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傀儡之城·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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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从地狱归来 (1)

时光迅速回到傍晚六点,落地钟准确报时,昏黄而混沌的世界一瞬间便逃遁得无影无踪,103室又回到了清冷的人间。曾黎带着一身的疲惫和伤感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此刻挂在她脸上的还有从梦里带来的泪珠。

她从床上爬起来,揉揉额头,有些疼,脸上的泪水有的已经快干了,把皮肤拽得紧紧的。

掀开被子,曾黎从床上下来,趿拉上拖鞋,捡起掉在地毯上的日记本,把它扔到了床上,然后便摇摇晃晃地走进卫生间。大概是梦里大哭的缘故,曾黎只觉得自己的脸上黏糊糊的一片,实在难受极了,她走到洗手盆前,拧开水龙头,接了半盆冷水,把脸深深地埋在了里面。

过了大约十几秒钟,曾黎闭着眼睛抬起头,按照以往的记忆,毛巾就在她左手边的毛巾架上。一伸手,果然还在,曾黎胡乱擦了擦脸,随手又把毛巾搭在架子上,一边叹着气、一边睁开眼睛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103室的空气突然凝固下来,曾黎好像被钉子钉住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之中惊惧异常,甚至刚刚被冷水激得有些发红的脸也刷的一下变成了惨白。

就在洗手盆上方的镜子上,一组鲜红的大字排列成血花般夺目的“Z”字形:

“我从地狱归来!”

那正是庄宁的笔迹,曾黎一眼就看了出来。

天啊!他居然进了自己的房间!

那红色的大字,刺眼夺目,曾黎只觉得似乎有一股血腥气从镜子上蔓延开来,不一会儿便溢满了整个房间。她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有无数只眼睛正在半空中冷冷地看着自己,而她的身体仿佛已经陷入了泥沼之中,再也没有一点挣扎的力量,软软地瘫在了卫生间的地板上。

“当当当……”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曾黎整个人像抽筋一样颤抖起来。

“是谁?”曾黎颤声喊道。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你是谁?”曾黎又冲门外嚷了一句。

“我是谁?你说呢?你说我是谁?”门外的声音愈加低沉,仿佛不带一点人间的气息。

曾黎越听越怕,眼泪又不争气地了出来,她手脚并用跑到床头,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酒店内线电话,迅速按下了报警电话。

“喂!喂!喂!喂!”曾黎端着话筒大声呼喊,然而,令人奇怪的是电话里却没有任何声音。

曾黎一把抓起电话底座,翻过来一看,整个人立刻颓然倒地。

连接底座的那根电话线已经被人齐刷刷地剪断了。

曾黎一把扔掉电话,把身子紧紧地缩在床脚,门外的敲门声极有节奏,曾黎对着房门,再一次大声喊道:“你走吧!别来找我!……”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这一次门外却没有人应声了,敲门声也在曾黎的叫喊之后戛然而止。

过了大约足足五分钟,曾黎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把身子挪到门前,把耳朵贴在门上,奇怪,走廊里一片寂静,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难道是她刚才出现了幻听?

又过了大约两三分钟的样子,门外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曾黎慢慢地站起身来,把颤抖的左手缓缓地放在门把手上,猛地拉开房门。

就在这一刹那,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一旁窜了出来,如鬼魅一般把脸凑到曾黎面前。只听曾黎“啊!”的一声,便昏倒在103室门前的地板上。

单刀会

2007年9月19日。蓟城西南。

这是一片常人不愿涉足的禁地,松树和柏树绵延向上,覆盖了整个山坡,一大片坟墓依照山势密密麻麻排列着,在山脚下的交通指示牌上清楚地标明四个大字——静山陵园。

上午10点30点,墓园工人老李刚从山上清扫垃圾回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按照往日的工作流程,他最早也要等到接近中午才能回来,不过今天他的运气很好,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转多云,但事实明显要严重很多,从早晨开始,蓟城上空就翻滚着厚厚的阴霾,闷闷的雷声若隐若现,到现在已经是细雨蒙蒙了。

老李算是静山陵园的清洁工,身份低微,也没什么正经办公室。在陵园大门旁边的办公区里有一间大房子是专门存放清洁设备的仓库,一般时候老李和其他工人就把这里当做办公室。没事的时候打打牌、下下棋,或者拉过几条板凳,躺在上面小憩一会儿。

今天是周三,来陵园拜祭的人本来就寥寥无几,墓园的工作人员也轻松了很多,加上天气又不太好,还没到中午,工人就走得七七八八了。老李回来时,“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他脱掉湿衣服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搭,又从裤子兜里掏出一盒“大前门”,抽出一支点燃。

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透过那层厚厚的工作服,老李能摸到一块硬鼓鼓的东西。

嗯!还在!两万块啊!

有了这笔钱,儿子的医药费就算不得什么问题了。老李拍拍手笑了笑,拽过两个凳子,对在一起,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躺了下来。

老李并非蓟城本地人,他的老家在江苏,来蓟城打工实在是迫不得已,要不是儿子得了大病,需要大笔的支出,他是断然不会跑到这里跟死人打交道的。按照他和陵园签订的用工合同,每个月1500元,不包吃住。以老李的条件,这个待遇算是非常不错的,他只有小学文化,也不是做买卖的料,在这里扫扫地就能拿上一千多块钱,算是很不错了。然而让老李闹心的是,虽然1500块钱在他眼里是个不小的数字,但是和高昂的药价相比,那就比几片树叶重不了多少了。

老李来蓟城这两年,衣食住行都是选最便宜的,抽烟也抽最贱的。有时扫垃圾扫累了,坐在一堆坟墓中间,他就一边叹气一边想,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咯嘣一下死了,和这些鬼魂混在一块儿。然而没钱的人想死也不容易,静山陵园最便宜的墓地一块也要三万元。

三万元!想到这个数字,老李就会狠狠地骂一句:“狗日的!”

老李得到两万块钱这件事儿是个秘密,他没跟任何一个同事说起过。当然,这件事,他也不敢跟任何人说起。他不知道那个长相秀气的大男孩到底是什么人,当自己从他手里接过钱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他的手好冷,好冷,就像是死人一般。

该不会是碰见鬼了吧?可手里的钱却是实实在在的老头票。一百一张,水印、金属线一样不缺,他抽出一张拿到财务室用验钞机一验,什么问题都没有。

老李拿了钱之后,心里一直犯嘀咕,他知道自己看见的事情诡异异常,说不怕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每次只要一掏出儿子的化验单和病历来,一切恐惧便立刻灰飞烟灭了。管他是人是鬼,钱是真的就成!再说了,这钱自己也不是白拿,封口费嘛,理所应当!

老李躺在凳子上,一会儿胡思乱想,一会儿又憧憬着有钱人的生活,没多久眼皮就越来越重……

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大富翁,坐在金碧辉煌的屋子里,珠宝珍馐堆在眼前。正高兴的当口上,突然间他发现一条碧绿的大蛇,身体通透,宛若一节玉杖,从门外朝自己慢慢地游来,老李只觉得自己一阵眩晕,浑身上下都动弹不得,那绿蛇游到脚下,接着又缓缓爬到了胸口,突然“咻”的一声缠住了他的脖子。

越来越紧……

越来越紧……

碧绿的大蛇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老李“啊”的嘶叫一声,睁开眼睛,只见大蛇和金碧辉煌的房子全都消失不见了,一张苍白的面孔正悬在自己的头顶,两个黑黑的眸子竟没有一丝情感,那绝对不是人的眼睛,就如同两块黑色的冰!

老李拼命地想挣扎起来,但一只冰冷的手正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嘴巴,而自己的脖子则被一条越来越紧的绳子紧紧勒住,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骨头正咔咔地断裂,而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