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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鲁迅和林语堂的酒桌翻脸

鲁迅与林语堂的交往颇多。两个人关系最好的时候,便是林语堂1926年任厦门大学文科学长时邀请鲁迅至厦门大学任教。此后一直交往甚恰。《两地书》中,便有鲁迅对林语堂的议论多处,多是从友谊的角度谈及,笔触也多是温暖的。

然而,寓居上海以后,因为文学观念的差异,两人的交往疏远。《鲁迅日记》1929年8月28日:“晚霁。小峰并送来纸版,由达夫、矛尘作证,计算收回费用五百四十八元五角。同赴南云楼晚餐,席上又有杨骚、语堂及其夫、衣萍、曙天。席将终林语堂语含讥刺,直斥之,彼亦争持,鄙相悉现。”

关于这一天的争执,林语堂在自己的自传里,曾经回忆如下:“有一回我几乎跟他闹翻了。事情是小之又小,是鲁迅神经过敏所致。那时有一位青年作家,名张友松。张请吃饭,在北四川路那一家小店楼上。在座记得有郁达夫、王映霞、许女士及内人。张友松要出来自己办书店或杂志,所以拉我们一些人。他是大不满于北新书店的老板李小峰,说他对作者欠账不还等等,他自己要好好的做。我也说两句附合的话。不想鲁迅疑心我在说他。真是奇事!大概他多喝了一杯酒,突然咆哮起来,我内在也在场。怎么一回事?原来李小峰也欠了鲁迅不少的账,也与李小峰办过什么交涉,我实不知情,而且我所说的并非迥护李小峰的话。那时李小峰因北新书店发了一点账,在外养女人,与新潮时代的李小峰不同了。(我就喜欢孙伏园始终潇洒。)这样,他是多心,我是无猜,两人对视像一对雄鸡一样,对了足足一两分钟。幸亏郁达夫作和事佬,几位在座女人都觉得无趣。这样一场小风波,也就安然渡过了。”

同样也在场吃饭的郁达夫在《回忆鲁迅》一文中,也略记了此事的经过:“这一场事情,总是这样解决了(注:是指鲁迅和李小峰北新书局的官司);但在事情解决,北新请大家吃饭的那一天晚上,鲁迅和林语堂两人,却因误解而起了正面的冲突。冲突的原因,是在一个不在场的第三者,也是鲁迅的学生,当时也在经营出版事业的某君。北新方面,满以为这一次鲁迅的提起诉讼,完全系出于这同行第三者的挑拨。而忠厚诚实的林语堂,于席间偶尔提起了这一个人的名字。鲁迅那时,大约也有了一点酒意,一半也疑心语堂在责备这第三者的话,是对鲁迅的讽刺;所以脸色发青,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地说:‘我要声明,我要声明!’”

他的声明,大约是声明并非由这第三者的某君挑拨的。语堂当然也要声辩他所讲的话,并非是对鲁迅的讽刺;两人针锋相对,形势真弄得非常的险恶。在这席间,当然只有我起来做和事佬;一面按住鲁迅坐下,一面我就拉了语堂和他夫人,走下了楼。这事当然是两方的误解,后来鲁迅原也明白了,他和语堂之间,是有过一次和解的。可是到了他去世之前年,又因为劝语堂多翻译一点西洋古典文学到中国来,而语堂说这是老年人做的工作之故,而各起了反感。但这当然也是误解,当鲁迅去世的消息传到当时寄剧在美国语堂耳里的时候,语堂是曾有极悲痛的唁电发来的。”

林语堂日常的为人正像郁达夫所说的,有些迟钝和忠厚。比如,郁达夫在回忆鲁迅文字里曾经提到过,鲁迅和许广平住在一起了,林语堂才知道,原来鲁迅喜欢许广平。

除了这种对人之常情的不敏感,林语堂还是一个话唠,一旦有合适的场合,他常常有说不完的话。

这一次和鲁迅见面的时候,也是如此,他觉得自己是坦荡的。他认为鲁迅不应该如此敏感,所以在谈话的时候,主动地说到了一个叫张友松的名字。张友松和李小峰一样,首先也是做出版的,其次也在大学里听过鲁迅的课,以鲁迅的学生自称。他有一次请鲁迅和林语堂等人吃饭,说李小峰对作者如何如何过分,老是拖欠作者的稿酬,他做人便不会如此。后来,鲁迅并没有答应与张友松合作,但是李小峰自然知道张友松拉拢鲁迅的事情。所以,鲁迅和李小峰打官司这件事情,李小峰一直疑心是张友松在后面出谋划策。

正是尴尬未定的时候,林语堂突然说出此人的名字,鲁迅自然敏感,如何解释呢。本来李小峰前几天还在打探张友松这个人,鲁迅当时喝了几口酒了,稍有些醉意,所以,他才会激动拍着桌子说:“我要声明!我要声明!”

林语堂的确是说者无心,而鲁迅却不这样认为,在一个不恰当的时候说一些让人尴尬的话,即使是无心的,也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和他争吵。林语堂和他在酒桌上对视了很几分钟以后,鲁迅拍案离席。

好在有郁达夫在后面追堵,才得以让酒席完整结束。然而,林语堂和鲁迅自此交恶,直到1932年的年底,蔡元培和宋庆龄有感于外籍人士牛兰夫妇绝食抗议、陈独秀被捕等政治事件接连不断,却无能为力,于是一批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和爱国人士,共同筹划,成立了中国民权保障同盟,这个机构成立的目的当初是想专门营救被政治迫害的文化名流,并争取言论出版的自由。当时的林语堂是蔡元培的英文秘书,自然,他做了民权同盟的宣传主任。大概是胡适的一篇文章,与民盟的章程相违背,民权保障同盟决定开除胡适的会籍,正是这一次举动,鲁迅和林语堂又一次站在了一起。

然而,不久,杨杏佛被暗杀后,林语堂没有出席杨杏佛的入敛仪式,致使鲁迅对他又一次误解。这一次,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和解了。1936年10月19日,鲁迅逝世,四天后,在美国的林语堂写下悼念的文字,有一段颇有感情,录一下:“鲁迅与我相得者二次,疏离者二次,其即其离,皆出自然,非吾与鲁迅有轾轩于其间也。吾始终敬鲁迅;鲁迅顾我,我喜其相知,鲁迅弃我,我亦无悔。大凡以所见相左相同,而为离合之迹,绝无私人意气存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