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整个办公室像是瞬间坠入了无声的世界。曾黎的脸上变得一片迷离,泪珠又开始在眼窝中转动,似乎只是在积攒坠落的勇气。
“吁……这也太简单了!”过了许久,张目才叹着气说道。
“是啊,看上去和你们的推测完全一致。但是证据呢?这封信并不足以成为证据,我们甚至连那张购药小票都没有。”白头翁摇了摇头。
“铃……”一阵铃声响了起来,张目从衣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是短信。
“我得出去一趟。”他转过头对着白头翁说。
“怎么了?”坐在椅子上的木桦问。
“我们的编外侦查员回来了。”
“唉!希望他能带回点有用的东西吧!”木桦叹了口气。
“是啊,关二哥保佑。”张目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王局长、木警官,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很早就怀疑陈狄了?”曾黎揉了揉眼睛,转身问道。
“是的。”木桦点头回答。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还有,陈狄已经死了啊!这之后的事情……”曾黎想不通。
“我们没有证据,我们只是怀疑,至于他的死,我只能说,这可能是个假象。”
“假象?这怎么可能啊,他的家已经被夷为平地,而且我们明明在那张光盘上看到……”
“好吧,我想我也该对你解释一些东西了,”木桦正了正身子,接着说,“我们怀疑他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但是一直没有什么进展,直到那起静山陵园凶杀案,我们才把主要目光对准了他。”
“静山陵园的凶杀案?这是怎么回事?”曾黎满头雾水。
“是这样,应该是9月19日,也就是庄宁死后不久,静山陵园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说来也巧,凶案发生的时候,我也在那里,但是和凶案现场隔了一座山包。那会儿我在跟踪左丘玟,那也是我和她的第一次接触。我们俩在那里只是简单地聊了聊,然后便一起下山了。本来我说送她回家,但是她执意要坐公共汽车,所以我就一个人开车往回走。但是车还没进城,我就接到了队里来的电话,说陵园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于是我立刻返回了静山陵园。经过现场勘察、和对陵园工作人员的调查,我们得知死者的名字叫李广生,是江苏来打工的。从现场来看,他是上吊自杀的,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但是在尸检的时候,我在他虎口的掌纹里发现了非常少的硝铵炸药残渣。这让我们感到非常奇怪,因为以他的工作性质以及在江苏和北京的社会关系,他并没有任何接触炸药的可能。”
“难道……难道,你们是说,这件事和陈狄家的爆炸案有关?”
“对,我们分析了炸药的成分,证明两者是完全相同的。当然,这并不能作为陈狄作案的证据。”
“是啊,这最多也就能说明,炸陈狄家的和杀死李广生的是一个人。说实话,不管他和庄宁是什么关系,我都无法相信他会这么残忍,再说即便是杀人,陈狄也没必要炸了自己家啊!”对于刚才木桦的话,曾黎有着本能地拒绝。她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也许在潜意识里,自己还是无法相信令人尊敬的陈狄大哥是警察所说的杀人凶手,即便是他和自己的丈夫有着那种不可言说的关系。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疑之处吗?”曾黎接着又问。
“有!在陈狄家爆炸案发生之后,我们检查现场的尸体时发现,其实在爆炸之前人已经死了,而且是被肢解过的。这点,就像你在光盘里看到的那样。通过化验我们得知尸体的主人血型为A型,的确是陈狄的血型。这件事搞得我们当时也很迷糊,但就在前天,另外一件事,让我们再一次确定了侦破方向。”
“什么事?”
“李广生死后,我们在第一时间通知了他的家属和江苏当地警方。但是我们万万没想到,他的儿子李牧其实就在蓟城治病。李广生死亡后的第二天,他的儿子就失踪了,据医院的大夫说,他走的时候说去静山处理父亲的丧事,但是一去不归。而我在医院看过他的病历,发现他儿子的血型同样是A型。”
“你们怀疑,那个被肢解的尸体是李牧?”
“很可能就是这样!”
“可是,还有一个Z呢啊。他是谁?还有陈婉死之前写的那个W。”
“Z是谁,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也许就是陈狄,但是为什么叫Z我们不晓得。至于W,我想那只是个误会,左丘玟要写的应该是陈狄的名字,可是她只写出了一个陈字的偏旁部首,也就是‘耳刀旁’。”
“可是……可是……”曾黎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你……你有什么疑问吗?”木桦问。
“我……我真的不能相信这些是陈狄干的。就像庄宁在日记里写的那样,他杀我还算得上是因妒忌而报复,可是陈婉是他和庄宁的遮羞布啊,他为什么要杀掉她?”
“这也是我们疑惑的地方,不过庄宁的这份日记似乎给了我们答案。你注意到没有,在第一篇里,庄宁其实提到了他和陈婉那天通电话的内容——陈婉知道了他和陈狄的关系。我推测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庄宁接完陈婉的电话,立刻和陈狄取得了联系,询问是怎么回事。陈狄害怕事情败露,因此起了杀心。”
“可是陈婉是怎么知道的呢?”
“现在我还回答不了。”
“不对,还有一件事情说不通!”
“什么事情?”
“我在灵山的时候,凶手也在,可是每次他出现之后,我都上网联系过陈狄啊,他在蓟城!”
“不!他就在灵山!”
“不,不,你可能不知道,我用的QQ是彩虹版的,可以显示网友IP,他的确就在蓟城。”曾黎十分确定地说。
“好吧,我再跟你说件事,希望你能谅解。”
“什么事?”
“我们查过你的电脑。”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你们回蓟城的第二天,你们去医院找我。我们的技术人员进了你的房间,彻查了你的电脑,并且调出了你的聊天记录。我可以告诉你,你和陈狄那几次聊天,除了最后一次他是真的在蓟城,其余都是假的,他上网时使用了蓟城的代理服务器!这也就是说,在你那里显示的IP是假的!”
“这……这太离奇了吧!这怎么可能!”
“的确够离奇的,但是我相信,这应该就是真相,至于其他一些疑点,就只有抓住他才能知道了。”
“不,我还是觉得这种推测太离谱了,他怎么可能化装得那么像?还有他怎么可能几次出入灵山而不被发觉。乘飞机吗?机场警方不是什么发现都没有吗?”曾黎用力地摇摇头,她觉得木桦的推测并不能说服她。
“上飞机没你想的那么难,既然他能化装成庄宁,自然也能化装成别人,再办个假身份证,还是很容易混过安检的。”
“可是他怎么可能把庄宁的声音学得那么逼真?怎么可能会化装?怎么可能有炸药?”
“声音模拟对别人来说也许很难,但对他太容易了,他是干什么的?电影声效制作!制作一个拟声的小东西对他来讲不是难事!至于化装和炸药……”
“化装和炸药的事我来说吧!”突然,木桦的解释被打断了。曾黎转过头一看,门口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矮个子张目,另一个则高高大大,低着头,头上顶着一个棒球帽。
“你是?”曾黎觉得有些眼熟。
“是我!”高个子摘下帽子,抬起了头。
“啊!怎么会是你?”曾黎大吃一惊!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从昨天到现在,蓟城始终湿漉着全身,在秋天正式到来的时候,上苍似乎要把剩余的眼泪一股脑倾向人间。
他用力按了按自己左边的脸颊,巨大的疼痛狠命地折磨着他。如果此时有人走到他的身边低下头,那么一定会发现,棒球帽压着的那块纱布已经快被鲜血浸透了。
抬头向上看了看,天空依旧阴沉着脸,一如他这一个月来的心情。那些雨水和泪水混在了一处,然后从脸颊坠落到尘土之中,那里将是一切生命的归宿,他的心、他的灵魂终将像空气般渗入到这片包容一切的土地……
罪恶的人生啊!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奔波、杀戮,已经成了他现在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他还记得在青岛的那天晚上,他笨拙地追逐一个女孩,继而将她打昏,然后趁着夜色丢入了大海。那时他还是个菜鸟,杀人的时候浑身打着冷战,就像一个赤膊的人从夏天直接来到了冬季。
而今,大不相同了!
他勒死一个人就像勒死一只可怜的兔子。他炸毁一间房屋就像儿时用鞭炮毁掉一个鸟巢。他可以号叫着将一个人的尸体分割成十五块!还可以用一把尖刀挑断一个女孩的手脚,然后再把刀插入她的咽喉、将她的四肢钉入墙壁。
这真是太可怕了!
这还是那个曾经满腹哀愁,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吗?
仇恨、恐惧!这一切如此可怕,早已让他变成了一个恶魔,他扒光一个女孩的衣服,然后拍下一张张照片,传到网上,继而在黑夜中想象,无数恶俗的男人流出恶心的口水。
这真是太痛苦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被生生撕扯成了两半。他不知道如今的他还有多少属于自己。
肉体吗?他已经彻底抛弃。
灵魂吗?他已经献给了恶魔。
他筹划着一起又一起命案,逍遥在蓟城与南方之间。他痛苦地承受着杀戮所给予自己的邪恶快感。他还不知道自己将成就这人间最恐怖的话题,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像个孩子一样欢欣雀跃?就像小的时候,他杀死一只青蛙,就感觉屠戮了千军万马!
用细木棍钉死青蛙,用刀子插入一个人的心脏。
这真没什么不同,“噗”的一下之后,鲜血喷溅在脸上,这比任何一部电影都来得真切。他蘸着鲜血写下大大的Z字。
Z!
这可是个秘密,连亲爱的他也不知道在这字母之后还隐藏着什么。
Z!
这就是一切的终点,永远没有轮回!谁也别想知道,魔鬼的盒子不能再次打开!
哦……天就要黑了……一切都可以隐藏在上帝的身后了……
现在,他了无遗憾,丢掉了一只耳朵又算什么?
他终于可以让那可恨又可怜的女人失去全部,就像个丧家之犬!
杀死她吗?没那么便宜!
他要让她整天活在恐惧里,让她尝尝失去亲人爱人的痛苦!
让她对生命感到无望!
让她站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受世人对她的鄙夷和嘲讽!
他干得太漂亮了!他要折磨她!把恶魔降临的所有苦难都铺陈在她的身上!
他将在地狱的门口等待她,亲口告诉她,所有卑贱的灵魂都和自己一样,他逃脱不了,她也同样,他们都得为屈死者付出血的代价!
这!才是惩罚,这才是撒旦的杰作!只有这样才可以补偿自己那安静沉默的泪水、那抽搐痉挛的心、那无边无际的落寞与萧索……
“STAR!怎么可能是你?你……你不是回韩国了吗?”南城公安局的办公室里,曾黎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眼前这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