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傀儡之城·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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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从地狱归来

这是收到庄宁短信后的第四天,曾黎依旧茫然无措,也许这一切都是命吧,是命运让她心冷情寒,忧愁如雪,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因为每一条路看上去都是绝路。

昨晚的恐怖险些让她吓出病来,和死后庄宁的第一次通话、看着手机自己从江里飞回来,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让曾黎处于高度的紧张之中。清晨六点不到,她就从宾馆跑出来,在附近的那家早点铺草草地吃了一口饭,然后便来到了江边。

在江边,曾黎找了一块坚硬的石头,把手机放在地上,然后砸成了碎片,在她看来,这只手机已经成了连通阴阳两界的怪物,它的存在就是她恐惧的来源。

看着手机变成细小的碎片,曾黎的烦躁的内心渐渐冷静下来。和往常一样,清早的墨清江上飘荡着一层氤氲的水雾,恰如曾黎此时的心情,迷惘而又无助。她仔细的回忆了一遍自己和庄宁的情感历程,说实话,有很多事情让她感到奇怪。

从神秘人Z发来的短信看,庄宁应该就是杀死陈婉的凶手,那么从第一次谋杀开始一直到他想杀死她,在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庄宁化作厉鬼给她发短信,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过即便这是真的,曾黎还是有些不懂,难道庄宁就真的那么渴望杀死自己吗?

曾黎在江边徘徊之际,天色已经愈发明亮,岸边的游客越聚越多。大约上午九点多,在二贤亭那里,那个算命的小个子又出现了,照例还是一群人围在那里,就好像看戏一般。

曾黎见算命先生又在江边出现,急忙把手机碎片捡起来,扔到路边的一个垃圾桶里,接着转身便朝二贤亭走了过去。和往常一样,算命先生的出现直接带动了此地的人气,曾黎刚走到那里,就听见叫好声此起彼伏。

今天拔得头筹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算的自然是姻缘。算命先生要了生辰八字之后,一边摆弄着几块小石头,一边对着小伙子一通神侃。

说实话,虽然每天来这儿算命的人都不少,但大多数人并不是为了破解自己的人生密码,很多人只是为了讨个彩头。因为和其他算命先生总是喜欢吓唬顾客以骗取更多的钱财不同,这个小个子从来不把顾客的命运说得七上八下,几乎每个从他这儿走的人都是眉开眼笑。再加上这家伙谈吐幽默,有时听他算命就和听相声差不了多少。

比如今天,人家小伙子算的本来是姻缘,但算命先生却问了他很多对娱乐圈的看法,从杨二车娜姆头上的大红花到李宇春的爱情生活,他足足掰哧了二十来分钟,把小伙子闹得晕头转向。说完娱乐圈,他又跟小伙子扯了老半天正在拍摄却早已经宣传得家喻户晓的战争大片《冲锋号》,等真正说到姻缘时,半个多小时已经过去,小伙子早就被说迷糊了。那算命先生一看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嘿嘿一笑,一会儿说小伙子是花样美男,可以去参加《加油,好男儿》,一会又说人家搞对象不用愁,三十岁有车又有楼。说到最后,小伙子眉开眼笑,急忙掏出五十元钱递了过去。

曾黎在外面看着算命先生表演,心想自己也真是倒霉到家了,就这么个骗子对全世界的人都说好话、拍马屁,偏偏对自己说了那么一句云里雾里的糊涂话,搞得自己这几天除了防备庄宁的鬼魂就是琢磨那句“凶起玄武门,何处是长安?”,今天好不容逮到他了,说什么也要问个清楚。

曾黎见算姻缘的小伙子乐呵呵地站起身来,立刻从人缝中钻了进去,也不管有没有人排在自己的前面,直接挤到了算命先生面前。

“喂!算命的,你还认识我吗?”

“错,我不是算命,山人我乃是推测运程!”

“这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一样。”

“此言差矣,大不一样,算命是算生死吉祥,山人我是推测命运起伏,算命都是骗人的,我这可是科学!”

“科学?呸!刚才那小伙能不能娶老婆和杨二车娜姆、李宇春有什么关系?还科学?我看你就是骗子!”

“我是骗子,你还来找我干吗?”没说几句话,算命的小个子就抓住了对手的小辫子,把曾黎搞了一个大红脸。

“算了,我就问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山人我每天说的话,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你问的是哪一句?”小个子的小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嘲讽。

曾黎见自己几句话下来,不光没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反倒被算命先生牵着鼻子走,一时间狼狈至极。不过虽然她表面上依旧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但心里还是非常佩服这个家伙的应变能力。

两个人又胡搅蛮缠了一会儿,算命先生忽然呵呵一笑,对曾黎说:“算了,不难为你了,本大师再送你一句话:莫道严冬苦,三月又逢春。”

曾黎一听,自己本来就已经迷迷糊糊了,结果问来问去又问出了一句糊涂话,当时就有些着急,一把拉出算命先生的衣袖叫道:“红鼻子,今天你非得给我说请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算命先生见曾黎要动粗,连忙往后一仰,整个人就像皮球一样翻了过去,转眼间就窜进了人群中,一边逃还一边尖着嗓子大喊:“不得了了啊,大姑娘白天抢亲了啊!”

曾黎一听算命先生胡说八道,气得满脸通红,围观的游客们顿时哄堂大笑。

小个子算命先生窜出人群之后,撒腿便跑,曾黎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了,跟着冲出人群一边追一边喊:“站住,红鼻头、小眼睛!你这个大骗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算命先生见曾黎追了出来,急忙加快速度,一边跑一边回头大笑说:“笨蛋,都告诉你两句诗了,难道还看不出来?其实山人我是一个诗人嘛。哈哈哈哈!”

曾黎眼睁睁地看着算命先生从自己眼皮底下跑掉,心中虽然不甘,但也毫无办法。说来也怪,那小子两条腿儿接起来还不如人家姚明一条长,但跑起来却和刘翔一样飞快。

望着算命先生远去的身影,曾黎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满肚子的心事被这个算命的这么一闹,虽然更加迷糊,但却轻松了很多。转念再一想,和上次那句“凶起玄武门,何处是长安?”相比,今天这句“莫道严冬苦,三月又逢春。”还算吉利,也算是讨了个彩头吧。想到这儿,曾黎心情不由得好了很多,昨夜的恐怖经历虽然还在脑海中反复重现,但带给自己的压力一时间却减轻了很多。

稀里糊涂在江边陪算命先生耍了一回活宝,曾黎喜怒交加,不光被人家一通抢白,而且还把自己弄得更迷糊了。到最后眼看目标撒腿跑了,自己却无能为力,只好在江边狠狠地跺了两下脚,然后一转身,无可奈何地回到了酒店。

进了房间,曾黎重重地坐在床上,打量一下房间,和早晨相比整洁了很多,看来服务生已经打扫过了。早上出门时,曾黎记得自己并没有关上窗子,现在窗子已经关得严严实实了,在窗台上还摆了一个透明的花瓶,里面插着几只白色的百合。

曾黎走过去,把花瓶拿到床前的木柜上,然后转身把窗帘都落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按理说,此时的她应该把窗子打开,让外面喧嚣的人声毫无保留地灌满整个房间,因为只有那样,只有在人群之中,才是最安全的。

随着窗帘轻巧地垂到地面,103室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么刺眼了,那些在江边徘徊的游客也在一瞬间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唉——”曾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无论自己怎么躲都没有用了,庄宁的身影似乎无孔不入,恐惧已经变成了多余。她渴望朋友的帮助,但是理智告诉她,绝对不能回到蓟城。因为在蓟城,她将不仅仅是恐惧这么简单,在那里,自责、茫然、疼痛无时不刻侵袭着她的灵魂。与其在那里接收苛责与折磨,还不如待在灵山,不管庄宁的鬼魂是否存在,不管这里的事情有多离奇,在这里她只是一个过客,没有人会关心她,注视她,而她也不需要面对朋友和一处处内心的伤痕。

曾黎明白,如今自己是否胆怯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她必须咬紧牙关,面对着这场诡异的风波,面对庄宁,面对谜一样的Z。也许这世界上没几个人能从容、平静地面对死亡,但以目前的处境来讲,曾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她要做的是自己承担一切,当然这种承担并不意味着乖乖地等死。

“凶起玄武门,何处是长安?”“莫道严冬苦,三月又逢春。”这是两句完全连不到一起的句子。曾黎在日记本上反复勾画,却怎么也找不出它们内在的联系,既没有藏头,也没什么谐音。

从字面上来说,曾黎觉得第一句中的“凶起玄武门”很有可能是指自己和庄宁的恩怨情仇,而“何处是长安”是一个疑问句,也许是说自己会陷入一个六神无主的孤绝境地。然而,问题是如果前一句这样解释的话,后一句又有些说不通。

“莫道严冬苦,三月又逢春。”这句话说白了其实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思,和迷茫、孤绝根本连边都不沾。

曾黎仰面躺在床上,脑子里依旧在冥思苦想,然而无论如何,算命先生的话,自己就是想不明白。

她想给左秋玟打个电话,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一来现在自己没有手机,打电话要去大堂,二来她真的怕自己撑不住,会把灵山的事情说出来。左丘玟几乎是她最后一个知心好友了,决不能让她陷入这个只属于她曾黎的旋涡,再说了,从内心出发,曾黎并不想因此把自己弄得声名狼藉。

反正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没有用了,后悔是来不及了,只有撑下去了。

曾黎抬头看看落地钟,已经快到中午了,本来昨晚就一夜没合眼,折腾到现在已经强打精神。她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脑子也越来越不清醒,慢慢地昏睡了过去。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电视、桌子、门、窗帘,揉成了一个昏黄的世界。

迷茫之间,曾黎觉得自己的身子飘飘悠悠,仿佛进入了一片空冥,四周流动着昏黄的光芒。她发现自己所有的朋友都围坐在自己的身边,在他们的眼睛里有怜悯、有爱惜、有无可奈何,甚至偶尔还会闪过一丝愤怒。曾黎拼命想坐起身来拉住他们的手,但无论如何就是动弹不了,想大声地喊出左丘玟、左丘明还有陈狄的名字,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曾黎使劲儿着急的时候,在昏暗中忽然闪起一片如同闪电似的光芒,只见一群记者拿着照相机飞跑过来,他们挤走了她的朋友,挤在她的身边一边唧唧喳喳、一边撕扯着她的衣服。

曾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服被这些人扒得干干净净,却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下来。她看见在这群如狼似虎的记者后面,一个瘦瘦的男孩低头不语,在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残忍的笑容。

庄宁,又是庄宁。

曾黎只觉得胸腔之中传来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喉咙一甜,鲜血就从口中喷涌而出,那些记者顿时被喷成一个个血人儿,犹如一群魔鬼,狰狞着,狂笑着。在鲜血的刺激下,这些人的双手更加用力了,撕扯着曾黎的皮肉,在她的身躯上戳出了一个又一个冒血的窟窿……

曾黎无助地注视着被包裹在昏黄光芒中的庄宁,他依旧是那个不变的姿势,嘴角的冷笑就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一下接一下刺过来,越过那群疯狂的记者,直接刺进了曾黎的胸腔。

忍受着残忍的一切,看着自己的鲜血涂抹着每一处角落,曾黎已经没有了疼痛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皮囊,她听到有钟声远远地传来,那是给她送别的声音——

铛……铛……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