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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4 魏寿余履士会之足于朝(文公十三年)

“左传背景”

文公十三年,晋国的魏寿余用苦肉计的方式获得了秦康公的信任,接着在上朝的时候,踩随会的脚,暗示随会可以返回晋国,随会立即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东莱先生认为随会和魏寿余之间没有通过语言却能很好地沟通,是由于随会本来一直很想回国,所以一有暗示就能明白。

“原文”

“匪手携之,言示之事;匪面命之,言提其耳[1]”,久矣,夫喻人之难也!我以为羊肠,而彼方以为衢道。我以为乌喙[2],而彼方以为稻粱。主泾宾渭,分骛背驰[3],奚适而能相喻哉?言者不知听者之心,而每恨其悟之迟。听者不知言者之心,而每骇其谈之遽。攻愈力,闭愈坚;叩愈烦,应愈怠。南面而君[4],北面而臣;东面而师[5],西面而徒,所以百谏而不从,屡告而不入者,职[6]此之由也。

“注释”

[1]匪手携之,言示之事,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这里指对一个人苦口婆心地教导,生怕他不明白,即所谓的“耳提面命”。匪,同非,即非但。参见《诗经·大雅·抑》。

[2]乌喙huì:一种毒草,又称“乌头”。

[3]分骛(wù)背驰:分头背向地奔跑驰骋。骛,快速奔跑。

[4]南面而君:古代国君面南背北地接见臣子。

[5]东面而师:古代老师东向设教。

[6]职:主要。刘知几《史通·叙事》:“史之烦芜,职由于此。”

“译文”

“不仅亲手提携,而且展示事情的原委;不仅当面告诫,还提着你的耳朵相劝,”由来已久啊,让别人明白是很困难的!我认为是羊肠小道,但他却认为是康庄大道。我认为是乌喙毒草,但他却认为是稻谷高粱。主人认为是泾河而客人认为是渭河,分头背向地奔跑驰骋,怎么能互相明白呢?说的人不知道听的人的心,却每每痛恨他们领悟得很慢。听的人不知道说的人的心思,却每每惊讶他说的很突然。进攻得越是用力,闭守得就越是坚固;叩问得越是频繁,回应得越是怠慢。南向而坐的是国君,北向而对的是臣子;东向而坐的是老师,西向而对的是弟子,之所以多次劝谏而不听从,屡屡教授而不领会,主要就是因为这样的缘由。

“原文”

盖尝观魏寿余之诱随会,一履其足而归晋之机已传,是独何术而动物悟人如此其捷耶?殆非寿余术之工,乃随会听之切也。会思晋之念,如兽思圹[1],鸟思林,鱼思渊,蹙阏拘系[2]而不得骋。一旦寿余以归晋之机动之,微见其端,心领神受,舄[3]交踵接,閟[4]策已通,庸非听之切,则得之速耶?使会归晋之念不切,则寿余虽刺其股,搏其膺,亦将抚机而不喻矣。歜、职相感以一抶,而商人戕[5],蓄憾之切者也。魏韩相警以一肘,而智伯灭[6],虑患之切者也。余会相悟以一履,而去计定,谋归之切者也。使数子者,移蓄憾为蓄德,移虑患为虑善,移谋归为谋道,则皆将默会至理于交臂目击之间,岂有告谆谆而听藐藐者耶?

“注释”

[1]圹(kuàng):原野。

[2]蹙(cù)阏(è)拘系:指拘禁与限制。蹙,狭小。阏,阻塞。

[3]舄(xì):鞋。

[4]閟(bì):谨慎的、秘密的。

[5]歜(chù)、职相感以一抶(chì),而商人戕:事见文公十八年。歜、职,即邴歜和阎职,都是齐懿公手下的仆人。抶:鞭打。邴歜用马鞭打阎职,以刺激他的报仇之心。商人:齐懿公,商人是他的名字。

[6]魏韩相警以一肘,而智伯灭:《左传》最后提到了魏、韩两家消灭知伯(即智伯)的事,但详细介绍“相警以一肘”的却是《韩非子》:“魏宣子肘韩康子,康子践宣子之足,肘足接乎车上,而知氏分于晋阳之下”。又《战国策》也提到此事。

“译文”

我曾经考察过寿余引诱随会回到晋国,寿余一踩随会的脚,回到晋国的机密就已经传达了,这究竟是什么方法让人领悟得这样快捷呢?这不是因为寿余的方法很工巧,而是因为随会领会得很急切。随会思念晋国的念头就像野兽思念原野,飞鸟思念树林,鱼儿思念渊池,被拘禁限制而不能够驰骋纵横。一旦寿余用返回晋国的机密来触动他,稍微现出端倪,就心领神会了,他们之间的鞋子与脚后跟相互接触了一下,秘密的谋略就已经传达了,难道不是因为很急切地领会得才迅速地明白吗?如果随会回归晋国的念头不是那么急切,那么寿余即使刺他的大腿,敲打他的胸前,即使触到了机密也不会明白的。邴歜和阎职用鞭笞的方式来相互感通,结果齐君商人就被他们联合杀害了,这是因为他们积蓄的怨恨很深切。魏宣子、韩康子碰一下手脚就联合把智伯给灭掉了,这是因为对祸患忧虑得很深切。寿余和随会因为踩了一脚就互相领悟,因而离开秦国的计谋就定下来了,这是因为谋划返回晋国的心思很深切。如果这几个人把积蓄怨恨转化为积蓄恩德,把忧虑祸患转变为忧虑善行,把谋划回国转变为谋求道德,那么都会在手臂相交或眼神相碰之间默默地领会到最高的道理,怎么会有谆谆教诲而听的人却茫然不知的呢?

“原文”

信矣,切之一字诚入道之门也!自孔孟而后,感发转移之机[1],不复见于天下,盖数千年于此矣。学者慨诵尘编[2],浩然叹息,以为没身不可复遇也。抑不知道不可离,理不可亡,孔孟虽往,感发转移之机,岂随孔孟而往哉?前观之古,后观之今;仰观之朝,俯观之野。利害相激,事会相投。此机此理,随遇而发。下至于龙断罔利[3]之徒,万货错陈,五方毕会,低昂盈缩,出没变化,一瞬未终,彼此咸喻,相语不以口而以形,相视不以迹而以神。是廛肆[4]市区,皆处洙、泗[5]之滨,工贾商旅,皆具游、夏[6]之用也。举目皆妙用,而吾自不观。盈耳皆入言,而吾自不听。终日与理遇,而反有不遇之叹。噫!理不遇人耶?人不遇理耶?

“注释”

[1]机:时机,机会。

[2]尘编:上了灰尘的简编,指年代久远的书籍。

[3]龙断罔利:龙断,同垄断。罔利,同网利。即通过垄断而网罗暴利。

[4]廛(chán)肆:指街市和店铺。

[5]洙、泗:指洙水和泗水,指代孔子和孟子的故乡,即邹鲁一带,即礼乐之邦。

[6]游、夏:即子游、子夏,都是孔子的弟子,是孔门四科中文学科的高足。见《论语·先进篇》。

“译文”

确实啊,“切”这一个字真是进入道德境界的门径!从孔子、孟子以后,让人领悟并因此而发生转变的机会,不再在天下出现了,到现在已有几千年了。学者感慨地朗诵着古老的书籍,发出长长的叹息,认为终生都不会遇到这样的机会了。但却不明白道是不可以远离的,理也不会灭亡,孔子和孟子虽然过去了,但让人领悟并因此而发生转变的机会,难道会随着孔子和孟子而过去吗?向前考察古代,向后考察现在;向上考察朝廷,向下考察民间,利益和害处相互激荡,事情与时机相互投合,这样的机会,这样的道理,随着所遇到的情况而发生。下面那些牟暴利的垄断商人,错列着千千万万种货物,聚集了四面八方的品类,抬头或低头,伸手或缩手,不停地出没变化,一瞬的时间还不到,他们相互之间都明白,互相之间不是用口而是用形体说话,不是凭形迹而是凭神韵来观察。这样,商店市场里,都像是处在洙水和泗水的两岸,工佣、贩子、商人、旅客都像是具有子游、子夏的才能了。满眼都是有很高才能的人,但我却没有看见。满耳都是很适当的话,但我却没有听到。整天和道理相遇,反而会有不曾遇到的感叹。咳!是道理没有遇到人呢?还是人没有遇到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