的样子……

这世界真是太矛盾了,矛盾到连“相对论”都解释不了,矛盾到所有的智者看上去都是傻瓜。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才是颠簸不破的真理。

今天下午从墓地回来后,他陪我去了北郊的灵源村,去那里找传说中的蓟城第一铁算——林浊水。这个老家伙居然和我小时候遇到的那个算命的人算得一样,说我是“五行偏枯专旺,失调而用神无力”,乃为大大的凶命。

凶就凶吧,我父母皆无,老婆自杀,天下之凶皆在我一身。

只是,我怕自己害了他。

算起来,我们认识已经整整六年了,从他把我从恒河里救上来那一刻起,他似乎就成了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为了我能让安心写作,他曾经一天打过三份工,也曾经放弃了出国进修的机会。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在想,我和他的关系算不算是一种报答?我不知道……

算了,不去想这些了。或许想了也是白想,我不需要过于清醒。从明天开始,必须抓紧时间工作了。安然的新书得马上开动,他的工作室必须尽快建起来。当然,这与我的忏悔无关,但是与他的事业相关,我欠他太多,太多……

至于陈婉,安息吧,后天,我会一个人来看你,陪你说说心里话。

相信我,我会用虚妄的人生等待你的诅咒与神灵无情地诛灭……

人世间,苦海无涯……

2006年9月10日

七月(润)十八星期日宜:解除牧养忌:嫁娶祈福天气阴

报应!

说实话,那天撞车的一刻,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报应,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呢?

就在她长眠的地方,一个身材与她一般无二的女孩冲到了我的车前。那一刻,我甚至以为是她的灵魂挡住了我。

我是那么的怯懦,竟然吓得浑身僵硬。死亡,看来是谁都恐惧的,即便是像我这样每天都想着怎么去死,怎么该死的家伙。

还好,在僵硬的同时,我的身子向左靠了靠,现在想来,也正是那一下带动了方向盘,才没有搭上另一条如花的生命。

那可是好大的一棵榕树,撞上它的那一刻,我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悬挂在了树梢上。

可是,真的该庆幸吗?除了一些皮外伤,我只是骨折了一条手臂。

我也无法回答。

我本已时刻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等待因果报应,等待天谴的到来。但是就在死亡当真到来之际,我又是如此地渴望活下去。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我可以将它解释为人的正常反应,也可以把这归咎于人性最最龌龊的求生本能;我可以告诉自己,世人皆如此,即便谭嗣同横刀向天笑时,其心也是忐忑的。

但是,这是理由吗?

陈婉,那天,你一定在冥冥之中耻笑我吧。看我像个懦弱的女人一样,在死亡到来之际双手冰冷、两眼发直、整个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着:妈的,倒霉!倒霉!

我真是一个窝囊废,这是住院这段时间里我一直考虑的一个问题。

对了,陈婉,我得告诉你,那个女孩叫曾黎,她是一个记者,那天她仅仅是为了采访我,便拼命地拦了我的车。

这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我碰上的女人都是不要命的家伙……

2006年9月13日

七月(润)廿一星期叁宜:纳采订盟忌:栽种造庙天气晴

我打算让曾黎来代替安然。

妈的,这一定是个糟糕的决定。

我这一生为什么就这样卑鄙无耻呢?我甚至怀疑我的母亲在怀孕时一定每天都在看恐怖片。

我的灵魂里藏着太多的毒。

不过,说实话,让曾黎代替安然真的非常恰当。她是一个无比完美的翻版——她的小聪明、一点点虚荣、有点傻傻的美丽。这就是我心中的另一个自己——隐性的那部分、阴柔的那部分。

住院这段时间,几乎是我近几年最快乐的日子,没有太多的烦恼,除了他和她坐在一起的时候。当然,我得说,他比我想象的宽容,但是他知道我的心吗?

我曾经告诉他,他是我最后的爱人,就像英文字母里最后的Z!但他知道我在一个女孩身上找到另外一个自己吗?

我真的是分裂的!

其实,我一直希望曾黎能拒绝我,但是她没有,当然也正是因为她没有,她才可能成为我心中的安然、我邪恶的Angel(这样称呼她妥当吗?)

我有时都觉得,自己可能爱上了这个冒牌货、这个讨厌的小记者,我会用我的手来打造一个完美的安然……

你们知道吗?

陈婉、陈狄。

2006年10月22日

九月(大)初一星期日宜:祈福忌:开仓出货财天气阴(落叶尽)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有点害怕在这样的晚上,孤独地面对自己的键盘,我害怕自己对自己说出心里话。

我是不是对不起你?陈狄。

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就像我对不起陈婉一样。

那么,我是不是也对不起你?曾黎。

我利用了你的小小虚荣。我购买了你的躯壳,就像魔鬼早已经买下了我的灵魂。

我的罪恶几乎是我不能负担的了。

我的丑陋已经让我周围的空气统统坏死,它们堵住了我的胸腔。

我想哭,但是没有眼泪。

我的眼泪啊……

都被狼吃了!

2006年11月15日

九月(大)廿五星期叁宜:捕捉畋猎结网忌:嫁娶订盟天气晴(小雪初融)

昨天在左丘家住了一晚。睡不着。想了很多。

突然发觉,自从认识曾黎以后,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很多。

是不是我变了?我说不清。

和曾黎在一起的感觉与陈婉完全不同,陈婉是那么独立,这使我总是要想尽办法说服她。但是曾黎不同,说服她就像说服我自己一样(或许这更难?我对我的灵魂早已不信任,所以依然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