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傀儡之城·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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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庄宁写给左丘玟的信 (2)

我一直在告诫自己,曾黎不过是另一个我,这种灵魂上的契合并不因为她的肉体与我不同而不同。但是昨晚我发觉这种告诫似乎并未起到太多的作用。

我竟然因为她而生出了嫉妒——对左丘明——那个毛孩子的嫉妒。看得出来,这孩子喜欢曾黎,而且是义无反顾、疯狂的那种喜欢。我想他的姐姐一定是反对的,这是从他们简单的对话和肢体语言就可以得出的结论。但是我依然还是嫉妒了。我嫉妒他可以正常去爱,而我不能!

这真是太糟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狄,我欠他太多,一生都还不完……

2007年4月1日

二月(小)十四星期日宜:解除拆卸忌:栽种安葬天气晴

昨天我们吵架了。她说她不想再做安然了。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为什么啊?

在我心中,她就是安然啊,我的安然就是她,她们应该拥有共同的灵魂啊。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更糟糕的是,我居然同意了!我妥协了,我向我的另一部分妥协了,而我的另一部分,并不属于那个爱我的他。

我感觉自己是一片烂树叶,没有任何用处,甚至自己都无法抓住自己,无法安排掩埋自己的那一抔泥土。这是一种巨大的失败感,这让我在昨夜梦见了陈婉。

她对我冷笑,好冷好冷的冷笑,然后用一根长而尖锐的钢针猛刺我的头颅,穿透我的太阳穴。

好疼,直到今天早晨起来时,我的太阳穴依然疼痛。

我必须承认,我爱上她了,是她……

在此之前,我一直告诉自己我爱的不是曾黎,而是安然,是另一个隐匿的我。

但现在看,这几乎是个笑话。

我总是在自欺欺人,我是这世界最丑陋的丑角,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无须表演的喜剧人物,我活着就是个笑话。我真该去死,真该被陈婉在梦里活活扎死。我不该在清晨醒来,就该那么躺在床上,在梦里,活活的——

疼死!

2007年4月12日

二月(小)廿五星期四宜:祭祀祈福忌:出火嫁娶天气晴

今天上午,我去看陈婉了。我对她说出了心里话。我求她杀了我,但是她沉默。

今天下午,我又见了陈狄。我和他也说了心里话。我求他杀了我,但是他笑了。

他们一个不理我,一个祝福我。

我该是天下最幸福的浑蛋吧?

可是偏偏不!

晚上又见到了曾黎。我的心就碎了,像个玻璃杯掉在了地上,“啪”的一下就裂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那么尖锐,那么晶莹。我把自己的灵魂放在了上面,我看着它被扎得千疮百孔。

我是一个浑身流着鲜血的可怜虫,我喜欢自己折磨自己。

2006年5月1日

三月(大)十五星期二宜:平治道涂忌:嫁娶安葬天气晴

不管那么多了。就让我亲自送自己下地狱吧。

我爱上曾黎了,不是爱上安然。

我对不起陈狄,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补偿。我的心已经长满老趼,甚至无法听到搏动的声音。

他祝福我,我就昧着良心接受了。那一刻我看到他眼中的泪光,而我已无法猜测,我们彼此的心跳是否还能合成一首欢快的夜曲……

这一夜,于他于我,都是一种煎熬。他一直在给我讲述片场上的各种趣事,讲那个全国著名的女演员本想去陪导演睡觉,结果却摸黑走到了剧务的房间,两个男人都是秃头,所以这个可怜的女演员到第二天才发现自己进错了屋。

这可真是一条大新闻,应该是曾黎所喜欢追逐的“内幕”吧。

这可真是讽刺!那我呢?

我又何尝不是一出讽刺剧的主角,我甚至比那个蹩脚的女演员更糟糕,她付出的不过是连她自己都不在意的肉体,而我付出的是一整颗心,尽管早已千疮百孔。

这一夜,我们枯坐了整整四个小时,凌晨四点,他起身回家,去准备远行的背囊(他要去韩国出差了,他的事业终于有了起色)。在小区门口,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之中,仿佛也送走了自己混乱的青春。

可光明会如期到来吗?

事实上,关于这一夜,我只能这样形容——

我在他临走之前送给了他一颗炸弹,然后毫不留情地引爆,炸毁了他的心。

2007年8月12日

六月(大)三十星期日宜:沐浴破屋忌:斋醮开市天气小雨

我打算结婚了。就这样吧。

没什么好说。

我承认我是个坏蛋,我欺骗了陈婉、欺骗了陈狄、也许正在欺骗着曾黎,但是我爱她。

事情就这么简单。

去他妈的因果报应吧。

去他妈的算命先生吧。

灾难如果那么眷顾我,就来吧。

2007年8月16日

七月(小)初四星期四宜:嫁娶订盟纳采忌:入宅盖屋天气晴(万里无云)

明天我们要去旅行了。这是我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我的曾黎。

我送给你这一年来最真挚的轻松。

昨晚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还是像以前那样,以他一贯的大度和宽怀祝福我。

他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兄弟了,之前的种种都烟消云散吧。

我没有告诉曾黎,我还在以安然的名义出书。这是最后一本,陈狄的工作室必须建起来,这是我唯一能帮他的了。

只有金钱,虽然买不来爱人,但是却可以缓解疼痛。

2007年8月18日

七月(小)初六星期六宜:普度出行纳财忌:开仓上梁天气小雨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我难道真的是被诅咒了吗?

她到底去了哪里?仅仅因为发现了那两条短信就离开我吗?这怎么可能!

妈的!那些蠢猪一样的警察,你们在他妈的干什么啊?找个人有这么费劲吗?

我完蛋了。

我居然还有脸和左丘明打架。他甚至有权利杀死我!

陈狄说得没错,我害了陈婉,现在又害了曾黎。

我是世间最丑陋的人。

但是,亲爱的,求求你,回来!

哪怕只有一分钟,让我死在你的面前。

2007年8月27日

七月(小)十五星期一宜:解除订盟交易立券忌:百无禁忌天气晴

这是曾黎失踪第十天,依旧什么消息都没有。

我现在住在陈狄家,他又像以前那样陪着我,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却总找不回从前的感觉。有些时候,我甚至特别希望他从我眼前消失。

我这是喜新厌旧吗?没有答案。

今天下午又给青岛警方打了一个电话,他们依旧什么都没有找到。

其实现在回忆一下,曾黎的这次失踪实在是太离奇了。假如说她因为看到短信而出走还能解释得通。那么到现在还不出现就有些奇怪了。她不跟我联系可以理解,为什么也不跟左丘兄妹联系呢?

她难道也自杀了?可是为什么啊?她并不知道我和陈狄的关系啊,而且即便知道,我想她也不会自杀。她和陈婉完全不同,陈婉是那种表面刚强,但其实脆弱的人,可曾黎却不是,她是那种抗压性极强的人,她会经常地绝望,但每次绝望都不能将她彻底击垮。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她被劫持了?有人绑票?那也应该跟我索要赎金啊?可是也没有!

这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什么问题!

2007年9月1日

七月(小)二十星期六宜:出行会亲友修造忌:开市安葬天气阴

今天给左丘家去了个电话。还好,那小子没在,和左丘玟聊了很久。

说实话,以前我一直没有注意过这个女孩,以为她和一般的粉丝差不多,特狂热、特2,但今天我突然发觉,这姑娘其实挺有主见的,她和我讲的每一句话几乎都富于条理。对于曾黎的失踪,她明显在怀疑着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在怀疑我,也许在她眼里陈婉的死也是我做的手脚。她问了我好多陈婉的生活习惯,这虽然让我有些难堪,但是却给了我一点启发——

陈婉自杀时为什么选择吃安眠药,而后再开煤气呢?

按理说,以陈婉的脾气,她要自杀,首选是割腕。即便是要煤气自杀,我想以她的嗜睡症也不需要使用安眠药啊。当初警察因为这件事询问我的时候,我还真没仔细想过。现在想起来,真的有点奇怪……

陈婉的死该不会和曾黎有什么关系吧?

我是不是太粗心了呢?

是谁和陈婉、曾黎有这么大的仇恨?难道是陈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陈婉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他杀陈婉也有很多机会,完全不必用这种办法。

我不该怀疑他。也许真的是我的命太差了,真的像算命先生林浊水说得那样,我的命“五行偏枯专旺,失调而用神无力”?

2006年9月5日

七月(小)廿四星期叁宜:沐浴治病破屋坏垣馀事勿取忌:诸事不宜天气大雨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篇日记,想不到竟要在网吧里完成……

左丘玟,看到这里,我要告诉你我的一个发现,也许这能解答你的疑团,也许这是打开陈婉之死、曾黎失踪的钥匙。

今天是个大雨天,从早晨下到现在一直没有停过。但是你还记得吗?陈婉自杀的那天,7月9日,蓟城也是一个大雨天。

早晨陈狄七点多就出去了,他们的电影正在做后期,最近一直很忙。傍晚我从他家里出来,想去外面吃点东西,但是雨很大,唯一的一把雨伞又被他拿走了,于是我就到他家的储藏间里翻了翻,结果翻出了一件墨绿色的军用雨衣。

而就在这件雨衣衣兜里,我发现了一张药店的销售小票——

7月9日,永康大药房,购买的药品是安眠药。

我想你一定明白我说这些的意思了。

是的,我怀疑他。当然,我更希望这一切都仅仅是无聊的猜测。

一会儿他就会回家了,我准备和他谈清楚这件事,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愿用鲜血来洗刷,给死去的冤魂一个交代。

而你,就将是揭开这一切真相的钥匙。

我可以想象,如果一切是真的,这封信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

我想过联系警方,但是我还存有幻想,希望他与这一切并无关系,我知道我和他的关系如果曝光,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

可是,我真的不想继续这种戴着面具的生活了,这让我感觉自己是一个可怜的傀儡。这种话,曾黎也说过。现在,我终于能理解她的感受了。

我并没有什么朋友,也许你是最后一个了,所以我只能把它交给你……

谢谢你,左丘玟。请原谅我的语无伦次。

谢谢!

庄宁2006年9月5日晚20:35

也许是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