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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6 楚武王心荡(庄公四年)

“左传背景”

鲁庄公四年周历三月,楚武王准备去攻打随国,当给士兵分发兵器时,却感到心神动荡不安。他的夫人邓曼分析说:“大王的寿命快要结束了吧。因为过分满了,就会动摇,这是合乎天道的事,楚国的先王大概已经明白这种道理,所以才在行将发动战争之前,故意显灵使你的心神摇荡不安。”后来,武王率军出发,结果竟死在了途中。

东莱先生不认同邓曼的分析,他提出应该用心志来统御气血,修养浩然正气。

“原文”

气听命于心者,圣贤也;心听命于气者,众人也。凡气之在人,逸则肆,劳则怠,乐则骄,忧则慑[1],生则盈,死则涸。气变,则心为之变,有不能自觉焉。志者,气之帅也。今心随气变,是志不能为气之帅,而气反为志之帅矣。气反为志之帅,而吾心志之盛衰,惟气之为听,则心者,气之役[2]也。

“注释”

[1]慑:屈服。

[2]役:仆役。

“译文”

气受心指挥的,是圣贤;心受气指挥的,是普通人。大凡气在人的身体里,安闲时就放肆,劳顿时就倦怠,高兴时就骄傲,忧虑时就屈服,活着时就充盈,死亡时就竭尽。气变动了,那么心也随着变动,人却往往不能自己察觉到。意志,是气的统帅。现在心随着气变动了,那就是意志不能成为气的统帅,而气反倒成为意志的统帅了。气反倒成为意志的统帅,那么,我的心志的充盛和衰弱,只有听命于气,心就成为气的奴隶了。

“原文”

圣贤君子以心御气,而不为气所御;以心移气,而不为气所移。历山之耕,南风之琴[1],劳逸变于前,而舜之心未尝变也;羑里之囚,虞、芮之朝[2],忧乐变于前,而文王之心未尝变也;避席之时,易箦之际[3],死生变于前,而曾子之心未尝变也。自劳、自逸、自忧、自乐、自死、自生,吾心曷尝不自若哉?

“注释”

[1]历山之耕:相传舜曾经耕种于历山,指代辛苦劳顿的生活。南风之琴:《史记·乐书》:“昔者舜作五弦琴,以歌南风。”这里指代相对安逸的时刻。

[2]羑里之囚:商纣时,崇侯虎说西伯侯(周文王)积善累德,甚得民心,将不利于帝。于是,纣王便把西伯侯囚禁在羑里这个地方。虞芮之朝:相传,虞、芮两国争夺土地,久久不能决断。二者听说西伯侯是一位仁厚公正的人,于是偕来请西伯评断,进入西伯的统治地面后,却看到民风淳朴、一片和乐的景象。虞、芮二君深感惭愧,便主动把所争执的土地闲置起来,彼此都不要了。

[3]避席之时,易箦之际:古人布席于地,个人独占一席而坐,当对人表示尊敬时,则起立离开原位。《孝经》记载曾参曾谦称自己的愚钝不敏而避席。这里代指曾参活着的时候。易簀(zé)之际:据《礼记·檀弓上》记载,鲁国曾参临终前,认为自己睡的床席华美不合乎礼制,命儿子曾元换掉,新的床席尚未铺好,曾参就死了。后来便用易簀比喻将死或者已死。

“译文”

圣贤君子,用心来驾驭血气,却不被血气所驾驭;用心来改变血气,而不被血气所改变。在历山那边耕种时,和唱《南风》那首琴歌时,劳顿和安逸虽然改变在面前,而舜帝的心却从来没有改变过;在羑里被囚禁的时候,和虞芮两国前来朝觐的时候,忧愁和欢乐虽然改变在面前,而文王的心却从来没有改变过;避开席位的时候,和换去了席垫的时候,生存和死亡虽然改变在面前,而曾子的心却从来没有改变过。自然地劳顿、安逸、忧愁、快乐、死亡、生存,我的心何尝不是泰然自若,依然如故呢?

“原文”

楚武王凭陵诸夏,兵行中国,虽临大敌,其心初不为之荡也。迨其季年[1],以堂堂之楚师,伐蕞尔[2]之随,将授兵[3]而心荡焉。盖武王初未尝知治心之理,所恃者,血气之刚[4]耳。平时临敌而心不荡者,非真能不动也,气方刚也。死期将至,血气既荡,心安得不随之而荡乎?

“注释”

[1]季年:晚年。

[2]蕞(zuì)尔:渺小的样子。

[3]授兵:古代由政府收藏和保管武器,有战争时,祭告祖庙后发给士兵,叫授兵。

[4]刚:充满,旺盛。

“译文”

楚武王恃强侵犯中原各国,虽然面临强大的敌人,他的心从来没有为此动摇过。而等到他晚年时,他以强大的楚国军队去攻打一个小小的随国,分发兵器时,竟然心中摇动起来了。大概武王根本不知道治心的道理,他所依靠的只不过是血气上的勇猛罢了。平时面临敌军而心不动摇,不是他真能够不动心,而是他的血气正在勇壮的时候罢了。如今死亡的日期就快到了,血气已经摇动起来,心怎能不跟着一齐摇动起来呢?

“原文”

彼邓曼者,方且谓“盈而荡,天之道也。先君其知之矣,故临大事,将发大命,而荡王心焉。”呜呼!所以荡王心者,岂一女子所能知乎?邓曼惟不能知,既归之于天,又归之于鬼神,抑不知心即天也,未尝有心外之天;心即神也,未尝有心外之神。乌可舍此而他求哉?心由气而荡,气由心而出。蟊[1]生于稼,而害稼者,蟊也;蚋[2]生于醯[3],而败醯者,蚋也;气出于心,而荡心者,气也。

“注释”

[1]蟊(máo):一种专在土里吃稻根的小虫。长二三分,体大头小。

[2]蚋:一种像蚊子似的小虫。

[3]醯(xī):醋。

“译文”

那个邓曼,却说“物满则荡,这是合乎天道的事情。先祖大概已经明白了这种道理,所以就在您面临征伐大事,将要颁布重大的命令时摇荡您的心神。”唉!摇荡武王的心的原因,怎能是一个女子所能知道的呢?邓曼正是由于不能知道,所以就把原因归结于为天,又归结为鬼神,却不知道,心就是天,心外并不会有天;心就是神,心外并不会有神,怎么可以丢弃这心却向别处去寻求呢?心是由于气而摇动的,气是从心里发生的。蟊是从庄稼里生长出来的,而毁坏庄稼的,正是蟊;蚋是从醋里生出来的,而败坏了醋的,却正是蚋。气是从心生发出来的,然而摇荡人心的,却正是气。

“原文”

邓曼区区四顾而外求,犹贼在同室,反执市人[1]而讯之,愈讯而愈失矣。使楚武王而悟此,则贼吾心者,岂他在耶?将不得而遁矣!贼既不得而遁,善养气者盍亦锄治是气,绝其本根,以去心之贼乎?吁!又非也!

“注释”

[1]市人:集镇,城镇上的人。

“译文”

邓曼只是四下里张望,向外面寻求答案,就好像是贼就在内室,却反要捉住街上的人来审讯,那么越是审讯就越发的错误了。假使楚武王能够觉悟到这一点,那么,伤害我的心的,难道在别的地方吗?那就不能逃得脱了!伤害我的心的寇贼既然已经不能逃脱,善于保养自己气的人,何不也调理这种气,断绝它的根本,以除掉心里的寇贼呢?唉!又不是这样的!

“原文”

浩然之气,与血气初无异体[1],由养与不养,二其名尔。苟失其养,则气为心之贼;苟得其养,则气为心之辅,亦何常之有哉?愤乱散越,临死生而失其正者,是气也;泰定、精明,临死生而得其正者,亦是气也。凌烟图绘之功臣[2],谁非前日之劲敌耶?

“注释”

[1]异体:不同。

[2]凌烟图绘之功臣:凌烟阁,贞观十四年,唐太宗命令绘制唐代开国功臣的图像,并悬挂于凌烟阁上,以示表彰。

“译文”

盛大的气,和血气本来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在于养与不养,而使它有了两个名称罢了。如果失去保养,那么气就成为心的寇贼;如果保养得当,那么,气就成为心的辅佐。这其间的变化,又哪里会有个一定的呢?那些昏乱散失,临生死之际而失去正理的,是这个气;安定、精明,面临生死而得到正理的,也是这个气。凌烟阁上悬挂着图像的功臣们,哪个不是从前时候的强敌呢?