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鲁迅影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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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不在咖啡馆,也不在去咖啡馆的路上(生日照,四十七岁)

1928年的上海咖啡馆真多啊。张资平开了一家“文艺咖啡馆”,周全平开了一家“西门咖啡馆”,作曲家田汉也开了一家咖啡馆,在咖啡店的广告里说:“训练懂文学趣味的女侍,使顾客既得好书,复得清谈小饮之乐。”

第一次看到鲁迅全集中的《革命咖啡店》一文时,我一下惊呆了。难道,北京的单向街书店、光合作用、时尚廊、雨枫书馆的前身,原来便是一九二零年末的上海的翻版啊。

1928年8月8日,哇,这个时间写出来,真有奥运会的感觉,是,就这一天,上海《申报》登了一篇署名慎之的软广告文章,叫做《上海咖啡》,在文章里作者写道:“……但是读者们,我却发现了这样一家我们所理想的乐园,我一共去了两次,我在那里遇见了我们今日文艺界上的名人,龚冰庐,鲁迅,郁达夫等。并且认识了孟超,潘汉年,叶灵凤等,他们有的在那里高谈着他们的主张,有的在那里默默沉思,我在那里领会到不少教益呢……”

就在1928年初,鲁迅刚刚遇到一个假鲁迅,在杭州的一个墓碑边上大写其诗,大抵是悼念苏曼殊的,可是文句不通,这颇让鲁迅生气,便找了许钦文和章廷谦去看看,结果这个人分不清鲁迅和周作人是两个人,一会说自己叫周作人,一会儿又说鲁迅是自己的笔名。章廷谦在回信里表达自己的意思,这个骗子,连吹牛都不大会,实在不值得他和许钦文去一趟。可是,鲁迅仍然认真地在上海的报纸发表了一篇《在上海的鲁迅启事》。

于是,有一个左翼的革命文学家潘汉年看不下去了,他在《战线》周刊第一卷写了一篇《假鲁迅与真鲁迅》中,挖苦鲁迅先生的认真:“那位少老先生,看中鲁迅的名字有如此魔力,所以在曼殊和尚坟旁M女(士)面前,题下这个‘鲁迅游杭吊老友’的玩意儿,现在上海的鲁迅偏偏来一个启事……这一来岂不是明明白白叫以后要乞教或见访的女士们,认清本店老牌,只此一家,并无分出了吗?”

这篇文章可谓恶意之极,鲁迅虽然以一个文学家的身份较真一个不知名的投机者,略显得计较,但被潘汉年一攻击,却成了“鲁迅先生给女粉丝的一封信”,这话何其卑鄙啊。就像鲁迅在论述勇士时曾经说过:“譬如勇士,也战斗,也休息,也饮食,自然也性交,如果只取他末一点,画起像来,挂在妓院里,尊为性交大师,那当然也不能说是毫无根据的,然而,岂不冤哉!”

是啊,鲁迅先生在报纸登报声明杭州的那个人不是我,他写的诗文理不通。结果就成了,鲁迅先生想泡妞。这实在是有些不雅致。

然而,这个不雅致的青年团体(主要是指创造社的一拨人),竟然在自己的咖啡店的广告里打出了:在这里可以遇到鲁迅和郁达夫。于是,郁达夫马上回击,写了一篇《革命广告》,说明自己并没有到咖啡馆里去当摆设,或者文艺女青年们的导师,是啊,当时郁达夫多忙啊,忙着和王映霞结婚。

在《语丝》周刊发表郁达夫文章的时候,鲁迅附在后面,也写了一点附记,和郁达夫一样,也声明自己既没有去咖啡馆,也没有去咖啡馆的打算。他在文章里这样写道:“但我又有几句声明——就是:这样的咖啡店里,我没有上去过,那一位作者所‘遇见’的,又是别一人。因为:一,我是不喝咖啡的,我总觉得这是洋大人所喝的东西(但这也许是我的‘时代错误’),不喜欢,还是绿茶好。二,我要抄‘小说旧闻’之类,无暇享受这样乐园的清福。三,这样的乐园,我是不敢上去的,革命文学家,要年青貌美,齿白唇红,如潘汉年叶灵凤辈,这才是天生的文豪,乐园的材料;如我者,在《战线》上就宣布过一条‘满口黄牙’的罪状,到那里去高谈,岂不亵渎了‘无产阶级文学’么?还有四,则即使我要上去,也怕走不到,至多,只能在店后门远处彷徨彷徨,嗅嗅咖啡渣的气息罢了。你看这里面不很有些在前线的文豪么,我却是‘落伍者’,决不会坐在一屋子里的。”

噢,对了,“满口黄牙”也是别人攻击鲁迅的,大体是1928年4月份,一个笔名心光的作者写的一篇《鲁迅在上海》里的一句。

鲁迅自然也顺带着讽刺一下这位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刷牙的无产阶级文学家。鲁迅先生自然是左翼的,可是看到这些幼稚的一阔绰就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所谓的无产阶级文学家们,便毫不客气地教训了他们一通:做人,不能太现代派了,一边贬低着鲁迅,一边又在《闲话》的封面上印着,看鲁迅作品的,应该看看梁实秋,实在是不大好。

一边学着资产阶级情调在那里喝咖啡,调教文艺女青年,一边又苦大仇深搞无产阶级文学,想想都觉得不合时宜,唉,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挂着左翼的头,买咖啡,算了,不去说了,还是和广平兄说说搬家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