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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6 藏僖伯谏观鱼(隐公五年)

“左传背景”

隐公五年春季,隐公准备到棠地看射鱼,藏僖伯劝阻说:“如果一种东西不能用到讲习祭祀和战争的大事上,它的材料不能用来制作礼器和兵器,那么国君就不应该去做或观看。因为国君是要把人民纳入正轨的人,所以演习大事端正法度叫‘轨’,选取材料制作重要器物叫做‘物’。事情不合乎‘轨’‘物’的就是‘乱政’,屡次实行乱政,国家就要败亡了。所以春夏秋冬进行的狩猎都必须放在农闲的时间进行。每三年进行一次军事大演习,演完了回来祭告宗庙,宴请臣下,犒赏随从,还要计算军队所获得的东西。旗帜鲜明,贵贱有别,少长有序,这是为了加强军威。鸟兽的肉不能放在祭祀的器物上,皮革,牙齿,骨角,羽毛都用不到礼器和军事上,可见国君不打猎,这是古代就有的制度啊。至于山林河泽的产品,一般器物的材料,是下等人的事情,根本不必国君自己去管理。”可是,隐公却巧辩道:“寡人只不过是想去边塞地带巡视一番而已!”

于是隐公按计划去那里,并且携带了各种器具射鱼。这时,藏僖伯便推说有病没有跟去。所以《春秋》上记载公矢鱼于棠,暗示隐公观射鱼不合礼制且棠地是个边远的地方。

这一节东莱先生主要探讨了劝阻国君淫逸游乐的方法、途径的问题。

“原文”

游宴之逸,人君之所乐也;谏诤之直,人君之所不乐也。以其所不乐而欲夺其所乐,此人臣之进谏所以每患其难入也。然则进谏之道将奈何?曰:进谏之道,使人君畏吾之言,不若使人君信吾之言;使人君信吾之言,不若使人君乐吾之言。戒之以祸者,所以使人君之畏也;谕[1]之以理者,所以使人君之信也;悟之以心者,所以使人君之乐也。

“注释”

[1]谕:古同“喻”。

“译文”

游玩和宴饮的快乐,是君王所喜爱的;直言谏诤,是君王所不喜欢的。要用君王不喜欢的去取代他钟爱的,这使做臣下的在进谏时常常担忧自己的劝诫难以被君王接纳。那么规劝的途径应该是什么呢?我认为:使国君惧怕我的话语,倒不如使国君相信我的话语;使国君相信我的话语,倒不如使国君喜欢我的话语。用祸害去警诫他,就是使国君有所惧怕的途径;用道理去晓谕他,就是使国君有所相信的途径;用心去提醒他,就是使国君喜欢的途径。

“原文”

举天宝之乱[1]而不能辍敬宗骊山之行[2],举台城之围而不能解宪宗佛骨之惑[3],岂非徒以祸戒之,而未尝以理喻之耶?论朝会之礼而不能止庄公之观社[4],论律吕[5]之本而不能已景王之铸钟[6],岂非徒以理喻之,而未尝以心悟之耶?盖祸固可使人畏,然遇骄慢而不畏者,则吾说穷矣;理固可使人信,然遇昏惑而不信者,则吾说穷矣。臧僖伯之谏隐公,先之以不轨不物之祸,次之以蒐狩治兵之礼,其言深切著明,可使人畏,可使人信,然讫不能回隐公观鱼之辕者,殆未尝以心悟之也。

“注释”

[1]天宝之乱:安禄山之乱。天宝,唐玄宗的年号。

[2]敬宗骊山之行:唐敬宗宝历元年十一月,敬宗欲幸骊山温泉,臣子谏阻而不听。

[3]举台城之围而不能解宪宗佛骨之惑:语出韩愈《论迎佛骨表》,韩说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次舍身事佛,其后竟为侯景所逼迫,饿死在台城,国家也随之灭亡。唐宪宗信佛欲迎佛骨,韩愈上此书劝阻而不听,并谪韩愈的官职。

[4]论朝会之礼而不能止庄公之观社:社,社祭,祭土地神。《左传·庄公二十三年》曹刿劝谏庄公不要去看社祭而不听。

[5]律吕:古代正音之器。

[6]景王之铸钟:《国语·周语》载周景王欲铸无射大钟,单穆公谏之而不听。

“译文”

举出唐玄宗天宝年间的祸乱事情,却不能劝止唐敬宗骊山的游幸;举出梁武帝在台城困饿的事情,却不能破除唐宪宗迎佛骨的迷信,难道这不是只用祸患去警诫他,却不会用道理去晓谕他吗?论述朝会上的仪制,却不能阻止鲁庄公到齐国去参观社祭;论述律吕礼器的缘由,却不能制止周景王铸造大钟,难道这不是只用那些道理去晓谕他,却不会用本人的心意去提醒他么?大概祸患固然可以使人惧怕,但是逢着性情傲忌偏不惧怕的人,那我就无话可说了;道理固然可以叫人相信,但逢着昏庸懵懂不相信道理的人,那我也就白说了。臧僖伯劝阻鲁隐公,起初用器用什物不合法度的害处去说,其后又用春冬时候打猎和整顿军队的礼制去说,他的话,深切又显明,能够叫人惧怕,能够叫人相信,但最终不能挽回隐公去看猎鱼的车子,大概是不会用心去启悟他吧。

“原文”

彼隐公之心方溺于观鱼之乐,虽有显祸将不暇顾,虽有至理将不暇信。僖伯无以开其心,而徒欲夺其乐,亦疏矣。为僖伯者,诚能以吾道之乐易观鱼之乐,使隐公之心怡然自得,晬[1]于面,盎于背,畅于四支[2],则反视世之所共嗜,若犬马,若声色,若珠玉,若文绣,曾土芥瓦砾之不如矣。虽与之观天池之鲲[3],龙门之鲤[4],鬣翻云而鳞横海者,犹不足以易吾之真乐,况一勺之棠水乎?吾尝论之,人君之游宴,畏人之言而止者,是特不敢为,而未知其不当为也;信人之言而止者,知其不当为而未知其不足为也;惟释然心悟,然后知其不足为,知其不足为,虽劝之为亦不为矣。

“注释”

[1]晬:润泽貌。盎:喜盛貌。

[2]支:同“肢”。

[3]天池之鲲:《庄子·逍遥游》:“穷髪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鲲,大鱼。

[4]龙门之鲤:传说鲤鱼跃龙门化为龙。

“译文”

隐公的心意,正好沉湎在看鱼的快活里,即使有明显的害处,也来不及去顾虑它;即使有深刻的道理,也来不及去相信它。藏僖伯没能用什么去开悟隐公的心灵,而只想夺去隐公的快活。他的劝阻,也可说是够疏忽的了!作为藏僖伯,果真能够以我们的大道的快活替换那看鱼的快活,使隐公心情愉快,脸上带着喜容,背后充满着喜气,手足舒展又畅快,那么他再反观世人都喜欢的东西如好狗良马,声乐美色和珠宝玉器,五彩锦缎等物,就会把它们看得比泥土草芥,瓦片碎石这些东西还不如呢。即使要和他去看天池里的鲲鱼,龙门的鲤鱼,那鬣能掀动云气、鳞片能铺满海面的,尚且不够替换我的真正快乐,何况是棠地那边区区一些水呢?我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大概做国君的对于游玩和宴会这些事情,担心人家议论而停罢的,是不敢去做,却并不知道这件事是不应该做的;相信别人的话而不去做的,是只知道不应该这样做却还不知道这样做不值得;只有明白了解、心里觉悟了,方才知道这件事是不值得去做的,即使劝他做他也不愿意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